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微微一笑，道。
“阿策不必多礼，是我有些过意不去才是，让你和九爷在这里等着。”
说着眸光便向江策身后看去，可当看到玉俢帝正笑吟吟地站在侄子前边看着自己时，吓得险些一脚踏空。
好在她已经当了多年的母亲，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下了马车后，她走上前去，“九兄，你怎么会出来？”
虽然面上笑着，可心中却忧虑起白潇潇来，不知道二人这次相见会不会……发生上一世的事情？
但立马自我安慰起来，潇潇都已经成亲了，玉俢帝也不是什么昏庸之主，就算有兴趣，他应该也不会傻到和自己的臣子争风吃醋吧。
“前夜做了个梦，梦到天音寺有些异象，于是就过来看看。”
玉俢帝的嘴角含带着笑意，眼角的余光看到马车帘子被掀开，一双雪白的小手从里面探了出来，玉俢帝还以为是自己的外甥女呢，便看了过去。
是的，那双小手的主人是白潇潇。
白潇潇毕竟定亲后和外人相处的时间短，跟江策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但还是对侄女婿充满了好奇，掀开帘子后，便情不自禁地偷瞄向外面的人。
目光先是落在了眼前的男子身上，心情愉快且好奇。
一对清澈的眼睛，却对上了一对漆黑如墨的眼瞳。
白潇潇一怔，这人看起来好熟悉啊！
在她的记忆中似乎只有七年前见过江策一次，但也不该这么眼熟啊，而且这人的年龄与二兄差不多，龙姿凤采逸态横生，但怎么看也不像是二十五六岁的人……
这个侄女婿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老，对侄女一向宠溺的姑姊此刻眼中忍不住流露出一抹失落。
玉俢帝是什么人？
和一帮老狐狸斗智斗勇才到了今天的地步，哪怕是白乐良那个莽夫都会敬重三分的君主。
还能看不出白潇潇的情绪波动吗？
眼前妇人打扮却桃夭柳媚貌若闺阁女子的女娘竟然以为自己是江策？
所以，她对自己的容貌和年龄，都不满意？
玉俢帝扭头看了一眼江策，江策冷冰冰的，跟他的面容看上去也差不了几岁，她难不成更喜欢这样的侄女婿？
“这么多年过去了，潇潇还记得我吗？”
见她还在发愣，玉俢帝揶揄道，“你八岁那年跟你嫂嫂来了一趟我家，把我最心爱的一个瓶子给摔了，然后就再也没有来过，是不是担心我会让你赔你啊？”
玉俢帝本身记忆力就比一般人要好得多，再加上接触的女娃娃也就那么几个，便印象深刻。
自从顾氏有了一个女儿之后，玉俢帝就时常邀请她到皇宫玩，当时顾氏还经常带着白潇潇一起。
在她三岁到八岁的时候，他曾经无数次将她抱在怀中，但当玉俢帝看到她那亭亭玉立，风华绝代已经出嫁的模样，只能从记忆中挑出这么一个有趣的事情来说。
说到这个，白潇潇当然想起来了，那个破碎的花瓶是她记忆深处的一件事。
当时嫂嫂领着她和霜儿进宫，玉俢帝宠爱霜儿，便让顾氏去椒房殿陪皇后说话，她则留在了未央宫陪霜儿。
那时候侄女还小，在藏书阁里胡闹，她就在一旁看热闹，却因为一个不注意，在拦着霜儿去够很高的东西时，将一个高高的花瓶给摔了下来。
这位侄女天不怕地不怕，但她这个姑姊居然被皇帝给吓得哇哇大叫，还以为皇帝要惩罚她呢，可皇帝不但没有骂她，反而亲自给她擦拭了泪水，还格外的轻柔。
记忆变得更加清晰，但她毕竟不是小孩了，回想起当年温柔的玉俢帝，她突然觉得有些慌张。
她慌不择路地从车厢里跳了下来，低下头正要跪拜。
玉俢帝看了一眼顾氏。
顾氏早就有所防备，连忙将她抱在怀里，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九爷。”
她软软的声音唤起来，十分好听，
玉俢帝欣喜地点了点头。
白潇潇抿住唇，躲到了嫂嫂身后，才好奇地打量起来自己的侄女婿。
