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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6 一局谋划数十年的救世之棋(1 / 1)

吕秀才此刻便在旁向常岁宁大致口述,总而言之,一切进展正常,未出现大的问题麻烦。

  常岁宁听罢,安下心来:“想来这段时日辛苦冉女史,王长史还有钱先生他们了。”

  “吕先生也辛苦了。”

她看向吕秀才,让人回去歇息。

  吕秀才施礼:“大人才是最辛劳之人,能为大人略微分忧,是在下之幸……大人也当早些歇息,务必保重身体才是。”

  常岁宁笑着与他点头。

  吕秀才退去后,常岁宁继续翻看手边书信,喜儿在一旁挑了挑歪掉的灯芯,油灯便更亮了些,但喜儿还是有些担忧地道:“女郎,不然您明日再看吧,这样伤眼睛,您又刚回来,还没歇一歇呢。”

  “现下坐在这里,不就是在歇息吗。”

常岁宁边看信,边随口与喜儿道:“眼睛不要紧,之前绵绵阿姊不是托人给我送了几瓶对眼睛有益处的药丸么,我一直吃着呢。”

  那药丸是本就擅医眼疾的孙大夫所制,常岁宁吃了约有一月之久,近来只觉夜中视物都更清楚一些了。

  见她坚持,喜儿也不敢再多劝,只道:“您方才忙着议事,饭也没吃几口……婢子去看看厨房里都有什么,给您熬一碗补汤来可好?”

  常岁宁点头轻“嗯”了一声,视线未离开手中书信。

  喜儿在厨房里剁了半只鸡焯水,挑了根鲜藕刮皮,又取出一根老参,洗净后一同放入汤罐内,点了小炉子,慢慢煨着。

  人参等补品药材之物,都是孟列这些时日暗中让人添上的,叮嘱喜儿要在常岁宁的饮食上多花些心思,这么个操劳法儿,体力和脑子都没个清闲,若饮食再跟不上,铁打的人也扛不住。

  汤熬了大半个时辰,喜儿始终未曾离开,女郎的饮食不单要细,更要当心,虽说军中纪律严明,对奸细眼线的防查手段十分严苛,但还是小心为上,不能留给任何人可乘之机——这话元祥反反复复说过,对此,喜儿听得多了,便有些不服在身上,真是的,这种事,她喜儿作为女郎身边最得用的侍女,岂会不知道?

  女郎负责做大事,她们则负责将女郎的一切小事照料妥当,不拖女郎后腿,这是最基本之事嘛。

  不过说来真有些奇怪,京师的孟东家,为何会突然来军中,且对女郎关怀备至呢?这件事,喜儿百思不得其解,但侯爷对此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好似与孟东家早就相熟了,只让她们为孟东家保守原本身份……

  喜儿很好奇,但见阿澈对待孟东家时也能做到毫无反应,以为阿澈是知晓什么内情,便私下去问阿澈,谁知阿澈一无所知地摇头,并道:【女郎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女郎没让我去打听的事,我自然不必知道。】

  喜儿:【……】

  可恶,好歹毒的忠心与纯粹,倒显得她的个人杂念太重了!

  阿澈对自家女郎的盲目服从与崇拜,是从初见时便定下的了,莫说女郎身边出现个孟东家了,就是女郎身边突然出现一条龙,他也不会眨一下眼睛,至多只会询问女郎一句“是需要光明正大的养着,还是掩人耳目的养着”,然后回去连夜恶补有关龙的一百种饲养方法。

  喜儿百无聊赖地出神间,汤已经熬好了。

  当她端着汤回到帐中时,刚要开口说话,却见阿稚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喜儿看去,只见自家女郎依旧盘坐在公案后,一手拄着腮,一手拿着书信,人却已经睡着了。

  但这么睡着总归不是个办法,喜儿将汤放下,上前蹲身轻唤道:“女郎,婢子扶您回榻上睡吧。”

  常岁宁张开眼睛,意识到自己睡去了,实在困倦得厉害,便也不再强撑,起身坐回到榻上,由着喜儿帮自己除去衣袍靴子。

  喜儿正要扶着自家女郎躺下时,却听自家女郎迷迷糊糊地问:“汤好了吗?”

