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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5 裱起来!(求月票)(1 / 1)

常岁安虽然很想知道妹妹在信上都说了些什么,但他还是很大程度地保留了对崔璟这个顶级上峰的敬畏之心的——

  因此便只能摇头:“没,没了……”

  崔璟点头:“既结束了巡逻,便早些回去休息,明日随我一同前去巡视边防。”

  常岁安应下,手中捏着信,退出了营帐。

  帐内初掌灯,堆放着公务的小几旁,一盏油灯静静燃着,火苗映出的暖光洒在青年修长的手指上,那手指不紧不慢地拆信、展信,简单的动作却似有着某种有条不紊的章程,而这章程出于不敢急躁,恐使信纸损破的珍视。

  油灯的光也映在青年低垂的眉眼间,他的眉骨优越天成,而原本漆黑深邃的眉眼,此刻被灯火镀染上一层淡淡的金芒,此一幕叫青年看起来既如天边不真实的霞光所化,又似书画大师笔下付诸了无数偏爱、精心晕染过的得意之作,故而才能如此精准地赋予了他这一切世人所能想象到的极致之美。

  展信是熟悉的字迹,洋洋洒洒几乎占满了整篇信纸。

  她写信时的心情应是飞扬的,其上虽无太过值得一提的大事要事,却可看出她的兴致勃勃,与满满当当的分享欲。

  她永远是蓬勃的,江都在她手下,必然也会早日恢复蓬勃,崔璟见字,心想着。

  而他是荣幸的,此刻虽在数千里外,却仍能成为被她分享这份蓬勃心事的那个人。

  信上,她还与他道——日后再来信时,若是得闲,大可多写一些,料想纵是再多些字,送信的马儿也是驮得动的。

  崔璟像是得到某种准允般,弯起了嘴角。

  她似有意做“表率”,与他展示如何才能将一封信写得足够长,想到什么便写点什么,并未遵从严谨的书信格式,本已落款署名了,却又补上两行稍显拥挤的小字——【今晚,江都城中大燃焰火,去岁于登泰楼中吾方知有此物,此物甚好,吾甚喜之,喜在其实在盛大美丽,更喜在其虽为火药所制,却是悦人庆贺之用,而非只带来战火伤亡】

  最后又缀一句——【还有一喜,喜在今晚之焰火皆为宣安大长公主所资送也,吾未消半钱】

  崔璟不禁笑了笑,而后却又似想到了什么,又将信从头至尾看了一遍,他不单是看信,也将信上字数清点了一番。

  含落款,共计三百六十七字。

  崔璟寻来一张白纸,提笔写下了一行字。

  此刻,虞副将来至帐内汇报公务,崔璟搁笔细听,所听皆是些日常例行汇报,并无异况发生。

  待虞副将禀罢之后,崔璟即将那张写有一行字、对折起的纸推至几案边沿处,另有半枚铜符压在纸上。

  虞副将会意上前,拿起。

  “此行你回京师,顺便帮我另办一件私事。”

崔璟道:“回到京师玄策军中,以此铜符开我私库,取足其上数目,秘密送往江都刺史府。”

  虞副将闻言下意识地打开那张纸,见得其上所写数目,不禁略微瞠目。

  “大都督,您这是……”虞副将稍显口不择言:“您这该不是准备下聘吧?”

  “……”崔璟幽幽抬眸注视着他。

  虞副将扯出一个复杂的笑:“属下的意思是……您如今孤身一人,这媳妇本儿,总得留足啊。”

  他们人虽然未能成为大都督的义子,但心已经和大都督是一家人了,那不得帮着操心操心吗?

  崔璟却显然并不在意这些,他只又另铺了一张信纸,拿镇纸抚平纸面,边道:“难得她用得上,去办吧。”

  虞副将听得忍不住颤颤咬牙,不过是看了一封信,便恨不能将家底都送出去,送便送了,还要道一句“难得她用得上”……听清楚,大都督他甚至用上了“难得”二字!

  此一刻,虞副将忽而生出一种不祥的直觉来,倘若常娘子需要大都督去赴死,大都督对待自己这条命,大约也会秉承着【难得她用得上】这一甘之如饴的心态?

  恕他见识短浅……这和着魔有什么区别?

