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房江晴楼
吴氏拉着周娘子进府后,直接将人带进了她的居所,吩咐人先去各房知会声,晚上弄个家宴认识认识周娘子。
在会客室中,周娘子安分地跟着吴氏进了屋,虽说是孤女,却不愿拿身世跟人哭诉,而是跟吴氏聊起了她在翼州和沿途州府的见闻,逗得吴氏开心极了,越发喜爱眼前快要及笄的女娘。
“春意,你先带周娘子的侍女到江南小院熟悉熟悉,待会儿我跟周娘子聊够了再放人。”
“是。”
春意退下后,周娘子拉起吴氏的手亲密道,“真是麻烦姐姐了,我和姐姐还想着多聊会儿呢。”
“哈哈哈,你这丫头小嘴甜的哟!”吴氏继续和周娘子聊起来,其间还多打探了下夫君的事情,但周娘子却多是一问三不知,既担心又放心。
——二房
“阿父?阿母?你们收拾好东西了吗?”白露霜跑到朴禾院,就跑到顾氏的房门前扒着门好奇地问道。
却不巧,白典朴正抱着顾氏说着悄悄话,听到女儿的声音,赶紧分开。
白典朴在一旁尴尬地清清嗓子,顾氏无奈看向门口,“霜儿什么事?你收拾好了?”
“啊没事没事,就来问问,阿父阿母你们继续忙,霜儿告退!”白露霜感到有些不妙,她可不想再打扰父母恩爱,当即就转身跑开。
顾氏看着小女娘的背影,宠溺望进眼里,摇摇头,一边斟茶一边递给白典朴。
“典朴,你看,周娘子到了。”
白典朴点点头,虽然他不喜三弟媳总仗着侯府千金常常对母亲和大嫂还有府里大多女眷趾高气昂,但是总归也是不想让家里不宁的。
不过霜儿能够跑来问他们准备得怎么样,看来三弟那里是解决好了,没能撞见周娘子,只是……不知道有些事情更改之后,会不会还是有原来的轨迹……
摇了摇头,他才开口,“事在人为,我们做好该做的就行,只是,我得多留意下江城了。”
顾氏有些疑惑,“你不是见过那位郎君了吗?还觉得是可造之材。”
“枝枝,你不懂,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他私底下是个什么样的人,万一骗了我们家霜儿怎么办?”白典朴摸索着坐在顾氏旁边,握着顾氏的手语重心长起来。
顾氏点点头,“也是,多提前了解了解也是好的,至少清云王府出的两位郎君,都蛮有风采。”
——锦溪园
今晚家宴,大房到四房都在,只是大房和三房的男主不在,白潇潇和周娘子年龄相仿,坐在一起聊得比较开心。
白老爷子就顾着给白露霜和舒氏夹菜,看也不看一眼,白四叔和睦谦虚,只在找他说话时会回应两句,舒氏是个心软的,一听到周娘子的身世就眼泪双双落,把自己手腕上戴的玉镯摘下来送给了她。
可周娘子一会儿说起来就哭,一会儿又笑,却笑不达眼底。
白三夫人却眼里嘲讽地看着舒氏跟周娘子说笑,如往常一样,看不起那些出身低的人,却不想自家的夫君早早被人惦记着了。
“阿父、阿母,儿有件事想跟你们说。”白典朴趁着没什么人说话的时候,开了口,“儿要带妻女出去散散心,月余左右,等律邢先生回来就送霜儿过来,去北边我们家的庄子里,那里有河,可望远,妻女应该会开心些。”
“嗯,去吧,让我们家霜儿玩得开心点,你们夫妻俩也是,到了后修书回家报个平安就行。”白老爷子点头回应,又补充道,“多带一些侍卫,别又像上次一样。”
白典朴沉思了下,笑了,“儿知道了。”
——北边玉河附近庄子
