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尽头是一座大宅。
暗红色的大门两旁房梁上各悬挂着一个白灯笼,上书一个“钱”字。
门前两旁各坐立着一只威武的石狮。门内不时传来哭号的声音。
外面突然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伴随马蹄声的是一个粗犷的声音:“兄弟们,上啊!一个活口都不要留!”
声音才闭,一声声惨叫、哭嚎随之传来。伴随这些的是山匪们叫杀的声音。
守在门外的两个护卫还不及反应,便被迎上来的两个长相一般无二的兄弟一枪毙命。
不消说,这匪寇便是李家兄弟。紧随其后进院的便有二十来个匪寇。
钱家的护卫们瞬间警戒起来,齐齐拔刀应对突如其来的匪寇。
护卫们在保护钱扬一战时早就折损过半,现如今仅剩的这三十多个护卫拼死血战。
没人知道这山匪从何来,更没人知道为什么会被屠杀。这祸如同天降,这一家的老幼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
只见他们所过之处鲜血飞溅、房屋凌乱、烟火冲天。
肖氏听见外头的喊杀声,慌张不已,把孩子藏在内屋米缸里,而后再三叮嘱:“你俩带着弟弟躲在这里,听娘的话外面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娘一会就回来。”
此时的肖氏心里很明白,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见这两个孩子了。
但她没有留下眼泪,她强忍着,在孩子面前她必须刚强。
在这个时候她如果流泪,孩子们怎么能会乖乖的在这里等她回来。
看着孩子无助的眼神肖氏强挤出笑容:“乖,娘什么时候骗过你们。”
摸了摸孩子们的头,孩子们都点了点头。
肖氏便盖上盖子来到屋门口,从房门的缝隙中看着屋外的情况。
五十步外一个山匪看见了护卫,便拿起弓箭朝他射去,护卫身体一侧便躲开了迎面而来的这一箭。
但他哪知道箭飞去的方向正式肖氏所站的位置。
箭直直的向肖氏飞去,肖氏才反应过来时箭以射入她的胸口。
“啊!”肖氏中箭倒地。
空气中传来浓浓的血腥味,两个女儿心里一沉,但是迟迟不敢探出头来,只得缩在米缸里。
不知道肖氏有没有出事,若是出事了,自己和弟弟妹妹该如何是好?
肖氏的大女儿钱鸢心头涌起极坏的预感。
猛然间,前院传来一阵凄厉的哀嚎,哀嚎声不绝于耳。
那叫声痛苦惨烈,让钱鸢的心狠狠收缩了一下,就像被一只大手用力捏紧。
她怕极了,紧紧搂着自己的妹妹,不敢吭声。
门外是丫鬟们凄厉的叫声。
看见身边的人一个个倒地,奶娘怒声嘶吼道:“你们这一群畜生!”
话音刚落,一道寒光闪过,一股鲜血便从奶娘的脖颈上飚出,鲜血溅在纸窗上,将窗户染得鲜红。
奶娘怒睁着眼睛,不甘地倒向一旁。
而就在她身边不远的地方,一个不久前刚被买进来的丫鬟,正身体痉挛的躺在地上。
长刀贯穿了她的腹部,刀刃将她的身子钉在了土地上,地面上是一滩蔓延的血迹。
冰冷的气息如风暴一样,席卷了整个空间。
匪寇们已经丧失了理智,在这嗜血的战场,冲昏了头脑。就像是地狱的勾魂使者,残酷,无情,冷漠。
门口立着一根扁担,这是平日里家丁们挑东西的时候用的。
匪寇顺手抄起这根扁担,大步往内院走去。前面是慌不择路的家丁,被逼得窜到后院想要逃命。家丁感觉到一股冰凉的气息,警觉地回头,看看回头的瞬间,便看见眼前有一样东西朝自己的脸上横过来。
眉心之处被扁担的铁钩牢牢扎住,匪寇再一用力,将其深深插入脑袋中。
他惊恐地望着眼前的匪寇,似乎不相信会有这样残酷的手段。
然而匪寇连看都不看他,只是顺手从他因为疼痛而脱了力的手中夺过长刀,如脑后长了眼睛一样,反手一挥。
鲜血飞溅而出,一个家丁趁此机会想要偷袭匪寇,却在他这一刀之下肠穿肚烂,内脏如垃圾一样流了满身。
这个下人连匪寇怎么出刀的都没有看到,只见一道银光闪过。他的身体猛然传来一阵非人的巨痛,然后,就再也不知道任何事了。
他的身体缓缓倒下,倒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向两边分开,他竟被匪寇的那一刀,硬生生劈成两半。
钱鸢感觉米缸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心跳越来越快。脚步声沉稳有力,绝对不是自己的娘亲。是谁?会是来救自己的吗?
