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鞋划伤了，没什么大碍。”
江策赶紧遮掩，拉回衣服，看了眼缩在白典朴怀里的白露霜，沉声道。
“二爷，你先回客栈吧，霜儿需要暖和下，水里还有百姓，等我处理完了再过去。”
说完，也不等白典朴回话，转身又一头扎进河中。
他走了，岸上的属下立刻放下腰间的佩剑，跟在他身后，前仆后继。
河面上到处都是碎冰，岸边的百姓不是哭喊着求救，就是凑过来看热闹。
想到江策的刀伤，白典朴实不忍心丢下江策，赶紧抱起女儿上了马车，让顾氏先把孩子们带回去，然后折回河边，怀中抱着一个大氅，一动不动地看着河面。
“哗啦”一声，福贵抱着一个木梅，朝岸边望了一眼，朝白典朴喊道。
“二爷，没看到女公子！”
白典朴朝他招了招手，“霜儿没事了，你赶紧上来！”
福贵松了口气，木梅冷了，使劲往他身上蹭，福贵嫌她碍手碍脚，一把扯开了她手，低声呵斥。
“别动，我在救你！”
木梅在水里待的时间更长，又是冰天雪地，别说福贵了，就是阎王老子来了不让她乱动，她也不听。
福贵一连扯了三下，第四下，他刚把木梅的胳膊拿开，怀里的女人突然把头凑了过来，福贵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冰冰的触感擦着他的脸颊而过。
福贵低头一看，吓了一跳。
“冷……”木梅被他抱在怀里，闭上了眼睛。
福贵盯着她的嘴唇看了一会儿，紫白紫白的，忽然心头一松，不再拨开木梅的手臂，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游回了岸边。
刚要上岸，就见几个穿着布衣的中年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福贵低头一看，发现怀中女子的青丝已经垂到了脑后，露出了雪白的脖颈。
三娘子身边贴身伺候的侍女都是锦衣玉食的，平日里给的都是上好的脂粉，那张脸就像豆腐一样，那些穷苦人家的男人们，怎么可能不眼馋？
福贵心中不悦，撩了撩木梅头发，对着岸边准备接应的侍从道。
“脱下外袍！”
他是白典朴最信任的人，侍从们对他恭敬有加，立即脱下衣服。
脱完衣服，正要去接木梅，转身却见福贵抱着木梅走了过来，伸手夺了他的袍子。
“底下还有多少人？”白典朴看着福贵道。
福贵扶着木梅，沉吟片刻。
“大概有十几个吧。”
白典朴点了点头，“那就多救几个吧。”
福贵本能地有些不情愿，底下的水冷得能把人冻成冰柱，救木梅是自己心甘情愿的，但要救那些素不相识的百姓……
福贵趁着白典朴转身离去，冷冷地对那名想要接过木梅的黑脸侍从道。
“你下去救人，我送她上车。”
黑脸侍从当然不想干这种苦差事，但他不敢违抗福贵的命令，只能硬着头皮下了水。
顾氏已经带着白府的其他女眷离开，福贵只能找了一辆骡车，把木梅放在车上，叫来侍从，又从百姓中拉出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给了她一锭银子，让她照顾木梅。
一切安排妥当，福贵才急忙回到岸边，继续救人。
几次下来，十几个落水的百姓都被救了出来，交给了他们各自的家人。
“阿策，上车吧。”
白典朴已经让人牵着马车过来了，看到江策上了岸，连忙过来扶着他，披上大氅。
江策皮肤白皙，但挡不住脸色苍白，在水里游来游去也就算了，还用了不少力气。
他呆呆地看着白典朴，忽然一头栽倒在地。
一时间脑中头晕目眩。
白典朴带着侍从，扶着他上了马车。
江策浑身湿漉漉的，江策靠在他身上，白典朴用手揉了揉江策的胸口，想让他多呼吸点空气。
看着江策冻得发紫的嘴唇，白典朴想起了江策为了救自己的女儿后又不假思索地救了那些普通人，心中的敬佩之情溢于言表。
江策虽然出身名门，但他的心胸还是很宽广的，最起码，心中有大爱。
白露霜洗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中衣，哆哆嗦嗦地爬上了炕。
甘棠端来了一碗热腾腾的姜汤，顾氏接过，递给坐在被子里的女儿，关切无比。
“别用勺子了，一口气喝完，这才是最管用的。”
白露霜二话不说，端起瓷碗，一饮而尽。
长谦坐在旁边，见阿姊“高兴”地喝着，有些好奇，小家伙没喝过姜汤，馋得直咽口水。
顾氏闻言，摸了摸儿子的头，示意甘棠再去拿两碗。
姜汤端了上来，长卿看着碗里的汤，皱了皱眉，第六感告诉他这汤不好喝。
长谦却端着小碗，看了阿姊一眼，一饮而尽。
长卿疑惑地问，“好喝吗？”
长谦摇了摇头，苦着脸，把碗递给母亲，“不要了。”
白露霜喝完姜汤放下碗，看着弟弟傻乎乎的样子，不由笑了起来，身上暖洋洋的，落水的恐惧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氏担心起来，“阿母让大夫过来再给你看看。”
白露霜摇摇头，用被子把自己裹住，笑道。
“不用了阿母，我只是冷，现在感觉好多了。”
白露霜看了看母亲身后，却没有看到木梅，想起木梅好像也掉进了水里，脸色一变，“木梅呢？”
顾氏笑道，“刚洗完澡，在她的房间里休息。”
白露霜如释重负。
她跟没事人一样，顾氏却是心有余悸，严肃地叮嘱三个孩子，“以后不许再去冰上玩了。”