  见她还有胃口惦记着喝汤,喜儿忙道“好了”,阿稚闻言立即将汤碗端来,常岁宁接过,很快喝了个精光。

  常岁宁喝汤之际,阿稚已经取来了温水和棉巾,喜儿接过,替自家女郎擦拭了一番。

  做完这一切后,常岁宁便倒在榻上睡了过去。

  她不知道自己不在军中的这段时日,孟列已悄悄让人给她换了枕褥,就连底下的席子也换下了,明面上看不出太多不同,但睡起来舒服了太多。

  常岁宁没有顾得上留意这些,只当自己在海上飘久了,乍一回到陆地上,便觉哪哪都舒适,次日醒来后,很是解乏地伸了个懒腰,只觉神清气爽。

  常岁宁和往常一样,晨早起身先去演武场舒展筋骨,顺便看楚行带头操练士兵,然后回帐内用了早食,便开始料理昨日未完之事。

  吕秀才很快也到了,有他在旁帮忙料理公务,常岁宁便继续拆看昨晚未看完的书信。

  书信积攒太多,若无要紧事,她大多一目十行地扫过了,将需要回信的单独放在一旁。

  拆看到一大半时,有一封信引起了常岁宁的注意。

  未拆开时,她便看到了信封上的太极阴阳图纹。

  起初,常岁宁的想法和姚冉大致相同,只当是哪个道人的自荐信,她仍然打开来看,是因为眼下无绝不在,她的确需要一个擅观天象的能人。

  在海上,极端的天气甚至能够决定一场海战的胜败。

  所以若能及时预测天气,便可以避开不必要的危险,同时占据先机。

  大盛风水天象学说起源已有千余年之久,许多真正钻研此道的道人是当之无愧的能人,这远非小小倭国能比的传承优势,自当择优善用。

  此外,常岁宁也让人寻来了不少擅长判断海上气象的老渔民,暂时养在军中,以备随时请教。

  怀着搜罗人才的心思打开这封信的常岁宁,怎么也没想到,此信竟是来自于天镜国师。

  看着信上的内容,常岁宁的眼神渐渐变了,手指无声捏紧了信纸边沿处。

  天镜见到了无绝……

  无绝身上的“怪病”,症结源于天女塔下的那个法阵,是因她而起……甚至,无绝本该在她回来后,便就此死去?

  无绝一直清楚其中的因果……所以,他从一开始,便做好了以命换命,让她重活,而他身死的打算?

  之前她分明问过他,那阵法后续对他是否还有影响,可他一边给她看着手臂上的疮疤卖着惨说【都熬过去了】,一边却在同她说假话!

  看着总在卖惨的一个人,然而真正的惨处,他竟一字未提。

  难怪当初她离京时,他便一副可怜模样,说让她把他也带上,原来那时他便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

  幸好,幸好还有一线生机在。

  这一线生机竟在她的身上……?

  常岁宁不觉间皱紧了眉,她飞快地看信,却又不敢遗漏半字。

  天镜将一切都告知了她。

  包括他与无绝分别时,无绝的去向,据说是从江州动身,往东北方向去了。

  自江州往东北而行,过黄山,便是宣州,自宣州再往东,不远便是和州……如此便和暗桩递给孟列的消息对上了,无绝此时应当就在和州附近。

  由此也可侧面说明,天镜信上之言,应当不假。

  看着眼前信纸之上那道骨仙风的字迹,常岁宁反复思索着天镜之言究竟可信与否,她从各个角度去设想,都想不出天镜蓄意来信欺骗她的可能。

  天镜出宫了,且他在信上直言,他身边有奉圣命随行的护卫,他来信时特意避开了他们,并答应为友人无绝保守秘密——他称无绝为友人。

  他还说,若来日有独自行走的机会,会亲自来江都拜访。

  至于为何来信,天镜在信上也说了原因,他笔下的原因有二,一是不忍见友人孤苦,二是,他认为她有知晓全部真相的需要及权利。

  常岁宁拿着这张密密麻麻的信纸,久久未能平复心中波澜。

  所以,她的还魂,竟不单单只是孟列和无绝的个人意志使然,更是无绝的师门,谋划了整整数十年的一局救世之棋吗?

