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孟氏起身就走。
孟氏心里从来没把舒氏当长辈过,一时激动,连跟君姑道别都忘了。
媒人却愣住了,没想到三夫人这般无礼就算了,连对君姑最起码的尊敬都没有。
倒是舒氏已经见怪不怪了,她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舒氏不在乎,唯独兰文是她的乖孙女,她还是要照拂的,舒氏虽然不了解孟裕,但也不能什么都不了解就把人赶走。
本着和气生财的原则,舒氏叹了口气,轻声安慰媒人。
“老三媳妇最近身体不太好,说话有些冲,你别往心里去,只是儿女姻缘还是父母说了算,她走了,我也不好答应你什么。这样吧,你先回去跟你们家二爷说,三夫人要等三爷回来定夺,若是有什么消息,我会立刻派人去禀报的。”
媒人见老夫人慈祥的样子,心里舒服多了,道了声谢,就走了。
到了武康侯府后,媒婆就直奔二房而去。
孟裕今日在家,媒人来的时候,正陪着母亲宣氏下棋。
媒人来了他也不避讳,端坐在罗汉榻上,目光依然一动不动盯着棋盘。
宣氏吩咐下人端茶招待媒人,等媒人喝完茶,才问起白府的情况。
媒人当然要实话实说,只是说得比较委婉。
宣氏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看着自己的儿子,她早就说过,那个眼高于顶的小姑子是不会同意的。
孟裕神色淡然,终于抬起头来,只是安慰了媒人几句,让她先回去休息,有需要的时候再请。
媒人应了一声,向宣氏行了一礼,这才退了出去,刚走出院子,就见武康侯夫人气势汹汹地带着侍女过来。
媒人心里咯噔一下,隐隐觉得这事跟她脱不了干系,尽量低着头,仿佛这样武康侯夫人就不会注意到她似的。
但武康侯夫人就是冲着她来的,又岂会不知道自己是媒人?
武康侯夫人在媒人面前停了下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这才往院子里走,去找宣氏算账去了。
“嫂子怎么会来我这里?”
宣氏听到动静,正要出去看看,不料武康侯夫人走得那么快,径直走了进来。
进屋后,武康侯夫人目光飞快地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到背对着自己坐在棋盘前的侄子身上。
看到他淡然的模样,武康侯夫人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将侍女们打发下去,故意走到孟裕对面,压低了声音质问宣氏。
“听说你已经派人去兰文府上提亲了?”
宣氏似乎没看到嫂子脸上的怒气,笑道,“不错,阿裕年纪也不小了,他说心许兰文,孩子这么多年从未有过心仪的女子,我一高兴就托媒人去打听了,兰文长得好看,家世又好,才情也是顶顶的,我怕我动作慢了,被人给抢走。”
还好意思说?
武康侯夫人气得胸脯上下浮动,强忍着怒火,尽量不让自己如同市井泼妇那般。
可她目光却控制不住,像刀子一样,恨不得在宣氏身上捅几个窟窿。
“胡闹!你难道不知道我早就想把兰文许给阿栎吗?这下好了,你先去提亲了,这让我们房如何自处?”
白露霜能明白这个道理,她还用问?
所以武康侯府人现在只觉得恨得牙痒痒。
宣氏一脸的委屈,惊愕地看着她。
“嫂子也喜欢兰文?天哪,嫂子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件事,这,我怎么会知道?不然也不会这般行事啊……”
宣氏忽然像是被放在油锅上的蚂蚁一般,着急无比,快步走到儿子身旁,急切地问。
“阿裕,你知不知道你二弟也心悦兰文?”
“不知。”
孟裕抬起头,看着武康侯夫人,沉声道。
母子俩一唱一和,演得跟真的似的,武康侯夫人自然猜到二人是在戏弄自己,面对这样的挑衅,她狠狠地捏住帕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咬牙切齿。
“好,好,没想到你们母子这么能使坏,我真是小看你们了!不过你们也别觉得自己现在就赢了,就算兰文不能嫁给阿栎,她阿母也不会把自己的女儿嫁给……”
她很想说自己是庶子,但对上孟裕漆黑的眸子,她忽然像是被恶鬼盯上了一样,说不出话来。
兰文的父亲虽是庶出,可在白府的家谱上却是嫡子,也一直养在舒氏跟前,跟孟裕的父亲妥妥的庶出不一样。
话到跟前,武康侯夫人想骂也骂不出来,憋了一口气,气呼呼地转身走了。
回到厢房后,武康侯夫人在外面要保持威仪,这会儿身边没人,气不打一处来,抓起茶碗就摔在地上。
“阿母,他们说什么了?”
