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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6 章 牡丹(六)(1 / 1)

“乔君,此人你应该认识吧?”军官用军刀抬起证人沾满灰尘的脸,转头看着小乔,目光里带着审视和逼迫的精芒。

“他是我工厂里的总经理郑禾,我当然认识。”小乔说着,铁青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嘲讽,“但是我半个月前就开始查他贪污渎职的事情,打算过几天就跟他算总账。野田阁下把他捉来,是想帮我肃清内鬼么?”

贪污渎职?野田为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蹙起眉,转头看向郑禾,只见他双眼死死地盯着小乔,眼里似有怒火,“你早就在调查我?”

小乔冷笑,“你觉得你的命,比真金白银值钱?你不光贪了我的钱,还跟我那些不成器的叔伯长辈勾搭在一起,你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吗?如果不是你跟我父亲还有些旧日交情在,你此刻早已经沉在黄浦江底了。”

“我呸!”郑禾挣扎着想要摆脱禁锢,朝小乔扑去,“乔月山一世英名,怎么会生出你这种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日本人、英国人、法国人、美国人……你他妈到底姓了几个姓你自己还数不数得清楚?!”

“不许动!再动毙了你!”抓着郑禾的士兵厉声威吓着,可实际上却并没有如何阻止。郑禾大概知道这次是死到临头了,满腔愤恨全部宣泄而出,唾沫星子差点喷到小乔脸上,“中国就是因为有你这种人才会到如今这个地步,你比那些活该被扒皮的洋人更可恶!”

小乔气得指尖在发抖,他都不知道多久没有被人指着鼻子骂过了。然而他却没有表现得很暴怒,嘴角噙着危险的冷笑,向野田伸出手,“野田阁下,可否把马鞭借来一用。”

野田解下腰间的马鞭,心里闪过一丝丝量,一边递过去,一边明知故问,“乔君要马鞭做什么?”

“当然是管教管教不听话的下属。”小乔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戾,鞭子甩起在地上扬起尘土,狠狠地落在郑禾身上,发出脆响。

旁边的人看着都不禁心里一跳,小小年纪就如此狠辣且睚眦必报,太可怕了。

偏偏郑禾是个硬骨头,死咬着连一声叫唤都没有。小乔打了几下不高兴了,鞭子勒住郑禾的脖子用力收紧,脚踩在他肩膀上,微微俯身挑着俊秀的问:“你刚才不是骂得挺高兴的吗?怎么现在不骂了?”

郑禾勒得满脸通红,“乔枫眠!”

“不要叫我的名字,我最痛恨别人背叛我!”小乔手腕一抖收回马鞭,一脚把他踹翻在地上,锃亮的皮鞋沾染上了郑禾身上的尘土,“我自问待你不薄,也没有克扣过谁的工钱,你们凭什么跟我来讲什么大义!如果不是为了你们,我父母怎么会死?!”

“少爷。”崇明上前拉住他,却被小乔用力甩开。

“滚!”小乔神色冷厉,看也没看崇明一眼。目光扫过伏在地上咳嗽的郑禾,蓦地又似笑非笑地看向野田,“野田阁下,派人去乔家找了吗?我这半个月以来收集的证据就放在书房的抽屉里。我不管你们今天抓我来是为了什么,明天我跟约翰先生还有一笔重要的生意要谈,可不能失约。”

野田已经派人去了。

这一次之所以把小乔抓来,就是有人举报乔家有人在暗中资助各地的反抗势力,跟大日本帝国作对。甚至上次那批明显是从上海运出去的军火,也极有可能有此人的影子在里面。而经过多番秘密查探,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郑禾。

那么小乔呢?他作为郑禾的老板,那些钱可都是他的,他能脱得了干系吗?

但是现在这走向……

如果最后证实小乔在他们得到消息前就已经开始调查郑禾贪污渎职,那是不是代表他对郑禾所做的事情毫无关联?他是被郑禾坑了?

“乔君,请稍安勿躁,我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的。我们大日本帝国不会冤枉任何一个朋友。”野田做了个请的姿势,把小乔请去会客厅等候,继而转身对下属使了个眼色,让他们赶紧把郑禾带下去审问。

郑禾被拖走了,刚才小乔一脚正好踢在他心窝子上,已经让他眼前发黑。他强撑着抬起头,看着小乔的背影,眼睛里闪过一丝决绝。

审讯持续了整整七个小时,七个小时的时间漫长又难熬,等得商四都忍不住想按快进。但吴羌羌和陆知非都在别处,如果他现在加快时间流速,恐怕就会让他们被困在书里,所以他只好等。

