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俢帝摇了摇头，打断了白乐良的话语，继续在白露霜耳边轻声安慰道，“霜儿，你听到了吗？如果你想要玉颜，那就早点醒来，不然萱儿知道了，肯定会来跟你抢的。”
白露霜依旧双目紧闭，一副熟睡的模样。
听到门外有脚步声传来，玉俢帝最后看了侄女一眼，然后带着白乐良走了出去。
来人是一名马官，跪在堂门前，说道，“陛下，微臣查过了，那匹马的左前腿中了一只蝎子，所以才会发疯。”
“处置了。”玉俢帝无奈地道，只要不是人祸就令人放心多了。
正想着，突然看到院子里跪着一个和白乐良年轻时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魁梧男子，玉俢帝立刻回过神来，看着白乐良问道，“这……”
白乐良冷冷地瞪了一眼长孙，“他这个做兄长的，只顾着猎鹰，却不知道照顾妹妹，害得妹妹受了伤，就让他跪下自省，等霜儿醒来，他再起来。”
白乐良一向都是就是这么教育自己的孙子，玉俢帝无话可说，只是叮嘱白乐良，如果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向他汇报，然后就带着人离开了。
白乐良送他出了别院，目送皇帝陛下拐了个弯，这才转过身来，瞥见清云王府兄弟还在走廊里，白乐良不耐烦道，“你们先走吧，改日白府会备上谢礼。”
白乐良虽然对江策霸占孙女不还给他很是恼火，但他也是个讲道理的人，该谢的要谢，毕竟是救命之恩，但不指望江策能把孙女嫁给他。
别人或许看重江策是如今在皇上身边的红人和清云王的爵位，但白乐良却不怎么看得上。
除了女儿之外，他最疼爱的就是孙女了，才十四岁，白乐良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自己孙女的婚事。
至少得留到及笄之后吧！
至于江策……
年纪大了不说，看起来还冷冰冰的，一点都不像是会疼人的，怎么看都配不上自家乖巧懂事的孙女。
江策不顾白老爷子的冷淡，朝堂弟道，“你先回去吧。”
江城在袖中握紧了拳头，凤目复杂，“大兄，你真的要娶霜儿吗？”
“嗯，你先回去吧，我等霜儿醒了再说。”江策终于转过身来，看向堂弟。
江城心里乱糟糟的，差点以为兄长才是脑袋被摔的人。
但看兄长的眼神，还有抱着白露霜连白乐良都不能抢的霸道劲，眼前的一切都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只是他想不通，兄长是什么时候留意上了霜儿的？
不然明知道他心许霜儿后，兄长还要跟他抢？
江城百思不得其解，只知道兄长抢走了自己心爱的女子。
可兄长已经向白府表明了态度，此时自己这个堂弟，就算心里再怎么想争，为了清云王府的声誉，也不能冲动行事，免得被白府笑话，徒给外人说闲话的机会。
他思绪纷杂，只好耷拉着脑袋默默离开。
江策还没来得及开口，白乐良就瞪了他一眼，“清云王不必再多言，我不同意。”
但面对白乐良的坚定，他却并没有或喜或怒，只是转头看向后院，“白大人，我想留在这里等消息。”
想用这种看似诚恳实则愚蠢的方法来打动他？做梦！
“随你。”白乐良冷笑。
说完，白乐良丢下江策，大步往后院走去，在拐角处，白乐良偷偷回头看了一眼，看到江策那青松般的背影，白乐良忽然有些疑惑。
江策突然要提亲是什么情况？难道是因为抱了自己的孙女？按理说，两家是亲戚，礼数上是可以糊弄过去的。
而且一般情况下，都是女方家看上了恩人的身份，或者为了维持家族的劳什子清誉，不惜牺牲家里的女眷主动提出以身相许，反过来，就是男方看上了女子的美貌，趁机求娶。