一直在母亲身边等待消息的孟栎见到母亲这般生气,皱眉问道。
“贱人,名分争不过我,儿子地位不如我儿,就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坏了我儿的好事!”
要说武康侯夫人和宣氏之间的明争暗斗,就算是说书先生夜以继日说上三天三夜都有可能。
孟栎一听,拳头攥得紧紧的,知道自己这表妹妹怕是没那么容易娶到了,可此时此刻,孟栎更担心的是别的事情。
“阿母,你说姑姊和姑父会答应吗?”
“不可能!”
武康侯夫人还是有几分底气的,往椅子上一坐,冷哼道,“你姑姊最看不惯你二叔母,如今你二叔母坏了你和兰文的好事,她一定跟我一样气坏了。”
母亲的脾气和姑姊差不多,孟栎赞同母亲的话,可是……
孟栎握紧了拳头,沉声提醒母亲。归根结底,白府还是姑父做主,甚至是白乐良插手这段婚事都有可能,那位才是真正的主君。
抛开虚名不谈,论能力和前程,孟栎虽然不想承认,但心底也知道,自己不是那人的对手。
武康侯夫人闻言一怔,转头看向儿子。
白典韬没那么傻吧?
夜风习习,白乐良跟着三个儿子一起,一路聊着回到府中。八壹中文網
(忘记填坑了┭┮﹏┭┮补充一下,这几年老大当御史表现很好,已经调回来当正三品副都御使了,战事比较少,白典韬也被调回兵部在老阿父手下干活当侍郎,正四品。在白典朴治河回京都以后封了户部侍郎后,前后脚同时回京的。)
侍卫见了几位爷后,又行了一礼,壮着胆子朝白乐良道,“爷,武康侯府今日来提亲……”
白乐良背着手,爷仨同时看向白典韬。
白典韬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武康侯府是孟氏的娘家,白典韬对武康侯夫人并不感冒,不过武康侯当年征战沙场,意气风发,白典韬佩服得五体投地。
至于孟栎,风度翩翩,待人谦和,虽然不是什么旷世之才,但也有几分聪慧。
既然自家新妇一心想要联姻,女儿又喜欢这个青梅竹马的表兄,白典韬早就同意了这门亲事。
不过再满意,他也不能表现得太高兴,好像女儿只能嫁给孟栎似的,所以白典韬很快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板起脸,准备谦虚一下,先贬低一下孟栎。
此时侍卫却开了口,“是……是大表公子。”
“大表公子?”白典韬愣了,忍不住重复了一遍。
侍卫紧张地看着他,点点头。
看着三爷脸色变化,他更不敢继续说下去三夫人将媒人赶走的事情。
白典韬确认后,下意识看向自己的父亲,他已经跟父亲打过招呼,想要把女儿嫁给孟栎。
白乐良虽然不生气,但脸上却是一片冰冷,听到自己孙女的婚事,脸色更冷了几分,看向自己三子的眼神,就像是一股寒风席卷了春光和睦的花园。
白府五兄弟中,除了七岁的老来子白济淮和次子白典朴之外,没有一个人不怕他。
眼看父亲瞪了自己一眼转身就走后,白典韬浑身都吓出了汗。
府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他求助地看了白典卫和白典朴一眼,三人迈步走了进去。
“三弟,兰文的婚事怎么成了这样?你可先想好了再跟父亲说。”
白典卫摇了摇头,低声跟弟弟说道,一脸爱莫能助,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跟白老爷子行礼后走了。
妙雪也要嫁人了,一家人本就聚少离多,他要好好看自家闺女去了。
“是啊三弟,你这个……”
白典朴行礼送走白典卫后,看着三弟也是一言难尽。
子女的终身大事自有父母做主,作为伯父,白典朴本不该多管闲事,但既然撞上了,出于礼节也好,关心侄女也罢,白典朴也不着急看闺女,没有马上回二房,而是陪着白典韬并肩而行了一段路后,低声问道。
“我也是一头雾水。”白典韬苦笑道,“时间不早了,兄长也先回去吧,我自己处理。”
这种尴尬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就够倒霉了,再不能让别人知道,既然兄长们都帮不了自己,那就只能铤而走险了。
白典朴点了点头,了然地回了二房。
白典韬很想立刻回三房去问问孟氏,可他又不能走,只能低着头跟着父亲进了屋。
“这是怎么回事?”白乐良坐在紫檀木雕狮的太师椅上,语气汹汹。
白典韬低着头,道,“阿父,我也不知道,让我先去问问兰文的阿母,再来禀报阿父可好?”