小乔坐在会客厅里,犹如老僧入定,看起来倒是比商四淡定许多。野田几次站在门口看,都没发现什么异常。

“长官,从查获的账本和各种资料来看,乔枫眠说的都是真的。郑禾一直在做假账欺骗乔枫眠,再暗地里把钱送出去。还有,下面的线报说,每次负责接头的都是成年男人,跟乔枫眠的形象有些不符合。”

听着下属的回报,野田心里却只信了五分。如果换了别人他早大刑伺候了,才十几岁的少年而已不怕他不招。可是乔枫眠这个人很棘手,他的交际网太广了,跟各国都有生意往来,如果贸然动他断了别人的财路,可是会搞出大问题的。上海的租界那么多,可不是他们一家说了算。

如果能让别人也对乔枫眠产生怀疑……野田想到这里,不由微微眯起眼,“继续查。”

说完,野田再次转身离开。而在他离开走廊的刹那,小乔抬起眼来,淡漠的神色里出现一丝轻微的波动。

“少爷。”崇明替他换上一杯热咖啡,手腕触碰到他冰凉的指尖,苦涩蔓延开来。

如果可以的话,崇明多希望他能跟少爷做个对调,让他能远离这里。可是他们终究走到了这一步,郑禾被抓了,少爷的最后一道防线即将奔溃。

崇明见过郑禾很多次,在工厂里、在乔公馆,在他的印象里这是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男人,是个即使在乱世里也更愿意护着老婆孩子安分过日的男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成了小乔最得力的左膀右臂,甚至有时连崇明都自叹弗如。崇明曾经可耻地嫉妒过郑禾,可是后来当他看到小乔书房抽屉里那一叠账本和资料的时候,心里剩下的就只有愧疚。

郑禾从一开始就明白自己担负着什么样的使命,他是大坝被冲垮前的最后一道防护墙,是刀尖下注定要流干鲜血为人铺路的牺牲者。

为了保全小乔,让他即使在暴露时也能留有足够的时间周旋,尽可能转移更多的财产和有生力量,郑禾就扮演了如今这样的角色。从一开始,小乔对外的所有秘密联系就都由郑禾经手,所有关于小乔的痕迹都被抹除,他必须是个不折不扣的卖国贼,而郑禾才是那个爱国者。

身份的掩护做得非常彻底,乔家各个工厂每个月的账本都必须有两份。一份是真实的,一份是为了掩饰郑禾贪污而做的假账,而小乔的抽屉的夹层里,也一直摆着那些所谓的证据,每个月一换,保证信息的时效性。

他们输不起。小乔心里也清楚,即使这个安排能奏效,或许也只能为他们赢得几天喘息的时间。但尽管如此,他们为了短短的几天,仍然做了这长达几年的铺垫。

此时此刻小乔捧着灼热的咖啡杯,缓缓地闭上酸涩的眼睛。他的手指骨节有些发白,心里远不如表面来得平静。

就这样了吗?就看着他去死吗?

他还记得小时候郑禾抱着他的模样,脸庞跟父亲一样温和。他们一起坐在洒满阳光的花园里,他会跟父亲一样买好吃的给他吃,托人从国外带书回来给他看。

不,一定还有办法的。

小乔的指尖轻轻敲打着咖啡杯,一张符在他袖口里蠢蠢欲动。然而一股陌生的气息忽然袭来,让他迅速压下身上暴动的气息,归于平静。

崇明心中一凛,伸手递过一方手帕,“少爷。”

小乔强自镇静地接过,手指飞速在他掌心写下三个字——阴阳师。

如今上海的世道乱,妖界也乱。各路大妖纷纷现身,更有外来者盘踞,局势不比明面上好多少。但妖界自古以来就有规定,不能过分插手人间之事,尤其是那些法力高强的大妖。所以现在各方都还算克制,没有爆发什么大冲突。

但是如果小乔在此时轻举妄动,势必会引得对方出手,进而暴露他捉妖师的身份,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能动,他绝对不能让妖界大乱,至少不能是今天!时机不对!

小乔喝下一口咖啡,强行把自身紊乱的气息压下。滚烫的咖啡灼烧着小乔的喉咙,化为热流淌入他的身体,可这丝毫不能缓解他手脚的冰凉。

他必须做出一个决断,能更好地稳住局面,又能不辜负此前所有人的牺牲。他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不能感情用事,不能错、不能错、绝对不能错……

“少爷。”崇明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伸手揽住小乔的肩,让他往自己身上靠一靠,“你休息一会儿吧,就一会儿。”

小乔没有挣扎,放任自己靠着他,整个人却还陷在自己的思绪里,目光没有焦距。当最后一点余晖在他眼中消散,夕阳终于彻底隐没在玻璃窗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深沉的夜笼罩大地,是谁用黑色的眼睛在寻找光明?

是你?

还是他?