江策本想着车上除了顾氏和白潇潇之外，便没了人，心中有些失落，但表面上却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感觉到白潇潇的视线，依旧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只是看着顾氏，随时做好了被未来丈母娘吩咐的准备。
但就在这时，车厢内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江策心中一紧，忍不住回头望向那辆马车。
白露霜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身浅蓝衣裙，衣袂飘飘，飘逸出尘，犹如一株不食人间烟火的兰草。
她低着头下马车，没有看向任何人。
可她脸上的红晕分明告诉了众人，她在想什么。
玉俢帝扭头看了一眼江策。
此时江策已经将目光移开，但他刚才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此刻仿佛被一阵清风拂面，清冽的长眉，狭长的眸子，都变得温柔起来。
一众人结伴到了山顶的大殿后，玉俢帝先上了一炷香，而后顾氏和白潇潇走了过来，一左一右在蒲团上跪倒。
白露霜就站在后面看着，却能感觉到一道目光从另一个方向传来，灼热无比。
她知道是江策，但她避无可避，只能红着脸顶着他的目光。
被心上人盯着看心中自然是甜蜜的，可她也觉得忐忑，心跳越来越快，甚至比刚才爬山时还要厉害。
此刻她的心中都被江策占据了，哪里还有观音佛陀？
就在白露霜正准备上前的时候，玉俢帝开口了。
“阿策，你也上一炷香吧！虔诚便能让菩萨听到。”
白露霜不知道皇舅舅是真的想要江策上一炷香，还是故意调侃二人。
但江策这么守礼，应该是不会上来的。
谁料？
那人轻轻应了声后，便迈着步子朝她走了过来。
她刚慌忙地低下头，就看见江策黑色的衣摆，同他一样冰冷。
她连忙跑到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蒲团上。
本打算等着和江策一同拜，但也不愿意做得那么明显，所以走到蒲团跟前时才放缓了速度。
深吸一口气，弯下腰，单膝跪倒在地。
身子一低的时候，她偷偷瞥了一眼，正好看到江策也跪在蒲团上。
他是不是跟她有同样的想法？
白露霜双膝跪下，双目微阖，虔诚地向菩萨祈祷，
请菩萨能够让姑姊生个儿子。
请佛祖保佑我……的夫君福如东海，平安顺遂。
默念完以后，白露霜这才睁开眼站起身来上香。
将香插好后，白露霜忍不住抬头，偷偷瞥了一眼江策。
而江策也不知道是故意的，两人视线相遇，一双虎眸凤眼深不见底如潭水，一双桃花杏眼若抚柳春桃温婉动人。
这还是两人这一路上到现在头一次看到对方。
江策依旧面色如水，而白露霜则是脸蛋一红，往母亲的背后缩了缩。
顾氏默默地走在自己的闺女身前，像是一只保护食物的鸟儿，微笑着对玉俢帝道，
“九兄，刚才上山有些乏了，我们要回房间歇脚，然后再出去转转，九兄，你有什么计划吗？”
在玉俢帝看来，眼前是堂妹和两个晚辈，并没有将他们当成什么需要回避的女子，也就没注意到顾氏的戒心，只将顾氏护住霜儿的行为当成了防止江策偷看。
识趣道，“我们出去转转，你们自己看着办。”
他也不希望江策在侄女身上占了太多便宜。
顾氏的身子微微一松，玉俢帝既然这么容易放过她们，那就证明他对潇潇还没有什么感情。
这也难怪，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娘若是没成亲，玉俢帝说不定还会对自己的小姑产生一些觊觎之意，但是玉俢帝毕竟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他的高傲还不至于让他动歪心思。
“祝九兄逛得开心。”顾氏诚恳地说道。
白露霜既巴着玉俢帝早点离开，别再看姑姊，又不忍心江策走，不需要挣扎就站在了顾氏身边，恭敬地行了一礼，“九舅慢走。”
这个称呼很有意思，玉俢帝很是受用，他忍不住调侃道，“要不，霜儿和九舅一块儿去？”
白露霜连忙往母亲后面缩了缩。
玉俢帝哈哈一笑，看了眼江策，转身离去。