这么多年来，以白乐良对江策的了解，他不像是一个好色之徒，难道他真的要像书里那些个君子一样，对自己的孙女负责？
不过，他白府的女娘，可不会因为这种事就嫁人。
将江策丢在一边，白乐良则继续陪着新妇守着孙女。
夜阑人静。
白乐良捏着孙女的下巴，舒氏一勺一勺地给孙女喂流食，一边喂，一边忍着，等喂完后，舒氏再也忍不住，扑在夫君怀里哭了起来。
白乐良抱着新妇，轻轻拍了拍新妇的肩膀，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孙女。
他怪长孙，也怪自己，如果能抽出时间陪孙女，也不至于让孙女落单坠马。
“爷，咱们要落锁了，清云王……”
外面传来管事为难的声音，舒氏吓了一跳，从夫君怀里挣脱出来，“阿策还在前院？”
“他非要在这里等着，我已经让他先回去了。”白乐良不快道。
舒氏并不知道自己孙女和清云王府兄弟之间的纠葛，至少她看来，江策就是自己孙女的救命恩人，那就是自己的恩人，岂能像自己的夫君这般冷淡？
于是舒氏洗了把脸，不顾白乐良的反对，带着侍女走了出去。
院子里，白则霄依旧跪着，却是心甘情愿，听到里面的动静，白则霄提前挪到了花坛边，免得被大母看到。
到时候大公和大母吵起来，便是他的不是了。
舒氏心事重重，故而并没有注意到长孙跪在地上，她转过身，看到江策负手站在走廊上。
“阿策，你……在这里站多久了？”舒氏一脸羞愧，“我忙着照顾霜儿去了，也没人跟我说……”
“老夫人不必自责，霜儿落马是因为我没来得及救她，心存愧疚。若是得不到消息，阿策会寝食难安，只有待在这里良心才会好受一些。”江策低着头，语气诚恳，“老夫人请回吧，霜儿就交给您了，我在这儿待着就行。”
“霜儿落马关你什么事啊？傻孩子，听我的话，快回去。”舒氏拉着江策的胳膊就要往外走，“夜里风大，小心着凉。”
“老夫人，我真的没事。”江策一动不动，用巧劲躲开了舒氏的手，恭恭敬敬地将她推开。
舒氏不明白他的固执，正要再问，江策忽然抬起头来，两人四目相对。
江策一撩衣角，稳稳跪在舒氏面前。
舒氏吓了一跳，立刻弯下身子想要将人扶起来，可是江策却把她的手挡开，直视着舒氏的眼睛。
“老夫人，霜儿去年回京时路过翼州，在玩冰时不慎落水，我正好路过，救了她一命。那时候霜儿已经亭亭玉立，阿策情不自禁，但因为年长她太多，便将这个心思藏了起来，从未向任何人提起，如今霜儿又在我眼前出了事，我心如火焚，却因马术不精没来得及救她……老夫人，您就让我守在这里吧，免得我心里更过意不去。”
舒氏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个连说这些话都依旧面若冰霜的男人，久久回不过神来。
原来江策在马车上提亲的时候，并不是因为抱了孙女，而是因为他真的……
是啊，自己的孙女那么出色，那么懂事，那么可爱，江策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舒氏上下打量了江策一眼，清云王不仅爵位在身，还是个大官，在京都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相貌嘛……比夫君年轻的时候还要惹眼，虽然和儿子也差了一丝，而且据她所知，江策之前也救过自己的孙女两次，如果霜儿嫁给江策……
但霜儿至今昏迷不醒，终身大事还得由儿子儿媳做主，她也不好开口。
于是她暂时把这些念头抛到九霄云外，叹了口气，“阿策，我明白你的心意了，只是这个事情，要不你先回客房休息吧，等霜儿醒了，我就让人通知你，总不能在外面站一宿吧。”
江策先起身，却还是不肯转身，舒氏正要再劝，后院里忽然传来侍女欣喜若狂的声音，“主母！主母！三娘子醒啦！”
舒氏愣了愣，回过神来，眼泪掉了下来，笑着快步走到孙女卧房去。