另一边,陆知非看商四还不回来,又打不了电话,于是就带着自带主人雷达的太白太黑去找他。

太白太黑到底不是专业的导航,找错了好几次路,最后才在外滩找到了他。那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码头上来来往往的人已经少了许多,却仍然灯火通明。

陆知非远远看着明亮灯光下的那好几十号人影,连忙伸手捂住太白太黑看见了大轮船正要惊呼的嘴。

商四感应到他们来了,三两步就走到了陆知非身边,脱下外套披在他身上,“外面那么冷,怎么不好好在饭店里待着?”

陆知非抓住外套的领子没有说话,双眼却盯着码头的方向,“谁在那里?”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商四说着,揽住陆知非的肩,“我们回去吧,我都饿了。”

可陆知非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你不是说出来找小乔的?如果那里没有他,你在这里干什么?”

商四摸摸鼻子,“这都瞒不过你。”

陆知非瞪他一眼,转身就往码头那儿走。商四急忙跟上,有些画面他真的不想让陆知非看到。可越是这样,陆知非走的就越快,他心里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而就在商四抓住他胳膊的同时,那种不好的预感化为了现实。

他隐约听见有个日本军官在对小乔说:“乔君,白天你不是说早晚把他沉塘吗?现在机会就摆在你面前,我们愿意为大日本帝国的朋友扫除一切隐忧,所以郑禾现在是你的了。要怎么处置他,全凭乔君一句话。”

小乔被簇拥在人群里,崇明仍然牢牢地守在他身边。两个人影在夜色和灯影下几乎融为一体,可即使是这样,仍然显得单薄。

小乔斯文地推了推眼镜,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野田,“阁下是在试探我?”

“哪里。”野田微笑着后退一步,做了个请的姿势。嘴上推拖着,可却用行动逼小乔做出选择。

野田心中很坚定,没有任何一个人能逃脱得了帝国的制裁。不论早晚。

小乔插在口袋里的手已经紧握成拳,指甲刺破了血肉,疼痛使他清醒。他微抬着下巴,金边眼镜上掠过一道冷光,仿佛又恢复了平日里那乖张孤傲的样子,“野田阁下,我知道你仍然在怀疑我,正如我不会忘记今晚的事情一样。等明天见到了约翰先生,我想他一定会非常乐意听我讲讲今夜的奇遇。包括山本将军,肯定也很乐意听听你的待客之道。”

听着斯文得体,实则呛人的威胁,正是小乔的一贯作风。野田熟悉这样的小乔,此时此刻也丝毫不在意他的冒犯。

然而下一秒,小乔几乎是毫不犹豫就将脚边的笼子踢入黄浦江的举动让他稍稍愣住。

还剩最后一口气、已经救不活了的郑禾被关在塞了石块的笼子里,重重地跌进冰冷的江水里,溅起的水花拍向岸边,仿佛愤怒和不甘的回响。

野田收回视线看向小乔,就见他掏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摘下眼镜擦着,而后慢悠悠地说:“还有,野田阁下。我的人怎么处理应该由我来定,不需要别人来教我。”

说完,小乔带着崇明转身离开。两人的身影没入夜色,渐行渐远。

野田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眯起眼。难道他真的想错了?小乔真的跟郑禾的事情无关?倒是郑禾最后说出的那个名字,或许应该加大力度查一查。

野田思索着,很快也带着人散了。

陆知非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错愕地微张着嘴,一股寒意从脚下直窜头顶。他刚才下意识地捂住了太白太黑的眼睛,那样的画面实在不该让他们看到。

太白太黑还以为陆知非是在跟他们玩游戏,笑呵呵地扭动着圆润的屁股。

商四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伸手揽过陆知非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没事了,有崇明陪着他呢。”

陆知非感受着商四的体温,身体逐渐回暖。可是真的没事吗?他怎么能忘记刚才看到的,小乔转身离开时的画面。

他转过身来,恰好面对着陆知非。

那张脸也不知道是哭着还是在笑着,黑暗中看不清楚。崇明想要扶他,却被拍开手。

“我自己能走。”小乔很固执,固执得把背挺得笔直。就像一杆标枪,不笔直地竖着,或许就要倒下。

“后面一定有人监视,我自己能走。”他又重复着,“我可以继续走。”

“我可以的。”他说着,眼泪掉下来,像刚才拍岸的水花。

郑禾曾经笑着跟他说过——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就把叔叔我葬在黄浦江吧,跟月山他们一起。那样的话,叔叔就能一直陪着你了。

可是郑叔叔,你答应要送我的泰戈尔的诗集还没有给我呢。

小乔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夜幕遮盖了远方的水平线,暗涛汹涌的江面上,一盏河灯孤单地飘着,豆大的火苗在风中摇摆,却经久不息。

穿越时空回来的故人坐在黑夜的小舟上,把手伸进冰凉的江水里,试图从中获得一丝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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