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的是,江策也感觉时机差不多了,听闻白老爷子已经递了奏折,猜到有白露霜的动作,阿便也不再插那么一脚,转而修书一份寄往落柳城,提醒跟过清云王不少年岁的副将向汉江在落柳原的关卡再多增些防备。
这次算是首战大捷,至于那个弃城而逃的主将,自然落得了个斩头示众的下场。
也幸好副将是个管事的,没有在皇令下达时阳奉阴违,否则落柳城不知道又要多多少家破人亡的可怜人。
白典朴摸了摸小女娘的头,感觉软乎乎的,又摸了一会儿,“要不是霜儿,边关不知道又有多少黎民百姓流离失所。”
白露霜虽然被父亲夸奖了有些骄傲,但心中也清楚,这真正的功劳还是边疆的战士自己挣的。
她心里忍不住叹息,若是这世上大家都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多好?国泰民安歌舞升平,那才是顶好的日子呢。
不过她也清楚,这不过是妄想罢了。
只要能献一份力量她就很满意了。
为了感谢大公递奏折的功劳,白露霜特地准备了糕点去慰问大公,刚穿过萧墙,就见到一个人的背影。
大伯兄?他怎么会来这里?
也许是来讨论怎么对付楼兰人的。
“表舅舅!你来啦!”
听到小女娘的声音,一身黝黑暗藏锋锐铠甲的男人转过身来,有些惊讶小女娘此时会过来。
“三娘子。”
刚才还一脸朝阳的小脸瘪了瘪嘴,大伯兄一会儿喊自己霜儿,一会儿又是三娘子,到底是想疏远还是想亲近?想和江城的兄长相处怎么这么难?
随后又像是什么事都没有一样,笑嘻嘻地打招呼。
“我来给大公送糕点,是我自己做的,表舅舅正好可以尝尝。”
江策上辈子只吃过一两块白露霜做的糕点,还是江城那小子跑到自己面前边炫耀边给自己塞嘴里的。
他点点头,“正好我也有口福了,多谢三娘子。”
却不想,刚说完,白露霜就把食盒递到了他面前,“那表舅舅带进去吧,我就不打扰您和大公说事了。希望表舅舅得胜归来,平安无事。”
江策心中一滞,弟妹为何双脸通红还有些羞涩的模样,那应该是对着自家弟弟的才对,对自己,她应该就像上一世那样,能绕开走就绕开走。
他心中没来由的不舒服,但还是接过转身离去了。
白露霜心里可美滋滋了,跟江城的家人多联系联系,有些来往,以后大婚……
是的,白露霜的小脑袋瓜里现在全是大婚的场景。
虽然大伯兄冷淡,但她心里知道大伯兄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关系弄好点也许她跟江城的关系还能更加亲近一些。
两人都不知道对方心里的小九九,一喜一怒。
江策来白府待了好几个时辰方才离去,径直带兵出发前往落柳原。
落柳原一战,江策凭借着上一世的经验,以及对楼兰人的了解,硬是在十月秋寒欲来之前将楼兰最狡诈的王子,也是大帅,给生擒了,楼兰的王上见没了依仗,没办法,只能跟玉寒求和,送了不少贡品来。
等待江城的日子匆匆而过,白露霜已然是个初见风姿的小女娘了,只等霜降,便满十岁。
但奈何,还有半年。
这几年里,周娘子被大伯母顺利地嫁了出去,虽然不是什么大官,也算是官家夫人,给了周娘子应有的体面,还被大伯母收做了义女,陪嫁也没少准备东西和铺子,还好白府家大业大,说什么也不能让儿媳一个人担着,愣是准备了大半,像是自家嫁姑娘一样。
不过转眼,白潇潇也到了要嫁人的年纪,舒氏便忙着张罗人帮忙相看那些个小郎君,可是左挑右挑,硬是觉得没有配得上白潇潇的,她性子柔,得找个又能护妻,又能待她温柔的。
可人的本性不易暴露,此时也被耽误了许久,未婚夫这个东西,宁缺毋滥。
白露霜寻思着皇上现在也没注意到姑姊,左右还有两年时间,倒也不急。
这些时日里她因着无聊,还学了上一世没学过的东西,看了许多游记,尤其是南方神秘的迷雪川,虽说大部分人都迷失在了路上,但她还是好奇极了。
书上说,“自开辟以来,冰雪所聚,积而为凌,春夏不解,凝沍汗漫,与云连属,仰之皑然,莫睹其际。其凌峰摧落,横路侧者,或高百尺,或广数丈。由是蹊径崎岖,登涉艰阻。加以风雪杂飞,虽复履重裘,不免寒战。”
若她有朝一日也可以游历遍天下就好了。
当她产生了这个念头时,她愕然了,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忽然有这种想法。
女子应当镇守内宅,打理家长里短,怎么能不管不顾地快活呢?