白乐良平日里威严肃穆,从不主动过问太多孙女们的事情,但毕竟是自己的后代,他对谁都很看重,孙女出嫁和女儿出嫁一样,男方断不能让白府的珠玉受了委屈。
而这武康侯府呢?这还没成亲呢!两房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这让他如何能放心?
孟裕,武康侯府的大郎君。
白乐良认得孟裕,玉碎军的选拔和官员晋升,都是吏部和兵部共同决定的事情,孟裕能在比武中胜出,成为玉碎军的副统领,可谓是才华出众。
白乐良对此了如指掌,单以人品而论,孟裕也算得上是配自己的孙女了。
可白老爷子也算是个人精,他不信孟裕不知道两家长辈的意思,明知如此,还故意将堂弟孟栎的婚事给搅黄了……
有了老四白典诚的前车之鉴,白乐良最看不起的就是兄弟做出相残的事情来。
白老爷子眉头一皱,沉声道,“回去打听一下再过来。”
言外之意就是,他要插手孙女的婚事,就算二人是兰文的父母,也别想擅自做主。
父亲是因为疼爱孙女才插手的,白典韬知道分寸,低着头道,“是我不孝,让父亲担心了。”
白乐良嗤之以鼻。
白典韬垂头丧气地走了,走到三房门口的时候,他看到自己的宝贝女儿正探头探脑地看着自己。
“阿父!”
白兰文看到自己的父亲,眼睛一亮,娇滴滴地叫了一声,然后轻盈地扑了上去。
白典韬看着女儿脸上难掩的羞涩和喜悦,眼睛微微眯起,他总觉得女儿很开心。叫阿父都比平时好听多了。
“阿父,你终于回来了,我想死你了。”白兰文抱着父亲撒娇,像个孩子。
女儿长大了,白典韬已经有好几年没享受过这种飞鸟扑怀的待遇了。
他不是傻子,这几年在京都官场磨砺,要是连女儿的心思都看不出来,那就活该被严父骂死。
白典韬知道自家新妇等着自己,拍了拍女儿的脑袋,带着女儿去了不远处的凉亭。
“你不是喜欢你表兄吗?怎么突然就变心了?”
坐下后,白典韬直截了当地问道,孟氏可能会来找他,他没时间跟女儿说悄悄话。
白兰文羞答答地坐到父亲身边,小声说着上元节那天发生的事情,嘟嘴哼道,“顾焕每次看到新的花灯时都会问霜儿喜不喜欢,表兄却从来没问过我,只知道看戏。我喜欢花灯,请他帮我射,他连试都没试就说不行,裕表兄却主动站出来,一箭穿心,后来我想买烛台,二兄手头拮据,也是裕表兄给我买的。”
白兰文攥紧了拳头,把头靠在父亲的胳膊上,小手拉着父亲的袖子。
“阿父,我喜欢对我好的人,裕表兄又那么能干,比栎表兄厉害多了,阿母不喜欢他,气得把媒人都赶走了,我知道阿父疼我,求您替我做主吧。”
说着说着,白兰文哭得梨花带雨,生怕孟裕受了母亲的羞辱,会受不了,然后放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