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霜顾不得行礼,先把木雕递给伙计,吩咐道,“这些东西我都买了,包起来吧。”
伙计满脸堆笑,抱着几个木雕走到柜台前。
白露霜转过身,看向那对清云王府兄妹,见江望雪和江茗菡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却又不敢认的模样,她突然觉得好笑极了。
白露霜大大方方地走到她们面前,朝她们笑道,“三年不见,茗菡、望雪居然忘记我了吗?”
她唯一讨厌的就是江城,可是清云王府的其他人都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情。
江茗菡比江望雪跟白露霜熟悉太多,确定之后才敢红着脸问,“你,你是霜儿阿姊?”
白露霜笑着点了点头,任由清云王府的两姊妹打量了一眼,白露霜抬起头来,同江策甜甜一笑,“表舅舅。”
她今天是特意打扮了一番才出门的,站在门口,灿烂的阳光照映着她,海棠红的袄子衬得她的脸红扑扑的,一双桃花杏眼水汪汪,看着他的时候,眼里倒映着他的身影。
不知道为什么,江策被她那双清纯美丽的美眸吓了一跳,看了一眼远处的舒氏,声音平静得近乎僵硬,“三娘子是跟老夫人一起来的?”
“嗯,大母正在那边逛。”白露霜装作没注意到江城一直盯着她看,拉着江茗菡和江望雪两姊妹笑道,“走吧,我带你们去见我大母,她最喜欢漂亮的女孩子了。”
江茗菡和江望雪应了一声,乖乖跟了上去。
江策走后,看向自己的堂弟。
江城紧紧跟在白露霜身后,依然不敢相信,那个让人捉摸不透的矮小丫头白三娘子,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还如此的璀璨耀眼。
舒氏为人实在朴实,看到江茗菡和江望雪喜欢得不得了,再加上白府和清云王府的亲戚关系,便热情地邀请江策等人去醉香楼一起用午膳。
江策本想拒绝,但江茗菡两姊妹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倒是白露霜,被大母的热情吓了一跳,想要开口说什么,就发现一道视线热切地落在自己身上,看去,果然是江城。
她连忙转过身,装模作样地看着旁边的木雕,紧紧攥在手里,内心无比煎熬,默默许愿,希望江城能够拒绝大母的邀请,可心中却惴惴不安。
毕竟上一世江城是因为自己的容貌才喜欢自己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一次难免重复上一世的经历,既然还会喜欢她,又怎么会拒绝接近她这幅皮囊的机会呢?
“老夫人盛情相邀,我等自当奉陪。”江城扫了一眼躲在舒氏身后的白露霜,笑道。
那个时候,江城把她当小孩子看,觉得奇怪,但并没有生气,现在小丫头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女娘,江城的人也懒得计较以前的恩怨了,他只想找个机会跟白露霜多亲近亲近,问她为什么一开始就不喜欢他,不愿意喊他舅舅,要是自己拿出长辈的那一套来,她就立刻给自己脸色看,想问为什么那年在洛丹偶遇,撞见他跟应露站在一块儿她就晕了过去。
他想说的话,太多太多……
恍然间,他突然发现,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居然还记得霜儿。
此时,看着白露霜的不止江城一人。
白露霜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极了,紧紧抿着嘴唇,不发一言。
江策哪还不明白白露霜的心里还怨着江城。
平时活泼机灵的小女娘变成如今这般,江策心里也不好受。
他看了眼眼底异彩连连的堂弟,哪还不明白江城又喜欢上了小女娘?
如果白露霜愿意给堂弟一个机会,他不介意以兄长的身份推波助澜一番,但是这种情况下,若他明知道霜儿想疏远江城,却任由堂弟胡闹痴缠,那自己这个兄长,不做也罢。
江策迟疑片刻,上前朝舒氏道谢。
“老夫人的美意晚辈们心领了,只是难得白将军有空陪家人出去游玩,我实在不好意思带着家妹和家弟坏了白将军的雅兴,今日还是不要打扰了。如果老夫人不嫌弃的话,过几天我就送两位妹妹去府上,陪老夫人说说笑笑,解解闷。”
这番拒绝,说得有理有据,彬彬有礼,让人听了心里只有舒服。
白露霜是最舒服的那个,再也不用跟江城有太多的接触了,白露霜心里美滋滋的,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刚刚帮她解围的人。
江策之所以这么说,就是因为她,他抬起头来,想要观察一下小女娘的表情。
他的眼睛狭长深邃,随意扫了一眼,如鹰隼般锐利,白露霜吓了一跳,连忙低下头,抿了抿嘴唇,原本因为要和江城同席而变得苍白的脸,此刻却是红扑扑的,像是喝醉酒的纯白山茶花,美艳不可方物。
江策将这突如其来的美理解为欣喜。
看来,白露霜现在对自己的堂弟还是有很深的偏见与隔阂。
江策收回视线,余光瞥见堂弟诧异地看了自己一眼,江策心中没有愧疚,有的只是无奈。
既然是堂弟惹的祸,那就由他自己去解决吧。
如果他想要追求霜儿,就应该先得到霜儿的原谅,否则白露霜不想见他,江策也帮不上忙。
该说的都说完了,江策朝舒氏行了一礼,示意江城三人跟他一起出去。
江城对兄长拆自己台有些不满,断了自己今日与白露霜对话的可能,但兄长拒绝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所以他只能把遗憾藏在心里,不好意思问。
清云王府兄妹几人走后,白兰文继续自个儿挑选木雕。
白露霜也挑好了礼物,挽着大母的胳膊,陪着大母去挑选佛像,小声道,“大母,以前在江城欺负过我,我看他不顺眼。”
舒氏吓了一跳,看向自己的孙女,“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欺负的?”