可白露霜不知道,一颗小小的种子,已经在她心中就此埋下。
四月刚入,还有些阴冷,但天上的阳光朗朗,在太阳底下晒着还是蛮舒服的。
白露霜依旧身穿袄子,委屈巴巴地看着正在上马车的姊妹们,“阿母,为什么我不能像阿姊她们那样穿得漂漂亮亮的?还要穿这么厚?”
顾氏忙着照顾怀中三岁的长卿,淡淡瞥过来,有些打趣道,“那你倒是长得像你阿姊她们那样壮实啊,免得被风一吹就倒,到时候还得躺床上吃药。”
白露霜不想吃药,想到那苦味立马闭上了嘴,春捂秋冻的道理她也懂,不再争辩,伸手逗弄比自己小了七岁的弟弟。
而白长卿一贯都被白露霜逗弄惯了,心里除了阿母,便是这个为自己吃饭会吹吹,抱着自己嘘嘘,有好吃好玩的都给自己的亲姊,伸手就要抱。
罢了,顾氏还揉着白长卿的脸蛋,“长卿,你说阿姊这样好不好看啊?”
“好看,好看,长卿要阿姊抱!”白长卿乐呵呵地点头,继续伸手道。
顾氏佯装生气地拍了下白长卿的屁股,“上了马车就要你阿姊抱了,合着走路的时候怕辛苦你阿姊了?”
白长卿哪里舍得母亲生气,赶紧抱起顾氏的脸颊亲了几口,“阿母辛苦了,长卿怕阿母累。”
顾氏这才笑开了怀,把长卿丢给了眼巴巴的白露霜。
不过心中还是担心白露霜纤细孱弱的身子抱不动长卿,不由自主地伸手互在周围,白长卿却皱了皱眉,推开了母亲的手。
“阿母,长卿是大人了,会抱紧阿姊,不会掉。”
“好好,你是大人了。”
顾氏的脸上难掩笑意,就连坐在一旁的白典朴都是乐呵呵的,找着机会抱着香香软软的顾氏。
到了康王府门前,府里挺热闹,不过也只是家宴而已。
顾与臻只请了关系极好的亲戚,孩子满百岁,他跟康王想着满月才宴请过宾客,也就没有大张旗鼓,最主要的是,近日有不少在备考的考生,街坊邻居都比较安静。
玉寒王朝任重为贤,历代帝王皆是奉行贤政,而许多百姓都是靠着科举得到赏识,从此翻身,世家宗族子弟没有爵位的,都不好意思坐吃山空,根据自己的特长经历文武举。
白典朴眼睛复明,又开始准备考进士。
京都中这个消息不胫而走,许多人甚至开了盘,想要压白典朴这次是状元还是落第,毕竟都十几年了,虽然许多考生也是二十几岁,但终究还是松懈了许多年,有些人直接压了落第,但有些人却认为,哪怕不是状元,至少还是榜上有名的人物,硬是又开了好几个盘。
白则霄白则青虽然都在准备科举,可也没闲着,偶尔还会走街串巷听听别人的消息,这个事情自然也落到了白露霜的耳中,当即就掏出她这些年来小金库的五分之一,将二百两银子交给了两位兄长,让他们帮自己压父亲中状元。
当然,这事儿可不敢让长辈们知道。
既然是顾与臻的孩子,清云王府的人必不可少,江二夫人近年来看着白露霜长大,心中越发喜爱,就盼着自家儿子赶紧回来,到时候好给两个人说个婚事,所以不免亲近顾氏许多。
她看见顾氏后笑呵呵地打招呼,问起白典朴春闱的事。
顾氏只是笑笑,“就是试试而已,成不成还不一定呢。”但眼中对自家夫君才华的信任挡也挡不住,看得江二夫人啧啧打趣起来,“跟我还谦虚,你家白二爷眼睛好了也快两年了,这段时日定是温习了不少,做足了准备的。”