  常岁宁静坐原处,只觉此刻身处的这方天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扯变形,令她一度有着难以分清的似真似幻之感。

  “大人?”

  吕秀才略微提高的声音传入耳中,常岁宁微转头看向他的一瞬间,方觉身边万物逐渐归位,虚幻之感渐次散去。

  见她回神,吕秀才才笑着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冉女史这一折汇总上,提到了无二院下月初挂匾之事,说是择了几个日子,想让大人选一个,同时询问大人到时是否要回城中亲自挂匾。”

  自从常岁宁令人誊抄藏书及建立无二院,广招天下学子的消息传开后,这一个多月以来,江都已经聚集了许多文人,都在等候无二院建成,以及打听考核入院的规则,甚至有甚者已经开始自行备考了。

  前不久,刺史府还捣毁了几个“备考窝点”,有人私下打着【有亲戚在刺史府做事,知晓无二院考核试题】的幌子,欺诈那些入院心切的读书人。

  骗子被捉拿归案后,刺史府已将赃银返还给那些被骗的读书人,并加以教导,让他们不要惦记那些歪门邪道,如有再犯,直接禁考。

  为了更好地杜绝此类事的发生,沈三猫还在无二院刚拉起的院墙外贴了告示,声明如今无二院试题未定,绝无外泄的可能。警醒那些求学者,珍爱钱袋,远离诈骗。

  院内各大学馆仍在修建当中,但名号已经打出去了,为更快推进此事,当下还需先挂匾,之后便可将考核之事定下,待一切准备就绪后,即可正式揭匾投入使用,让经过考核的学子们入学受教。

  吕秀才将姚冉写下的那几个挂匾的日子交给常岁宁过目择选。

  常岁宁看了看:“定在下月初七吧。”

  “那便只剩下八日了。”

吕秀才又提醒一句:“那日是乞巧节。”

  常岁宁点头:“乞巧节的起源,本意是向上天祈求巧艺,而非所谓良缘。授之求学者一技之长,使之以此立足立世,恰符合无二院的立院本心。再者,在闽南之地,亦有着学子在七月七当晚当日设贡果拜魁星,以求文运昌隆的习俗。”

  民间又多将乞巧节称为女儿节,选在此一日挂匾,也可证明无二院愿意广收女学子的说法并非谣传。

  吕秀才应声“是”,提笔记下,以备回复,又问:“那大人到时是否要回去主持挂匾之事?”

  这座书院与其说是江都的,不如说是大人的。

  “不一定,让他们不必特意等我赶回,一切事宜照常安排即可。”

  吕秀才应下,又向常岁宁请示了其它事,常岁宁一一答了之后,继续拆看余下堆积的书信。

  吕秀才执笔书写之际,悄悄看向自家大人,不知为何,大人明明在很认真料理公事,却又同时给他一种心不在焉之感,或者说是在一心二用。

  是因为方才那封让大人走神的书信吗?

  将一切堆积之事处理完毕后,已近午时,常岁宁拿起天镜那封书信,忽然起身来,道:“我要外出几日,有劳吕先生多费心帐内之事。”

  吕秀才一下没反应过来,但还是赶忙应“是”,起身施礼。

  常岁宁取过曜日,离帐而去。

  恰遇常阔迎面而来,常岁宁本就要去寻他,此刻见了人,便道:“阿爹,我要外出一趟,最迟六日折返。军中大事昨夜皆已部署妥当,这六日间,凡涉军务之事,或有异议之处,便皆由阿爹全权处置应对。”

  这些对常阔来说都不是难事,而常岁宁因任江都刺史之职,肩负刺史重任,又因海战的特殊性,抵御倭军乃至倭寇往往皆非短时日内可以结束的战事,种种特殊之下,故而她并不受战时主帅不可随意离营的约束,平日主要是由常阔这个副帅老将代为坐镇军中。

  此时,常阔边点头边问:“是要回刺史府去?出什么急事了?”

  “不,我要去一趟和州,把无绝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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