白露霜小脸垮了下来,低着头,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就是我小时候……他说阿父是臭瞎子……”
舒氏脸色一变,那不就是自己的儿子?
舒氏虽然善良,但也是个护短的母亲,听说江城为人如此无礼,瞬间再也不喜欢江城了,连忙哄着孙女,“以后大母不理会他就是了,不让他到霜儿跟前晃,好不好?别难过了,啊!”
白露霜转悲为喜,差点被挤出来的眼泪转瞬收了回去。
午后,白府一家人回到府邸,白露霜瘫在床上一会儿后,感觉精神舒缓下来,才起身去整理今天买的一堆东西。
她拿着那个腾龙的木雕,走了神……
这个……过年送给表舅舅吧,到时候拜年正好顺路了。
她思前想后,找了个好看的木匣子装了进去,才抱着木雕去找母亲。
朴禾院里,顾氏正斜倚在美人榻上清点着礼单,长卿和长谦两个小家伙早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白露霜抱着匣子径直走到顾氏身边的软垫上跪坐起来,小脑袋靠着母亲的头,“阿母,咱们家什么时候送年礼啊?”
“唔……应该定在二十五吧,提前几天送好些。”
顾氏没有抬头,专注地看着礼单,白露霜忍不住凑过来看了下,然后就把怀里的匣子递给了顾氏。
“这是什么?”
顾氏有些疑惑。
“这是我送给表舅舅的谢礼!”
霜儿鼓起嘴巴解释起来。
“胡闹,这算什么礼物?送给芙儿还差不多。”
白露霜噘起嘴巴,抱起胳膊,“哼!我不管,反正阿母给清云王府送年礼的时候,要把霜儿这份也算上!”
顾氏无奈地摇摇头,应了。
很快,到了给清云王府送年礼的日子,顾氏最后一次清点了番礼物,终了,让宋嬷嬷到库房里再取一套文房四宝放在那个小木匣旁边。
——清云王府
江策不喜热闹,能避则避,一人躲在岁寒院里享受这大好的休息的日子。
京都里,许多马车奔走,送年礼的、走亲访友的,比比皆是,春节的热闹气息愈发浓厚。
清云王府的管事将一份礼单拿过来请江策过目,他看也不看。
“拿给二房清点就行。”
太王妃上了年纪,不愿意管府中中馈,因此一应事务都交给了江城的母亲来打理。
江二夫人拿到礼单后,见其中一份标注着是单单送给江策的,江二夫人没有意外,立刻吩咐侍女将那个单独的木盒送到岁寒院去。
然后拿着礼单去找太王妃,如果有太王妃喜欢的就拿出来用,没用的就放在库房中,以后还能送人。
礼物不都是那么一回事儿?在各家轮流转。
“王爷,这是白二爷家单独给您准备的礼物。”
周毅抱着一个紫檀木礼盒走进书房,放在了江策书桌上,
江策放下书,侧过身来,将礼盒打开。
一套文房四宝,还有一个小木匣。
江策愣了一下,年礼中这种小木匣可不常见,而且做工精致,更像是女娘的东西……
他伸出手将小木匣拿了出来,正欲打开,才开了个缝,江策就立马将木匣合上,冷眼瞥过周毅,那虎眸凤眼吓得周毅一个激灵。
为了转移爷的注意力,赶忙说,“这白府的管事怎么做事儿的,竟然把香樟球给落在里面了!”
“出去!”
江策低喝一声,周毅赶忙转身飞奔出书房,体贴地将书房房门拉过来合上。
见状,江策才满意地微笑了下,将小木匣放在自己的腿上,指腹轻轻摩挲着上面的雕花,还有玉石的光滑。
待感觉门口没了人后,他才郑重地打开木匣子,香樟木的气味钻入他的鼻腔,眼前是个十分眼熟的木雕。
他忽然想起来,在木雕铺子遇见白露霜的那天。
当时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一身海棠红的女娘,正举着腾龙的小木雕,在那里晃,正好挡住了她的视线,当时他只能看到小女娘的嘴角噙着一抹笑意。
后来,江策偶尔也会想起那一幕,只是没想到,霜儿居然是在给他挑礼物。
他下意识地笑了笑,将上面的漆金链拿起来,微微抬手,木雕果然摆荡起来。
只是……她为什么要送自己这么幼稚的礼物?
对,我的生肖是辰龙。
江策忽然想起。
于是手里拿着木雕的力度,在不可察觉间大了起来,眼底的波动缓缓变化,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他将木雕捏住,移到鼻尖来,轻轻吸嗅,原来香樟木的味道如此好闻。
江策的心中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虽然这个礼物跟他不太相符,但……是她的心意。
毕竟除了家里人,这还是第一次有女娘送他礼物。
虽然他心里清楚,白露霜送这个只是为了感谢他,但这种感觉让他心里舒服极了。
只是这个东西……自己该怎么处理呢?
毕竟这辈子,堂弟似乎对霜儿又有了那番心思,那自己……
他心中的欢喜荡然无存,站起身来,四周看了看,想找一个好点的地方将这个木雕藏起来,最后他走到书架旁,将一本厚重的书抽出来,然后再将木雕放进去。
把书放回原位后,江策左看右看,没有什么破绽,于是放心转身离开。
刚坐下准备继续看书,脑海中不知怎么一直浮现着要回个礼的想法。
于是开始纠结起来,手中的书页一直停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