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众人惊愕的眼神里,白露霜已经到了白乐良的怀中,直到胡须蹭到了白露霜的脸蛋上她才回过神来。
余姨娘作为枕边人,最清楚白大将军在府里是多么威严的存在了,也失了态。
白露霜的视野开阔起来,眨巴着眼睛看向大公的脸,有些娇憨,就是这个模样惹起了白乐良的回忆,他初遇见舒音时,她就是这样呆愣愣的,惹人怜惜,随着白乐良笑起来的幅度,白露霜越来越惊讶。
“霜儿累了吧,大公抱你,带你去找大母,哈哈哈!”说完自顾自地转身,说话间用大氅将白露霜拢起来,怕她着了风寒。
白露霜感受着大公的怀抱,一股浓浓的汗味逸散在鼻尖,这是她第一次那么近地端详大公,快奔半百的脸上有淡淡的已经缝合好的伤痕,鼻子挺拔,睫毛浓密,周身的气质像一块打磨了很久的璞玉,时而张扬,时而内敛……年轻时也许是个美人坯子吧!不然怎么会娶到现在都还风韵犹存的大母?
想到这里,白露霜不禁看向了余姨娘,余姨娘是大公前妻的侍女,姿色中上等,是在大公前妻死后第三年才抬的姨娘,之后才娶了大母,大公并非声色犬马之人,白露霜记得自己离世的时候,余姨娘都只有一个儿子,就是三房,可不知怎么,听闻大母嫁进来前几年还好好的,后来大公越来越疏远,大多数时候都往余姨娘的木槿小院跑。
自己嫁人后回家省亲,每每问到大母这些,她都只一句,也许是自己出身不好……怎的?难不成侍女的出身比地主家女儿还要高些?
正思量着,白露霜眼前的场景已到了锦溪园的东厢房内,大母舒氏正襟危坐在主位上,看见白乐良后有些激动,微不可闻地颤抖着站起身来,“夫君,你……你怎么来了?”忽略掉一旁给她请安的余姨娘。
“怎么,我来不得?”白大将军是个武将,平常的话语从他口里说出来就让人呛得慌。
舒氏没有什么主母气势,庄重的服饰衬得她越发怯懦,神色里都是忧伤,“自然是来得的,整个将军府都是夫君您的。”
“嗯。”白乐良只淡淡应了声,没什么表情坐在另一旁的主位。
可这个反应让舒氏受了伤,想到他昨夜还是宿在余姨娘那里,再想到自己随他初入京都时,不少贵夫人都请她参加宴会,还和白将军一起出入许多场合,那些贵夫人都对她品头论足,眼里都是嫌弃,言语刻薄。
她跌跌撞撞地在官夫人的圈子里打磨,学她们的口音、穿着、举止,她把自己打造成了标准的贵夫人形象,慢慢学着如何掌家经营,可是她却感觉得到,夫君与她渐行渐远了。
想到这些,她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如果白乐良喜欢年轻美貌的她都还理解,可……可余姨娘不仅比她大,还没她好看!白乐良喜欢她什么呢?!
看到大母这样失态,白露霜紧张地跳下来,跑到舒氏身边,“大母,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按道理,正常的夫君都会担心,过来安慰一声,可白乐良看到舒氏的眼泪后只是皱了皱眉,别过脸去。
舒氏见夫君这样,更加难过,但也不想在孙女面前没了长辈的模样,“没事霜儿,大母只是眼里进了风霜。”
舒氏接过一旁侍女递来的手绢,擦了擦眼。
这时白潇潇走了进来,“阿父,阿母,晨好。”柔弱无骨的声音拨人心弦,“霜儿也来了?”