白二爷一家到了后收拾了下行装,到庄子里住下了,这是个四进的院子,下人们都住在二进,三进中是花园鱼塘,还有参天的连香树,虽是冬日,叶子没什么新绿色,却散发着幽幽香气,底下放着个案牍和草席。
白露霜开心极了,早就带好她的晚霜琴来,让人布置好隔寒气的屏风后,点了一炉炭火,让白茶布置好琴后就草席席地而坐。
“阿父、阿母,你们就坐在我后头,只不过霜儿现在手还比较小,要是弹得不好听,你们可不能取笑霜儿。”白露霜调皮地笑着,她从未为父母抚过琴,这是她目前最想做的一件事。
顾氏和白典朴自然高兴,女儿抚琴,怎么会取笑呢,就是很好奇女儿的琴技到了怎么样的一个地步。
一首《神人畅》轻盈婉转,悠悠扬扬,如佳人才子初见,进而欢快,似夫妻两人甜蜜无间,再是沉重而欢快,好像百年间夫妻二人都无比信任,时有矛盾又常有欢乐,子孙满堂,最后悠悠情丝切,如两人携手赴黄泉,只留佳话传人间。
即便白露霜现在的手还比较小,但根本不影响她将曲子完整地奏出。
一曲毕,顾氏和白典朴脸上都是震撼之色,心中愈发激动,夫妻二人没有想到,女儿竟然能有如此妙手,而且心境广阔,琴音能引人入胜。
一旁侍奉的白茶焚香的手也都停了下来,没怎么听过女公子弹过完整的曲子,没想到天赋如此上乘,还有忙里忙后的随从侍卫们也在路过时被琴音留下,虽然他们不懂乐理,可这曲子却好听极了,看向白露霜都有着惊艳之感,不愧是曾经京都神童的孩子,才六岁竟然就有如此天人之能。
“泠泠七丝上,静听松风寒。妙,妙。”白二爷的神色逐渐激动起来,“霜儿这一手可真把为父给震撼到了,若长大后不是京都人人称赞的才女,倒还奇怪了。”
“丝竹切切与,叮叮撞幽轩。霜儿,谢谢你给阿父阿母的祝福。”顾氏有些含泪,她知道上一世里,霜儿早早没了母亲,一个人还能学才艺,让她感动不已,也不知道自家闺女吃了多少苦头。
白二爷闻言才细细回味,才体会到白露霜的意思,“对,谢谢我们的乖霜儿。以后你要嫁人,父母怕是舍不得了。”
白露霜不好意思地觑了父亲一眼,然后伸手跟母亲撒娇,“既然如此,霜儿再给阿父阿母奏两曲?”
见父母点头,白露霜吩咐白茶继续焚香,有曲时再衬以香,那才有赏曲的模样。
两曲过去,顾氏跟白二爷都还沉醉在其中,白露霜见庄子还没收拾好,便有了主意。
“阿母,您看,霜儿都献曲三首了,您不是也爱琴吗?”白露霜边说边偷看白典朴,分明脸上也是期待的,却不说话。
顾氏自然看到了,“你阿父似乎不想听为母奏的呢。”
“想!当然想!枝枝……”可说完后,白典朴就不知道怎么说了,愣了下来,惹得白露霜和顾氏一阵好笑。
“好,给你们奏一曲《梅花三弄》如何?”顾氏笑起来,声音如泠泉,让白典朴内心荡漾。
“自然是好的,您没看阿父都傻笑起来了吗?”白露霜捂着嘴笑起来,惹得顾氏瞥了一眼,“你这丫头,就知道打趣你阿父。”
顾氏脱下宽厚的大氅,露出一双嫩白如柳的玉手,沉下心来,势起。
白露霜听得鼻尖发酸,原来小时候听到的琴音已经模糊那么多,也是,十几年了……母亲的琴声是她再追个许多年才能追上的吧,她平和、成熟,已经做了母亲,心境自然是不一样的,不过这点,白露霜还不懂。
曲完,顾氏回头,却见白露霜的眼眶里已经有晶莹打转,立马明白她所想,心疼地抱住了白露霜,轻轻地摸头。
“阿母……霜儿好想您……”在顾氏的怀里,白露霜轻轻呢喃。
白典朴不知道什么情况,也听不清女儿的话,顾氏也似乎不想告诉他什么,“枝枝……霜儿是怎么了?”