顾氏只是笑呵呵的,转而聊起孩子来,女人一聊起孩子就话多,也不知道怎么的,自己养的江望雪刁蛮任性,一点也不像白露霜乖巧懂事,看得江二夫人又讨起经来。
却说白露霜带着长卿跟着一众小女娘欢脱地跑到了康王府的花园里,顾焕跟顾萱也没闲着,很快找到了清云王府跟白府的这一小圈,反正他们还小,不用去待客,也不是今日的主角。
湖中亭里,漆黑如墨的衣袍翩诀,一个宽肩窄腰的男子正背着双手,望着湖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远处有一群小家伙正在靠近。
“阿姊,长卿要抱抱。”白长卿才走了一小会儿,又开始要抱,一心就想待在阿姊的怀抱里。
江策转了身子,刚巧白露霜蹲下哄长卿,他只看到了一个背对着他的小脑袋还有蹲下的小女娘身影,再看看周围的孩子们,没有白露霜的身影,听闻白府新添两个麟儿,看来,这就是白二爷的长子了。
许多年刻意回避跟白府来往,或者应该说,避着白露霜,每每想到她羞涩的面庞,他就心烦意乱,觉得不该是那样的。
此时江策不知道该是激动还是怎么,也许是激动,因为自家堂弟也许就要回来了,自己也不会跟弟妹有什么纠葛。
亭中的玉人一转身,一众孩子王都看见了,个个跑到江策跟前见礼,最重要的是,江策是靠自己在战场上杀出赫赫威名的,几个孩子都崇敬得不得了。
哪怕是顾焕这个傲气的主儿,都有些许敬畏地走上前。
白露霜也看见了,朝江策不好意思地一笑,继续哄着弟弟,当抱起长卿走过去后,正想见礼,顾焕就特别有眼力见地想帮白露霜抱,毕竟白长卿是个男娃,还圆乎乎的,白露霜纤细瘦弱,摔着怎么办。
可白长卿一点儿也不领情,下意识地就皱眉伸手推开,差点让白露霜跟着歪了一下,还没等江策伸手过来扶住,白露霜已经自己站稳了。
她显然也有些不悦,但没有说什么,松开了紧皱的眉头规规矩矩地向江策行礼。
“表舅舅。”见江策点头,而后扭头跟长卿引导起来,“来,长卿,这是表舅舅,见礼。”
奈何小家伙像是没听懂话一样,愣愣地看着江策,嘴巴微张,似乎有些惊讶,眼中散发的光芒四射。
江策也没想到眼前的小家伙第一次见他,就朝自己伸出了手来,似乎……是要自己抱他?他纠结许久,想尝试着接过,白露霜却后退一步回避了,转而有些训斥的意味,“这是表舅舅,长卿,你要见礼,不能这么没礼貌。”
白长卿错过了宽阔的怀抱,现在整个人都失望极了,委屈地看向江策,又伸出手,还喊着“舅舅”,白露霜的心都化了,长卿想要抱的人也就那么几个能数得上数的,看着江策伸过来的手也不好再拒绝。
白长卿如愿以偿地将小屁股坐在了江策有力的胳膊上,嘴巴咧开笑了起来。
江策没有抱过那么小的孩子,有些小心翼翼地,怕他掉了下去。
可小家伙是个没心没肺的,一点也不担心,指着别处的鸟儿要过去看,江策看着白露霜,终是开了口,“三娘子,你们去玩吧,长卿给我照顾就好。”
“好耶!”还不等白露霜说什么,顾焕已经开心得就差鼓掌跳起来了。终于甩掉这个小拖油瓶了,成天霸占着霜儿,霜儿都看不到自己了。
江望雪则是更大胆,跑过来拽了人就要走,嘴里还不忘喊着“谢谢堂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