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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2 是你啊(1 / 1)

随着一壶这声喊,四下短暂一静。  崔璟察觉到有无数道目光聚集而来,而最为炽热惊喜的一道则来自于赛场之上——  马上那唇红齿白的少年震惊到身形一颤,神情激动到叫乔玉柏担心他会从马上摔下来。  “……长兄!”

长兄竟真的来了!  真心实意的邀请,和清楚自己在白日发梦异想天开,二者并不矛盾——  但现下长兄却真的来了!  “看,那便是我长兄!”

初开场而已,赛势还算不得太过紧张,崔琅尚可一边挥杆一边分神去同其他三位队友炫耀长兄:“我家长兄也来看我击鞠了!”

乔玉柏笑着点头:“看到了。”

同样腰间系蓝色彩带、刚拦下对方一球的高壮少年看过去:“崔六郎君的长兄?那便是玄策府上将军崔大都督吧!”

另一名肤色白皙生得一双狭长丹凤眼的同队学子,也好奇地看了一眼凉棚中的青年。  “今日这场击鞠我非赢不可,望诸位鼎力相助!”

崔琅自觉已“无路可退”,振奋激动地高声道:“待此番大打得胜,我请诸位于登泰楼摆下庆功宴,大宴它三日三夜!”

今日他定要让长兄对他刮目相看!  乔玉柏三人皆笑着应好。  那在队伍最后方的高壮少年咽了下口水,满眼向往:“那就这么说定了!”

腰系玄带的对手学子们,听得面色复杂——这就把庆功宴定下了,当他们是死人是吧?  双方皆被激出斗志,赛况逐渐激烈起来。  “长兄还真来看耍猴儿了啊……”崔棠几分讶然。  卢氏看向场中如斗鸡一般昂扬的儿子,点头道:“这猴儿还真耍起来了。”

女眷这边的凉棚下,乔玉绵身边的小丫鬟一直在同乔玉绵说着赛场上的情况,语气时常随着赛况起伏,乔玉绵听得入神又紧张。  听得身边身后的夫人们夸赞着乔玉柏,一直都很放松的王氏只是笑着说“少年人闹着玩罢了”。  王氏性情淡泊,整个人最鲜明之处只在两件事上,一是将丈夫钓鱼视为一生之敌,二是将对烧香拜佛的喜爱刻进了骨子里。  赛场上纵马挥杆,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令人移不开视线,妇人们观赛间隙,偶尔低声交谈几句。  当今圣人极重科举,又屡次修整国子监各学馆学制,使其得以与官场连结得愈发紧密——  国子监内的众多监生,因出身不同,无论是通过一层层的岁考之后,经蒙荫领职入仕,还是走正经的科举之路,但其中出色的学子,日后无疑是要步入官场的。  而前两年,一些想替家中女儿物色如意郎君的人家,欲于榜下捉婿之际,却发现已没几个好捉的了……  细打听了才知,好些榜上有名的青年进士,早在国子监读书时,便已被人暗地里捉走了!  如此之下,为了不挑人剩下的,众人便被逼得只能更早一步出手抢夺佳婿人选——  而身为女眷,寻常也没机会接触到国子监里的学生,今日这场击鞠赛,无疑是个难得的好时机。  看击鞠是主要的,却也是次要的,借击鞠来物色好儿郎,才是正经事。  不参加此次击鞠的学子一时自不在众人视线范围内,至此,这六队二十四位学子已全部上了场,皆叫众女眷们过了眼。  此时场上的八人中,抛开两名已具人夫气息的,其他六人中,最招眼的便皆在乔玉柏这一队了。  看着一位生得高壮憨实的少年,有妇人低声同身边人道:“……那是胡家的郎君,听说是庶出。”

庶出不能继承家业,出路不明朗,除非本人过分出色。  “那是崔家的……是个纨绔。”

有妇人撇撇嘴:“不是纨绔也同咱们没干系,崔氏子与寻常子弟哪能一样?”

崔氏子娶妻,不会多看寻常权贵一眼。  “那个倒也很不错,仪表堂堂……就是瞧着眼生,不知是哪家的?”

有妇人看向乔玉柏身后,处于中锋之位的年轻监生。  许多妇人皆摇头表示认不得。  乔玉绵听在耳中,好奇地问常岁宁:“宁宁,那些娘子们是在说哪个?”