不问还好,白二爷一开口,就让白露霜想起母亲的死来,怨怼地剜了他一眼,跑回了房间。
这一幕让顾氏感到心酸,想要赶紧抓住害她的凶手,幸而最近已经筛选出可疑的人了。她拍拍白典朴的手,“没事,霜儿只是有些着凉了,想要赶紧回房间。”
白典朴想起女儿的鼻音,恍然,“也是,估计弹琴的时候受了点钻入的风寒。”
吩咐了最近住庄子的一些事宜后,顾氏便扶着白典朴回了厢房。
次日,赵叔打了帘子,向正在写诗文的白典朴通报,“爷,清云王府的那位来了。”
“行,老赵,你把人请进书房。”
在一旁研墨的白露霜有些激动,又有些紧张,虽然已经煎好药,准备了一套新的针,但……那是她发自心底尊敬的人。
“霜儿快去准备吧,阿母先扶你阿父去看看。”顾氏看着一旁男子打扮的女儿,小小的,贴着个假胡须,头发竖起,戴了个木冠,紧了个简单的玉簪。
书房内,江策打量着书架和桌案,虽然这里常年无人居住,却收藏颇多,许多书卷都整整齐齐,也干净。
“世子,咱们不多说,怕误了时辰,你先背对着坐在蒲团上闭目休养,一会儿明月先生就进来了,你跟着他做就行,我夫妻二人在一旁等候。”
“嗯,劳烦表姊,表姊夫了。”江策行礼后,才注意到进门的屏风后有一个蒲团安置在地上,跪坐于上合目等待。
白露霜在窗外看到江策坐在蒲团上,放下心来,走了进去,站在江策身后才轻咳一声,却是老头子的声音。
江策睁开眼,看向地面的影子,这才明白明月先生为何不想让自己看到他,身材矮小这个缺陷,确实也没办法弥补,为示尊重,赶紧闭上眼,抬手见礼。
“晚辈江策见过明月先生。”
“嗯。世子,还请放松,一会儿老夫要在你的头顶入针八根,额头两侧入针两根,耳上两根,虽然老夫也无全然把握,但切勿紧张,也勿睁眼,否则老夫就走了。”
江策很相信白二爷的为人,不会找人来害他,放心地开口,“先生您自便,即使不成,晚辈也无怨怼。”
赵叔将汤药呈上来后,便退出了屏风。
一针针捻入江策的发间后,白露霜已经有些气喘吁吁,她还太小,精神气不够,她坐着休息了一下,又起来走到江策身旁,向他的眼边捻入银针,一套针法下来,白露霜才细细打量起江策。
他睫毛浓密且长,和江城别无二致,可面庞却是寒玉般染了冰霜,闲人勿近的森然冷气,这……就是玉寒国的大英雄吗?英气凛然,不愧是大将军。
白露霜希望自己能够治好江策,才能避免他受更重的伤,甚至还要避免他……断了一臂,命丧沙场,孤身一人,与那些孤魂野鬼作伴。
看着看着,白露霜有些看呆了起来,论相貌,江城秀美,周身都是浓郁的文人书墨气息,和她的父亲比较像,而江策又有男子的英气,又有书生的温润,真真……好看。
“咳。”顾氏在一旁看到白露霜这般模样,忍不住提醒,终究是女儿家,怎么那么不矜持。
白露霜听见了,回过神来摸摸鼻子,想要掩饰。
“世子,我还要给你弄个清目明心的,需要针灸在你的锁骨间。”
江策也不敢动,怕影响了明月先生施针,淡淡回了个好。
白露霜的小手有些紧张地伸向江策的衣领,内心不断默念。
我是医者,我是医者,我是医者……
将衣领掀开后,并非白露霜所想的春光一片,而是一道道交错的伤痕,触目惊心,她的呼吸不由得一滞,讷讷道,“辛苦将军了。”
江策却粲然一笑,“没什么,为了百姓而已。”
说罢,白露霜便专注地施针,江策的鼻尖却钻入了一阵奇异的香味,像药草,又像花,平日里他不喜和人近距离接触,可明月先生的气息,却让他并不排斥。
两刻钟后,白露霜替他取了针,走到了书房月亮门的帘子后,让母亲去招呼。
顾氏才让江策睁开眼,“世子,你先试试,如何?”
江策走到门边,看向院子里的树,清晰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