“嗯,姑姊,我在等阿父、阿母来呢。”
白潇潇摸了下她的头,“呀,我还不知道你?小馋猫。”而后她看到母亲泛红的眼眶,关切问了声,“阿母,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阿母只是没睡好。”舒氏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白潇潇也没多问。她的相貌与舒氏年轻时十分相像,就连性格也是一样的柔弱娇憨,没有城府,不机灵,她看到父亲坐在一旁也能猜到大概,估计是父亲又惹母亲伤心了,但是白潇潇一直都怕白乐良这个严父,只能尽可能地听母亲的话,多陪陪她。
“阿母,儿来晚了。”白典朴终于也到了,但他不知道还有谁在,顾氏便在一旁提醒,“君姑、君舅、大姑,儿媳请安。”
白典朴这才意识到,“阿父、阿姊,你们也来了。”
“典朴,来晚了没事,媛禾快和你夫君坐下,站着像什么样子。”白乐良好不容易看到出门的二儿,还有二儿媳,听闻两人闹矛盾,现在看起来倒是关系亲近,一对玉人让他心情好很多。“话说回来,潇潇最近如何了?阿父都没怎么见到你了。”
突如其来的关注让白潇潇有些不知所措,柔声道,“谢谢阿父关心,潇潇最近很好,在学女红,过段时间就能做衣服了。”
“哼。”白乐良听完冷哼一声,这却让舒氏不乐意了,自家女儿那么辛苦学那些京城贵女的玩意儿,怎么还不落一句好,“潇潇的绣娘老师夸我们潇潇有天赋,听闻御史家嫡女的女红出色,我看啊,潇潇的绣技更胜一筹。”
谁知白乐良脸色更加阴沉,放下茶杯时力道重了些,砰的一声!吓得舒氏和白潇潇脸色白了又白。
白露霜不乐意了,想到姑姊在嫁入皇宫后不到一年流产而死,但白乐良当时也没什么反应,有些愠色,“姑姊女红厉害,难道大公不满意吗?”
这话让白乐良愣住,看向睁着大眼睛水汪汪的白露霜,再看妻女委屈模样,有些懊恼自己没把话说清楚,“当然不是,潇潇你绣技了得阿父很高兴,但是别为了跟人攀比而练坏了眼睛,我们骠骑将军府的女娘不需要会那些没用的东西,多强身健体,丰富学识开阔眼界才是正道,当然,如果潇潇就喜欢绣花,那阿父也支持你。”
一向躲在舒氏背后的白潇潇闻言激动地点头,原来阿父是关心自己的,“谢谢阿父,女儿明白了。”
可舒氏毕竟活了快四十年,怎么会听不出夫君的弦外之音,白露霜也同样敏锐地抓住了什么,不自觉地对比起余姨娘和大母的穿着,一素雅,一雍容……
此时足够热闹的锦溪园又来了人,大房夫人和一儿一女进来,敬重请安后,唤来白露霜到跟前,“我们霜儿的身体是不是好了?”眉目慈和。
白府是武将世家,从不讲究什么门当户对,从舒氏就能看出来,所以即便是儿子们要娶妻也没什么要求,所以当嫡长子白典卫屁颠屁颠跑过来告诉白乐良想娶商贾之女吴黎露时,当即就大手一挥派人前去调查是否身家清白,是否敌国奸细,就只这两样,便开始准备婚书聘礼。
长媳吴氏也争气,出自江南富商之家的她自小就受到非常良好的教养,多华贵的东西都见识过,不论诗词歌赋还是算账管家都能应付自如,却不似官家女娘清高,和其他年轻一代的夫人都能打成一片,孤身嫁到京都短短时间内就结交了诸多好友。
因此,白乐良斟酌了许久,便将管家大权放给了长媳,而吴氏也是个情商高的,不管处理什么事情,都会提前跟君姑舒氏商量,所以虽然白典卫不是自己亲生的,舒氏还是很喜欢这个长媳。
这样的妙人,白露霜自然也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上辈子就没少跟吴氏学东西,嘴甜得很。“谢谢世母,劳您惦记,霜儿现在都可以活蹦乱跳了呢!”说着转起圈来,笑得像月牙的眼睛看着大兄白则霄和大姊白妙雪眨了下眼睛。
身姿挺拔、长相随大公,性格随父亲刚正英气的白则霄正要说话,就被大公叫了过去,说要检查学问,白妙雪相貌随大房夫人,自带江南的烟雨朦胧气质,但爱笑,两个梨涡叫人快陷了进去。
吴氏拉着白露霜唠了几句后就放两个小女娘去一边闹腾了,和君姑、大姑一起说话,等着三房一家和白将军领养的义子四房过来。主君在的时候,下人们一般都会去问其他各房是否要来,这是白府的家规,白乐良认为这才是家该有的气氛。
不一会儿三房白典韬一家和四房白典诚到了,两个小女娘刚好在门口附近聊天,朝几位长辈行礼,四叔父白典诚则是如上辈子一般,清清冷冷的模样,打招呼也淡然,只是摸了摸白露霜的头,递了个东西给她。
“霜儿,给,这是桃木镯,以后就不容易生病了。”
白露霜已经习惯四叔父对自己关心了,他总是给自己带许多礼物,像自己的亲父,也不推辞,嘴巴抹了蜜似的。“多谢四叔父,四叔父这么好,一定会给我娶个天仙般的叔母!”