“是玉柏阿兄队中的。”

常岁宁定睛瞧了瞧,描述道:“瞧着不像盛人,应是东罗人——”  乔玉绵了然:“那是东罗来的学子……姓昔,名致远,来国子监已有五六年之久了。”

国子监内的监生不止有大盛人,也会接纳少数邻邦之国的子弟前来求学,以作友好交流。  这位名唤昔致远的监生,便来自大盛的盟国东罗。  常岁宁轻点头。  昔姓在东罗也是贵族大姓了。  “原来是东罗人啊……”喜儿讶然后,又觉困惑:“女郎是怎么瞧出来的?怎婢子瞧着这东罗人和咱们大盛的男子生得差不多?”

常岁宁端起解暑的饮子,随口道:“细看还是有区分的。”

一旁的魏妙青闻言细瞧了瞧那昔致远,却是皱眉——她怎么看不出什么区别来,这常岁宁是怎么看的?  这般想着,便悄悄看向常岁宁的眼睛,只见少女一双眼瞳静如山泉,一眼瞧过去,好似叫人觉得周身都跟着清凉了不少。  魏妙青面容一皱。  这眼睛又算怎么回事啊?  世上竟有如此处处不讲道理之人!  她心中又生挫败,自行屡战屡败,只得收回视线闷闷吃茶。  那昔致远是东罗人一事,便在妇人间很快传开了,东罗人是不必多作考虑的,大盛律有明言在,外邦国子监生除非就此定居于大盛,入盛人籍,否则不可与大盛女子通婚。  若说其他人还须要细细打听权衡,那场上最惹眼的那位儿郎,却是根本无需再去多做分辨。  乔玉柏的出色是藏不住的。  国子监祭酒之子,样貌上乘,性情随和温润,才学出众——  这般条件,俨然是属于榜下捉婿中,可闭眼入的那一挂!  且纵是不谈那些出身才学等内里锦绣,便单靠此时于击鞠场上的少年英姿,即可倾倒无数了。  王氏身边围着说话的妇人明显多了起来,甚至渐有拥挤之势。  郑国公夫人段氏见大家抢得欢,便也转头低声问女儿:“青儿瞧这位乔家郎君如何?若觉合眼,阿娘也去抢一抢?”

郑国公一家四口,向来没有委婉可言。  魏妙青神情闷闷地揪着帕子,摇摇头:“挺好的啊。”

一旁的芳管事:“?”

女郎的头和嘴,怎还各玩各的呢?  但毫无疑问的是,什么乔家郎君,女郎根本没在看的……女郎的心思全在那常家娘子身上了。  “那待瞧见了合眼的再同阿娘说……”段氏拍拍女儿的手,便又转回头笑着和常岁宁说起话来。  魏妙青见状心口更堵了,灌了一大盏冰饮子下去,冰的牙关打了个寒颤。  赛场之上,随着一声锣响,本场第四节落下了帷幕。  “本节蓝方获旗五面,蓝方再胜——”  马上的崔琅举起手中鞠杖,全是汗的脸上满是喜色:“赢了!咱们赢了!”

虽每场有五节,但至此乔玉柏一队四节已胜三节,胜负已定,他这声赢了是实打实的。  “余下一节咱们还要比吗?”

那姓胡的少年拿袖子抹了把汗,问乔玉柏。  上一场,昌淼所领的黄队,前面四节也胜了三节,按规矩第五节已不必再打,但昌淼却言辞挑衅,逼得对方不得不又赛了一节,由此胜了四节。  有此先例在,这姓胡的少年便才多问了一句。  此时听得这句问,对方那四名已露出颓色的学子交换了一记眼神,也等着乔玉柏的反应。  “自然是不打了。”

乔玉柏下了马来,笑着道:“已值正午,再打一节倘若有人中暑了,那咱们午后的终赛还打不打了?”

他话语坦诚,倒将为己方的思虑说得明明白白。  未自彰大度,却叫人很舒适。  对方四人皆暗暗松了口气。  胜负已定,他们的斗志已经垮了,再打一节赢面也是微乎其微。  方才那昌淼一队打得实在很凶,输方不仅输了比赛,怕是连尊严也被一并挫伤了,下场时的脸色都很难堪。  此时崔琅已朝他们走了过来,笑着抬手施礼:“承让承让!”