白露霜缩了缩脑袋，看着自己的两个弟弟，一向乖巧的长谦，看到阿姊落水，吓了一跳，连忙点头。
长卿胆子不小，看了看阿姊一眼，没有说话，但眼神里的意思却是不言而喻。
白露霜笑了笑，没有戳穿。
“夫人，二爷回来了！”玉洁气喘吁吁地跑到前院。
顾氏担心地问，“那清云王呢？”
玉洁脸苍白，看了看白露霜，气喘吁吁地道：“清云王昏迷不醒，二爷已经请大夫来了，正把人抬到房里去。”
顾氏一听，坐不住了，怎么能让救命恩人比女儿还严重？
吩咐女儿先休息，自己便跑去前院看看，长卿和长谦也好奇地跟在后面。
甘棠端着一把椅子，放在炕上，轻声道：“女公子，您躺下吧，我给您拧头发。”
白露霜刚洗完澡，喝了一口姜汤，头上缠了一块布。
感受着头发上的水珠，白露霜仰面躺下，将头靠在炕沿上。
甘棠解开毛巾，熟练地伺候着，语气中不掩钦佩。
“女公子，清云王真厉害，您落水时，清云王跑得最快，眨眼间就跳下去了，二爷都赶不上。”
白露霜闭上了眼睛，一言不发，脑海里却在想着落水后发生的事情。
那时候，她浑身发冷，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却知道发生了什么，包括她几次想要依偎在江策的脖子上，还有江策一开始的躲闪，到后来的纵容。
“女公子，你脸红什么，发烧了吗？”甘棠正等着姑娘回话呢，抬头一看，见姑娘脸蛋红扑扑的，像是一朵粉红的桃花。
“嗯，姜汤起作用了吧，浑身暖洋洋的。”
白露霜心虚地摸了摸脸颊。
甘棠摸摸少女额头，感觉跟自己差不多，信以为真，一边擦头发，一边补充起来。
“女公子，清云王长得挺好看的，就是年纪太大，不然倒是挺配您的……”
英雄救美，美人许嫁，多好的姻缘啊。
“胡说八道，他是我的表舅舅呢。”白露霜瞪大了眼睛。
甘棠和白露霜年纪相仿，和木梅一样，主仆三人可以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白露霜有小秘密的时候，不会跟白桃、白茶说，而是和甘棠、木梅说。
所以甘棠并不惧怕白露霜那看似凶神恶煞实则娇媚的眼睛，嘿嘿笑道：“表舅舅，又不是亲的，女公子，你想想，清云王救了你两次，是不是命中注定？”
“再敢胡言乱语，信不信我让人把你丢到河里去？”白露霜再也听不下去了。
甘棠吓了一跳，连忙讨好。
“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了，女公子您先躺下吧，别着凉了。”
白露霜眼睛一瞪，重新躺下。
甘棠没有说话，脑海里却回荡着她刚才说过的话。
白露霜默默攥紧了被子，心情有些复杂。
上辈子，她跟江策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虽然见过几次，但都是嫁到江城之后才发生的。
没想到重生之后，她和江策的接触越来越多，江策还救过她两次。
可是，她怎么可能跟江策在一起？
江策是她大伯兄，前世她对江策敬重的感情已经根深蒂固，她是绝对不会喜欢江策的，就算她对江策有一丝一毫的好感，她也不可能嫁给江策。
前世嫁给弟弟，今生嫁给哥哥，白露霜心里过不去那道坎，何况嫁给江策，也就是清云王府的一份子，难免会遇到江城……
白露霜想到江城那张虚伪的脸和声音，脸上的红晕褪去，有些恼怒，连忙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到九霄云外。
江策对她的救命之恩，让她感激不尽，但……
快到中午的时候，江策醒了过来。
白典朴站在床边千恩万谢，顾氏听江策说吃过午饭就回京，便找了个借口回了后院。
坐在炕上的白露霜有些担心地询问起来，“阿母，他还好吗？”
白露霜落水不久，喝了一碗姜汤暖和了一下，觉得身体跟平时没什么区别，躺了一会便坐起来，心神不宁，想着前院昏迷不醒的江策。
不是儿女情长，而是江策对她有恩，听说她的冰鞋在自己肩上划了一道口子，白露霜很内疚。
“醒了，身体很好，大夫还给他开了一服药，伤也上好药包扎起来了。”
顾氏笑呵呵地站在一边，“霜儿，你舅舅吃过午饭就走了，怎么样？如果你能下地走动，一起去道谢，幸亏我动作快，不然你可就惨了。”
当面道谢？
白露霜咬了咬唇，握紧了拳头。
顾氏吃了一惊，坐在炕上，拉着女儿的手问。
“霜儿，你怎么了？”
白露霜摇了摇头，沉吟片刻，让甘棠离开。
她走后，白露霜羞涩地靠在母亲怀里，低声道：“阿母，上次他救我的时候，我还小，现在已经十三岁了，他抱着我，我再去见他，多不好意思，再说了，我们以前……”
白露霜对江策是发自内心地感激，再多的谢礼也无法表达，只是她不敢再见到江策。
顾氏看着女儿红扑扑的脸蛋，好笑地摇了摇头，摸了摸女儿柔顺的长发。
“傻丫头，你不说我都想不起来了。你想起那件事，心里肯定不舒服，但江策不知道，你只是他的侄女，他估计从来没把你当女人看过，你去跟他说几句话是礼貌，你要是不去，那就是失礼了。”
如果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跳水救了女儿，顾氏或许还会考虑一下名声。
但江策年纪比女儿大太多了，还算是长辈，而且女儿还没长开，除了脸蛋漂亮，身材算不上凹凸有致，谁也不会想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