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池间正想像往常一样上车,却被晏嘉禾带到了副驾驶。他上车后不见姜汲,而是晏嘉禾亲自开车。
“怎么了?”池间坐着侧头问道。
晏嘉禾笑了笑,手搭在方向盘上敲了敲,说道:“系好安全带,我开车送你。晚上我要是来不及接你,再让姜汲接你。”
池间闻言转过身,安静地低头摆弄着安全带。
柔软的黑发垂下来,遮了些眉眼,晏嘉禾没看清他什么表情,只看到他修长的手指压了半天才把插头扣上。
晏嘉禾半倚着车门,耐心地等他扣好,等到他不得不抬头时,到底看见他的脸色有些薄红。
池间状似不经意地抬手,沿着下颌线压了压喉咙,可是开口声音还是有些发紧,“你怎么突然要送我?”
晏嘉禾转了钥匙,起步挂挡,挑眉说道:“之前教了你不少,不过接下来要告诉你的东西,不方便让姜汲听到。”
池间静了静心,垂眸问道:“那你是送一天呢,还是一直都送我?”
晏嘉禾笑了,“那就要看你学得有多快了。”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说起来认识你这么久,我还没好好跟你自我介绍一下呢。晏家在圈子有名,不过你或许不知道。华国八个常委之一的晏青山,你应该在早间新闻里听过,他据说是我生物学上的父亲。”
“傅连庭你在程家见过,他父亲是傅成书,和晏青山位列同班,书记处第一书记。”晏嘉禾又想了想,说道:“剩下几个,精神建设是拉人缘,公检姓傅,纪检姓沈。沈是沈建来,他主抓经济,看着花团锦簇热热闹闹,全国的消费命脉都捏在他手里似的,实际最惹不起的其实是陈家。”
“为什么?”池间问得很认真,不亚于上课记笔记的时候。
晏嘉禾看着路况,唇边仍旧带笑,声音却像是有金铁之气,“因为陈家掌兵啊。”
“当政有警卫局,算是羽林卫。燕京也有警卫局,保的是我们的父辈,不过做刀斧手可以,遇上真的军队,谁能保得了谁?更何况这些刀斧手还不是一派,成王败寇说着容易,做起来还是惜命的。”
池间沉默了一瞬,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姜汲和他提过的人,陈家陈谷,他心下微微悬了起来。
可是或许还有后路,池间沉思片刻,眼里一亮,望向她目光灼灼,“既然燕京警卫局可以调,那至少还有些许力量,所以它属于谁?是晏家还是傅家?”
晏嘉禾就算用余光也能感受到他的希冀,若不是在开车,还真是想伸手摸摸他。
不过,很遗憾这些燕京仅能调动的最快的力量,并不能保她的命,“它是沈家的,局长蔡涛是沈系,而沈家和傅家是政敌。”
池间见过傅连庭,但是从未见过姓沈的。晏嘉禾站哪一队,他已经明白了。
既然攀上了政敌二字,那必然是有要抢的东西。以他们的身份,寻常事物已是唾手可得,还需亲身去争夺的是什么,已经不言自明。
池间没有说话,他直视着前方车水马龙,指尖微微蜷了起来。可是心里却像北国冬日的晨雾,即便白茫茫看不见前路,但是仍能感受到静默与沉寂。八壹中文網
“晏嘉禾。”过了半晌,车已经驶进城区,池间才轻轻开口,第一次叫了她的全名。
“嗯?”晏嘉禾漫不经心地发出一个音节,默许了他这样称呼。
“还有九十五天,”教室那醒目的倒计时牌子每天都在翻动,池间很轻易就能背出数字,“离六月八日高考结束,还有九十五天。”
“是么。”晏嘉禾淡淡应了一声,打着双闪过了一个路口。
“在我能够到你身边之前的九十五天里,”池间垂下眼眸,“你要平安。”
晏嘉禾没有说话,因为她保证不了。不止是她,踏进来的,有一个算一个,谁都保证不了。
池间见她不说话,心下一急偏过头直视着她的侧脸,“我知道你做的事危险,但是至少这九十五天里,你比往日多注意着些,可以吗?”
快到校区了,晏嘉禾瞥了眼后视镜,减慢了速度,嘴上却避重就轻,“注意着呢。”
池间不赞同地看着她,沉吟了一下,还是说出口,“我刚认识你时,你还总带着姜汲,可是现在,他除了早晚接送我,其他时间都在宝泉山。我不知道你把他藏起来是做什么底牌,但是你也要记得你自己。”
他确实太敏锐了,晏嘉禾皱了皱眉,继续开车,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要独自去做的,一定是对你很重要的事。”池间咬了咬下唇,“但是,每天能平安回来更重要。”
晏嘉禾半晌没说话,车子平稳地开出去,终于到了燕京三十三中门口。她踩下刹车熄了火,拧了半圈拔下钥匙,车内彻底安静下来。
晏嘉禾没有让他下车,而是把手搭在副驾驶的头枕上方,侧过身认真地看着他。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看他满溢着温柔和担忧的眼睛,那是少年人的纯洁和赤诚,完全是将她放在心上的神情。
晏嘉禾弯了弯薄唇,略略低了一下头,像是在想什么,再抬头的时候,她揉了揉池间的头发。
细软厚密的温暖触感,她的指尖划过他的发根,研磨着他干燥的头皮,从后脑一路落到颈上边缘,轨迹轻轻擦拭成弧线,接着又攀升回去,反复几次。
池间的心已经被焦虑填满,并没有在意这些小事。这是她做惯的,一次次的捉弄下,他早就不躲不避,学会接受了。
他灼灼直视着晏嘉禾,周围怎样都不能让他分心,那意思很明确,他一定要得到她的保证。
晏嘉禾低低开了口,声音像水银滚过镜面,发出清冷浅淡的轻响,“池间,不是我不答应你,是这种事,从来不取决于我。”
“若是有朝一日你进来,你就会明白,其实没有人生来得意,也没有人能一直得意。我们都是随势浮沉,输赢皆由人。”
池间蹙了蹙眉,他从来不愿见她这样落寞,“晏嘉禾,别说丧气话。”
晏嘉禾闻言散漫地笑了笑,不带多少真意,只是按照向来的风度,随意地安抚一下他。
她没往心里去,池间怎么会看不出来,微微前倾认真地看着她,“有一分就争一分,我一直这样做,才能遇见你。只要有希望,我的人生就一直属于我。你若说你的平安不取决于你,那取决于谁?”
晏嘉禾的笑容没有任何变化,她慢慢捋顺了他被揉乱的头发,伸手压开了安全带的扣子。
黑色的带子弹了开来,迅速地抽了回去。池间身前没有了束缚,却并没有轻松的感觉。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晏嘉禾淡淡说道,“去上学吧。”
她以前年少,做事太绝,如今收到消息,债主要从军区回来了,能不能平安,取决于她的所有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