江策也激动得不能自已，跟了几步才抑住了自己的心情停住脚步，一双虎眸熠熠生辉，呆愣愣地看着后院。
“霜儿？现在觉得如何？还认识大母吗？”
御医们轮流看了眼，确定白露霜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后，舒氏喜极而泣，拉着她的手哭道，“霜儿，以后大母都不许你骑马了，你知不知道你昏迷了多久，再不醒来，大母就跟你一起晕过去了……”
白露霜听着大母的哭声，眼眶一酸，她想扭头看一眼大母，可才动了一点，左额头的伤口就像被针刺了一下。
舒氏低着头没看到，白乐良急了，连忙按住孙女的头，瞪了舒氏一眼，“别哭了，御医再三叮嘱不能让霜儿思虑移动，你哭成这样，不是让霜儿担心你吗？”
舒氏打了个寒颤，倒不是因为被夫君训斥，而是想起孙女的身体。
她擦了擦眼睛，坐直了身子，红着眼眶对孙女笑道，“是大母不对，没想到这些，既然霜儿没事了，那现在饿了吗？大母去让厨房给你端汤。”
“饿了。”白露霜眨了眨眼睛，笑道。
舒氏兴高采烈地去忙活去了。
白露霜看了大公一眼，道，“大公，你没有给我阿母说吧？”
“肯定说了。”白乐良一改往日的威严，目光柔和，粗糙的手指轻轻拨开孙女耳边的一缕发丝。
“霜儿放心，我这就派人去京都，免得你阿母担心，你阿父在路上，应该明日醒来就能见到了。”
父母安然无恙就行，白露霜回想起自己骑马时的惊险，泪水夺眶而出。
“大公，我真害怕，害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白露霜是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她跳下马是一时冲动，可当她真的掉下去身体落地的那一刻，白露霜心中只有后悔，后悔太过看重清云王府那对兄弟，后悔自己没有接受江城的帮助，那样至少她还能活下去，还能见到父母亲人。
小女娘的哭声戛然而止，猝不及防之下，白乐良差点没忍住就要老泪纵横。
“已经没事了霜儿，咱们霜儿能够遇难成祥！以后都会平平安安的，皇上今日来，还说要是霜儿醒来就把玉颜送给你，那匹白马可聪明了，只要你骑在她的马背上，就算是一百只蝎子来咬它，它也不会害怕……”
白露霜终于明白那匹马为什么发疯了，看着大公哄着孩子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却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白乐良慌了，也不敢再逗孙女了。
舒氏端来一碗补汤，夫妻二人一人扶着孙女，一人喂着，看起来像是一家三口。
白露霜额头受伤，失血过多，吃饱喝足后浑身舒畅，很快就睡着了。
舒氏要留在这里，白乐良又舍不得离开，生怕自己的孙女出了什么事，便在外间休息。
前院的走廊里，江策还没有离开。
行宫地势较高，白天凉风习习，正是避暑的好地方，可夜晚风却很冷，但江策心却暖暖的。
因为他惦记的女娘醒了，以后他还能弥补自己的过错，好好待她。
天边有一轮弯月，江策微微仰头，月色皎洁，再过些时日，月亮就要圆了。
江策心中意动，月光落在他眼底时忍不住揉了揉自己完好无损的手臂，一股从未有过的庆幸之感涌上心头。
前世他没有娶妻，也没有心悦之人，重生之后，他提前遇到了白露霜，遇到了一个比他记忆中的弟妹还要聪明活泼的女娘。
他不知多少次对她动了心，但还是要理智地压下那每一瞬的心动，现在知道她宁愿死，也不愿意和堂弟重修旧好，知道了自己成了她的心上人，那么他再无后顾之忧，愿意一往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