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的想法出乎时夏的预料。
她以为沈言会选择更轻松的事业,开酒楼,打理生意。
但沈言没有,她选择从头开始,二十五岁,在古代算是大龄的年纪从头学医。
时夏思考片刻,认真道:
“我帮你想办法。”
她拿着沐嘉臣送她的酬劳,找到了回春堂的老大夫。
最初,老大夫还不愿意,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一千两银子摆在面前,即便对方是只青蛙,陈大夫也愿意收她为徒。
隔天,时夏拉着沈言去回春堂拜师学艺时,陈大夫热情收下了这个徒弟。
但也严肃说明了回春堂的规矩。
沈言一一答应,到最后陈大夫忍不住问了句:
“你不在家好好相夫教子,为何想出来当大夫,风吹日晒还辛苦。”
沈言诚实回答:“民妇守寡十余年,曾一心侍奉婆婆,照顾小叔。如今小叔高中,婆婆康健,剩下的时光我想为自己而活,能为天下贫苦百姓略尽心力。”
陈大夫摸着胡子沉思半晌:
“你有此心智,实属难得。”
当今女子哪个不以嫁个好丈夫为此生目标,连他的女儿如今也开始相看夫君。
成功拜师后,沈言和时夏回到家中。
先斩后奏是两人一起想的主意,沈言不愿连累时夏。
“夏夏,我自己去和小叔子说,你在外等我便好。”
时夏敏锐注意到,沈言又把称呼改成了小叔子。
说明她已经完全没有再动改嫁的念头。
屋内,沐嘉臣听到声音,连忙温声道:“请进。”
阿言走了进来,没端甜汤,说明有事找自己。
“子谦,我有事想和你说。”
子谦,沐嘉臣的字。
沐嘉臣抬手让她坐:“阿言,坐下说。”
“子谦,我想学医。”沈言没有坐下,甚至她第一次昂首挺胸站在沐嘉臣面前。
这一刻,她觉得两人的高度是平等的。
沐嘉臣一愣:“学医艰苦,上万种草药,几千种方子,且男女有别,为何想要学医?”
沈言开诚布公:“因为我不想改嫁,我想为自己而活。”
沐嘉臣呆愣住,一颗心沉到谷底。
沈言继续问:“你还记得我是什么时候嫁给你大哥吗?”
“十年前。”沐嘉臣苦涩开口。
“这十年,我过的很苦。”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直言不讳,“我怕婆婆嫌弃我克夫,我怕你们家休妻,我怕再回到娘家日日受磋磨。”
“所以我尽心尽力侍奉公婆,努力赚钱,供你读书,我想证明自己有用,对你们沐家有用。”
沐嘉臣只感觉一团棉花堵住了喉咙,想说什么,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一股悲伤的情绪涌上心头。
沈言深呼吸:“后来,你说心悦我,我其实很高兴,真的,守寡的日子,我何尝不希望能拥有正常夫妻的甜蜜。即使您是我的小叔子,我也可耻的心动了。”
“不,是我的错,我先动心。”沐嘉臣喃喃道。
“可我后来才发现,这只是我摆脱痛苦的借口。就像掉落枯井十年,突然出现一根绳子,无论谁在上面,我都会主动拉绳。”
沈言残忍戳破自己的内心,也在沐嘉臣心口戳了一刀。
沐嘉臣手上的书掉落在地上,整个人痛苦地低下头。
屋内寂静到只有熏香流动的风声。
良久,他像是想清楚什么似的,眼圈通红抬头:
“诚然,是我太自私,没站在你的角度为你着想,我只顾我自己的爱,完全没在乎你的感受。对不起。”
“可是...我也庆幸,十年了,是我,只有我向枯井里的你递出绳子。这与你而言是碰巧,于我而言是命中注定。”
沈言摇摇头,脸上已是纵横的泪水。
“这些都不重要了,我受够情情爱爱,嫁人生子。余下半生,我想为自己活,我想学医治病。”
“就当我自私吧!你让我读书懂礼,我却异想天开。”
沐嘉臣脑子一团糟,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重生以来,他做任何事情都顺风顺水。
包括对付摄政王,也轻而易举。
唯独没想到,前世心意相通的两人今生今世竟然理念不合。
“你...让我想想,我晚些给你答复。”
沈言擦干眼泪,坚强走了出去。
屋外,时夏等候在门外。
沈言出来后,强撑起笑容:“夏夏,我都说了。”
“他同意了吗?”时夏问。
沈言:“他说再想想。”
“没事,我待会再刺激一下他就好。”时夏安慰道。
沈言突然真诚道:“夏夏,谢谢你,没有你,我这辈子的人生不会有这么多选择。”
时夏此刻第一次从觉醒赛道上获得了成就感。
第一个觉醒世界的周婉君,内心已经深埋觉醒的种子。
第二个觉醒世界的时眠,已经觉醒甚至开始和世界意志斗争。
唯有第三个觉醒世界的沈言,她是一个原包装的典型古代寡妇。
沈言不懂觉醒,她痛苦地活在自以为安全的世界。当沐嘉臣给她不一样的选择时,她下意识的选择是逃避。
呆在她的舒适圈,继续战战兢兢过孝顺寡妇的日子。
这是每一个人包括现代人不小心触碰到舒适圈外的第一反应。
时夏提醒她,没事多看书。
就像蝴蝶的翅膀,振动几下带来连锁反应。
从沈言迈入书房的第一步起,她就走上了一条彻底不同的路。
“是你自己努力,才坚持到终点,给自己创造不同的选择。沈言,你很了不起。”时夏真心夸赞。
沈言却哭了。
她第一次接受赞美,不是因为她是当朝状元的贤惠‘夫人’,也不是因为她是婆婆的孝顺儿媳。
而是因为她沈言努力获得了自己想要的人生!
这一刻,个体价值得到认同。
沈言更加坚定了自己内心想法。
片刻后,苏青脸色慌张过来请时夏去书房。
时夏:“去就去,你慌什么?”
到了书房,沐嘉臣脸色比苏青更难看。
“你到底和阿言说了什么,洗脑是你这么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