少年生得不错,此时笑容满面便很是讨喜:“今日我家长兄前来观赛,我若输了实在没法儿交代,幸而得诸位承让,这才赢了此局!”

那四人皆知晓他的身份,此时便觉有些受宠若惊。  国子监内各学馆将生源分而授之,他们所在的学馆内的监生多是由各州府辛苦考上来的,因远离京师,出身平庸者便更多些——  譬如他们四人,仅有一人是家中有人做官的,且是不值一提的小官。  说得寒酸些,马匹对他们而言是稀罕物,他们在入国子监受教之前,即便打过击鞠,也多只是“步打”,或“小打”。  时下击鞠分三种,马上击鞠为大打,驴上击鞠为小打,以步击鞠为步打。  因此,他们同崔琅这些自幼在马上玩击鞠的京师子弟实则是比不了的。  原本胜算就不大,更何况还抽中了乔玉柏所在的蓝队——  虽起初被激出了几分斗志,但心中还是清楚自身能力的,输了也在意料之中,且乔玉柏并不似那昌淼行事咄咄逼人,这崔琅的态度也很是体面。  因此,这四人此时便也都放松下来,同崔琅还礼。  又暗思忖,这崔家六郎,说是纨绔,为人却是和气。  更和气的还在后头——  “过两日崔某于登泰楼摆庆功宴,诸位也一同来!”

“?”

“这……”四个人四个脑子搜刮了好一会儿,也不知该如何精准地做出回应,只能道:“无功不受禄……”  “怎就无功不受禄,多亏了诸位相让!”

听已有裁判官宣布了本场蓝方胜出,崔琅急着去找乔玉柏几人,便匆匆拍了拍其中一人肩膀:“就这么说定了,诸位可莫要失约!”

他这一走,便留下那四人茫然相顾。  退场之际,四人小声交谈起来。  “咱们输了击鞠赛,却被邀请去赴对方的庆功宴,怎会有此等怪事……”  “如此一说,对方怎还有些折辱人的嫌疑在?”

“可……你们可有受辱之感吗?”

问话之人已在脸上自行表态——反正他完全没有。  其他几人也在沉默中表了态。  “那咱们要去吗?”

“那可是崔氏子,若是不去,会不会就此得罪了崔家?”

此言出,气氛顿时可怕起来,突然就有一不小心便要断送前程那味儿了。  紧张间,忽有一人道:“等等,你们是否忽略了一个问题——”  其他三人看向他。  “他们还没赢呢。”

那学子道:“午后他们还要再比一场的。”

各队上场前抽签决定比赛顺序,上半日六队赛毕留下三队,午后下半日,前面胜出的两队先比一场,分出胜负后,胜方将再与余下的一队、也就是乔玉柏所在的蓝队比最后一场,才能分出最终的胜负。  此时已近午时,上半日的赛事已毕,众人皆需用饭歇息,以待午后最为关键的终赛。  这期间,预测输赢也是一件趣事。  四下之人遂暂时散去,三三两两地谈论着。  监生多是往国子监食堂而去,而国子监今日也特地为前来的官员准备了饭食,此时便由书童指引着前往。  一些较为重要或有些私交的官员,则由乔祭酒亲自陪同前往,崔璟与魏叔易及姚廷尉便在此列。  “今日便尝一尝我们国子监里的鱼宴……”乔祭酒边走边介绍道:“这每一尾鱼,可皆是乔某亲手为诸位准备的。”

“……”  跟在后面走着的乔玉绵,纵是眼睛瞧不见,却也不妨碍她同身边的常岁宁来了个心照不宣的对视。  阿爹的鱼,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来国子监吃饭的人。  与队友商议了一番午后终赛计划的乔玉柏和崔琅此时追了上来。  崔琅是跑着过来的:“长兄!”

难得干了回光彩事的崔琅跑得极快,风一般经过时,不小心碰到了乔玉绵半边肩膀。  乔玉绵低低惊呼一声,忙往里侧避去。  常岁宁伸手揽住她的肩:“阿姊莫怕,没事。”

这声惊呼叫崔琅脚下忽地一顿,他若有所思地“咦”了一声,又倒退了回来,看着乔玉绵,恍然道:“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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