江策跟在他身后，脚步迈得快，余光中看到女娘纤细的背影，不甘心却也没有办法。
顾氏三人在房里休息了一刻钟后，便动身前往天音寺的观音殿而去。
观音殿是送子观音独属的殿宇，许多妇人都是来此求子的。
夏天天气炎热，趁着早上的时候，早早地就去了，到时候就可以早些回府用膳。
“姑姊？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白露霜和姑姊并排而行，注意到姑姊面色苍白，额角和鼻子上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听到这话，顾氏回过头去。
白潇潇确实有些不自在，她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很沉很沉，就好像是饿了一夜之后，早上忽然起床般，气息都虚弱无比。
不过为了不让嫂嫂操心，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没什么，就是很长时间没有出来转转了，刚才一连上好几个阶梯实在是太累了。”
“还想糊弄我，你的模样一看就是生病了。”
顾氏性子好，可也不是省油的灯，她拍了拍潇潇的肩膀，摸了一下她额头上的汗水，冰冷无比。
按理说若是累了应该浑身发热才对，而非现在这般一脸苍白。
“走吧，下次再来。”
顾氏当即扶着白潇潇就往回走，神色紧张认真。
“没事的嫂嫂，拜观音得诚心些，好歹要见到观音不是？”
今天她出府就是为了求子，怎么能半途而废？
顾氏一开始答应只是以为白潇潇太闷了要出来走走，心中并没有真的想求神拜佛，而小姑现在这么虚弱还要执意把拜观音的流程走下去，似乎没那么简单。
不像是为了安心，而是真的希望观音能够赐她一个孩子。
可谁会把子孙的希望寄托在菩萨身上？
除非是别的办法都试过了，而且着急有后才会如此诚心。
可白潇潇才成婚一年，那么着急不是她太善良就是李家着急繁衍后代，所以……
顾氏认定，以白潇潇的性子必然是受到了压迫才会这般。
白潇潇抓着顾氏胳膊的手忽然紧了一下，这一看才发现更要紧的事情，之前见潇潇消瘦是因为她说自己学药理所以才累瘦了。
可如今才短短数日又清瘦了不少，猫腻不小！
“嫂嫂，我们继续走吧。”
白潇潇缓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又站直了身躯。
还有一个拐角就到观音殿了，顾氏见白潇潇这么执着，便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虚扶着白潇潇就怕有什么万一。
而白露霜心细如发，同样察觉到了不对劲，却只能在一旁守着姑姊。
两人都担忧着白潇潇的状况，一言不发。
白潇潇更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想赶紧拜了观音就回府休息。
可刚过了拐角，迎面就出现了两个风姿绰约的男子，正是玉俢帝和江策。
三人心中一惊，但凡是个女娘求子都不希望被男子撞见。
但玉俢帝却是心中尴尬不已。
明明做了那个祥瑞的梦，走遍了整个殿宇寺庙，都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对劲。
可在看到观音殿的时候，他恍然大悟，他一直都想要个女儿，难道那个梦是在提醒他，可以得个公主？
虽然心中有些难以置信，可毕竟是个好兆头，再加上寺庙里没有什么人，他也不担心被人看到取笑他。
可……
现在的场面……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白潇潇的身上，堂妹儿女双全，不需要求子，侄女也没成亲现在求子更是荒谬了些，那就是中间的小女娘了。
感受到了玉俢帝的眼神，白潇潇顿时满面通红，低下了脑袋，想要找个地洞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