四叔父略微迟疑了下,清风般的面容笑了起来,“那就谢谢霜儿了。”
这时顾氏正好视线飘过来,白典诚看到了,略微点了下头示意便和一旁三房的侄儿白则青说话去了,不再多看。
白典韬是个典型的笑面虎,但对于自家人都很真诚,弯腰摸着两个侄女的头,“霜儿好了看起来活泼多了,我就说应该多锻炼锻炼,生病不好受吧?三叔父从玉门关带了些女孩子家趁手的弓箭和剑,到时候妙雪和霜儿一起去找三叔母要。”
出自侯府,一向刻薄瞧不起君姑和大姒妇的三叔母此时因着君舅在不敢放肆,在一旁笑意盈盈应和着。
两个小女娘一听到要习武,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敷衍地答应后各自拉着三房嫡出的二娘子白兰文和庶出的四娘子白玉蓉跑到了一边,等着早饭开席。
在白府里,只分长辈和晚辈两桌,而不像别家,人多了就要分男女两桌。
人也到齐了,舒氏终于可以安排人摆席。
各自落座后,白露霜看着二姊白兰文和四妹白玉蓉,想念极了,曾经她们俩也都过得并不幸福,长大后的白兰文不像现在这样肉嘟嘟的,长得无比明艳张扬,远黛眉、丹凤眼还有立体的五官,一舞便是惊鸿艳影,和长大后的白露霜并称为“京都双珏”,骨子里都是傲气。
只不过白露霜有一对京都久负盛名惊才绝艳的父母,自然也不差,琴棋书画连一些才子都比不过,压了白兰文一头,自然是京都双珏中的一绝。
而白玉蓉则不像这两位那么惊艳,不过从现在纤细而又有锋芒的长相和周身的书墨气息,隐隐能感觉到其风采。
“大姊、二姊、四妹,听闻今日的早膳中有掐丝金玉露、赤豆元宵,还有玄水桂花糕,你们可得好好品品。”白露霜开心地跟几人介绍着,她早就打听好了。
白妙雪亲近人,摸了摸白露霜的头,白玉蓉则羞涩点点头,应声自己会好好吃的,二姊白兰文就看不惯庶出妹妹的这副模样,像她姨娘一样,狐媚子,心里默默冷哼一声。
刚被大公抓去问话的白则霄、白则青回来正好听见,白则霄笑了笑便和自家亲妹白妙雪说话去了,两个好学的孩子讨论大公刚刚问的几个问题,其余人听见就头大,赶紧回避。
白则青揪着白露霜环髻边的小辫打趣道,“三妹如此喜欢这些美食,莫不是以后要当个大厨?”
白露霜挑眉,站在地上叉着腰,“有何不可?虽说君子远庖厨,可我又不是君子,再者,我做点心的手艺还是大母教的,难不成你看不起?”
“咳,则青,你对下厨有什么意见是吗?”
这一句话白乐良刚说出来,整个厢房都鸦雀无声……
“大公,则青不敢,方才只是打趣三妹妹罢了,则青知道,行军打仗时免不得要自己随地取材饱腹。”白则青迅速跪下,没了刚才玩世不恭的模样,抱起双拳郑重解释道。心里却腹诽着,臭丫头害死你哥我了……
言毕,场面再一度陷入了死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