钱鸢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但求不要被匪寇发现自己和弟弟妹妹躲在里头才好。
下意识地将身子缩了缩,钱鸢不知是妹妹在发抖,还是自己在发抖,只觉得身子在不住地颤着,想要停下却不能够。
脚步声戛然而止,钱鸢侧耳倾听——
匪寇是走了吗?
钱鸢不敢大意,瑟缩在米缸不敢动。
寂静无声。
米缸够大,钱鸢悄悄将弟弟放在一旁,用外衫将弟弟盖住。
若是有个万一,也得保住弟弟才是。
钱鸢的动作很轻,米缸里头黑漆漆的,她看不清四周。也不知米缸外头是个怎样的世界。
头上似乎有点亮光,钱鸢不敢抬头。
闭着眼睛,努力将自己的身子伏下,想把自己藏得深深的,仿佛这般就能躲过眼前的灾难。
妹妹一向胆小,此时早就闭上眼睛,将头埋在自己的膝盖上,小手还紧紧拉着钱鸢的衣袖。
过了很久,钱鸢见没有动静,微微将眼睛往上一瞧——
一张似笑非笑的脸映入钱鸢的眼帘。那脸上满是残忍、嗜血,还带着捕捉猎物的戏谑。
明明可以轻易将猎物斩杀,但就是想看猎物在生死关头的惶惑和挣扎。
钱鸢想,自己若是还有活命的机会,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样的一张脸。
钱鸢感觉自己的身子腾空了,看见那双嗜血的眼神里,自己惊慌无措的表情被不断放大。
张张嘴,发不出声音。
感觉胸口有个洞,里头冒出温热的液体。钱鸢还来不及看,身子就被扔在了地上。
钱鸢最是怕疼的,往时只要是磕了碰了,就会哭着找自己的娘亲。
肖氏便会心疼地在伤口上吹一吹,呼出的气体热热的,每每这时,钱鸢便觉得自己的心里暖暖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却不觉得疼。
胸口不断有温热的液体冒出,钱鸢终于看见了,嘴里呼喊不出,瞪大了眼睛,没了气息。
妹妹摔在钱鸢的身旁。
胆小的她,直到死都没有睁开眼睛再看一眼这个世界。
“不要留活口!”
“是!”这一声回答,铿锵有力。
伴着这句回答的是一声啼哭。
“呵——还有一个。”一声轻笑。
婴孩的啼哭越来越响。
匪寇轻易地就在米缸中找到了被外衫掩盖的孩子。
婴孩不知道自己面临的是什么情况,只顾哭。他只是知道啼哭会有人来哄他,抱他,喂饱他。
只是,这一声啼哭忽的就停了。
婴孩被摔在坚硬的地板上,鲜血从头颅慢慢渗出,蔓延全身,在地板上画出了一张网。将自己紧紧包裹其中,有点暖暖的,像是母亲的怀抱。
徐氏的房屋在后院,只听得前院嘈杂,却是不知何事。
心下疑惑,但是行动不便,也为起身探明究竟,便唤了身边的老妈子去看看前院出了什么事。
徐氏内心不安。
前阵子钱扬生意连连出了问题,现在又被人杀害。眼下前院这般嘈杂,也不知还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老妈子去了许久也不见回来,这让徐氏坐立不安。
徐氏站在屋内苦苦等待,等了许久才看见满脸鲜血的老妈子冲进房里。
“夫人,快走!”
徐氏听到老妈子的声音,心头一紧,等她细心听来,发现外头的中的嘈杂声愈发明显。
刀剑相交的互砍声,下人们的惊叫声、哭喊声,不断充斥着徐氏的双耳。
“快走,快走,匪寇来了!”老妈子颤颤巍巍走上前,扶着徐氏,随后将她往屋子后头拉。
“福妈,这是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了?”
徐氏有些恍惚地看着老妈子伸出有些干枯的双手抓着自己,脸上还有点点血迹。
“匪寇,匪寇杀人了!”
老妈子不由分说拉着徐氏便从屋后绕了出去。
徐氏想挣扎,无奈老妈子的力量突然间大得惊人,没有多久,徐氏便被老妈子拉出了房子,辗转到了山腰处。
徐氏一步三回头,看着山脚下的宅子,哭喊声一片,还有滚滚的浓烟从村子中突然间窜起。
“福妈,我要回去,大夫人的孩子还在宅子里!”徐氏看着身后滚滚的浓烟,不由分说想挣脱老妈子的手。
徐氏是想为钱扬保住钱家的骨肉,即便那孩子不是自己所出。但是钱扬喜爱那几个孩子,徐氏是知道的。
自己又即将当母亲,怎么会忍心看着几个孩子遭罪。
“夫人,就算你不要命,也得顾一下你肚子里的孩子!”
老妈子见徐氏一直在挣扎着,不由劝道。
说起肚子里的孩子,徐氏有些犹豫了,只是她看着钱宅的大火,想起钱扬对自己的好,终究还是忍耐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