  此等境界,虞副将尚且无法理解,唯有假装祝福尊重。

  虞副将收起那张纸与铜符,露出一丝笑意:“大都督放心,属下定会妥善办好此事。”

  刚下退下时,只听士兵隔着帐帘禀道:“大都督,曹医士来了。”

  得了崔璟准允,曹医士进了帐内行礼。

  此前崔璟于荥阳受了鞭伤,返回北境时,伤势尚未完全恢复,一直负责给崔璟医治此伤的曹医士趁此时机再三自荐,终于如愿跟来了北境。

  如今崔璟的伤已大致好全,但曹医士执着于为其进一步调理,因此每隔半旬便要为崔璟诊脉。

  崔璟本人并不十分在意这些,但自他被除族后,下属们待其关怀备至,调理身体此类事便也屡见不鲜。

  此刻见曹医士进来,虞副将便未急着离开,他奉大都督之命返京办差,不日便要动身,临走前想听一听大都督的身体恢复情况。

  正为崔璟诊脉的曹医士抬眉,面色惊喜道:“此为喜脉啊。”

  崔璟:“?”

  虞副将瞪眼:“喜什么脉?”

  这话无疑是荒诞的,可虞副将不由想到了有一次诊脉时,这位曹医士曾笑眯眯地道了句:【难得啊,来日谁家娶新妇,头天晚上还可以请大都督去压床哩。】

  彼时帐内除了大都督和曹医士,便只剩下了他和一名小兵,他与小兵短暂地反应了一下——请大都督去压床是什么意思?

  噢!

  许多地方娶新妇过门前,会请一位童子去压床……

  所以……大都督他?!

  虞副将原本还不信,但一转脸,竟见同样意会了的大都督他神情不大自在。

  那一刻,虞副将不由得肃然起敬——不单是对守身如玉的大都督,也是对这位医术精湛的曹医士。

  故而,此刻乍然听得这位曹医士口吐“喜脉”二字,虞副将的第一反应不全是质疑,而在下意识地认真思索……但片刻也就有了答案,这种事有什么可思索的?

  童子何来……呸,男子何来喜脉!

  “此喜脉非彼喜脉。”

曹医士含笑捋着胡须道:“大都督此时脉象不算平稳,但乱中含喜,可见是因心绪愉悦起伏所致。”

  虞副将讶然:“这也能从脉象上看得出来?”

  “这是自然,脉象可观心脉,人喜则心脉畅快……”曹医士含笑看着崔璟:“难得见大都督这般开怀。”

  崔璟:“……”

  被此人诊脉数次,他在下属面前已毫无秘密可言。

  很快,曹医士和虞副将便被齐齐赶了出去。

  “曹医士有所不知……”出了大帐,虞副将搭上曹医士的肩膀,低声交代道:“大都督向来少言,也不喜他人多话,往后此类与伤情病况无关之言,便不要当着大都督的面多说了……”

  说着,声音更低几分:“再有下回,你私下跟我一个人说就行了。”

  曹医士一时陷入了自省当中,真是事关大都督伤病之言,他反倒是不会当着他人的面多说的,论起保护伤患隐私,他可是很有职业操守的……

  他每每拿来说的,那都是无关紧要的趣事而已嘛……难道在医术之外,大都督看中的不正是他的幽默风趣吗?

  曹医士反省间,只听虞副将有些发愁地问道:“不过话说回来,像咱们大都督这般轻易不开窍,一开窍便好似变了个人似得,半点也不精明睿智了,舍得将命都豁出去的……在医学之上,算是个什么病?”

  “这个么……”曹医士沉吟片刻:“同思春疯或有异曲同工之妙。”

  “……思春疯?”

虞副将满脸疑惑:“好治吗?”

  曹医士遗憾低摇头。

  二人说着话走远,帐内,被初步诊断为思春疯的青年,正执笔认认真真地回信。

  虽得了准许可写长一些,但崔璟仍有意识地约束笔下,待断断续续地写满两页信纸,便也搁下了笔。

  饶是如此,这也已是他此生写过最长的一封信了,当然,先前那些废信不能算上。

  信纸晾干后,封入信封内,被崔璟放进了一只木匣中,匣中另有一张张叠好的图纸等物,那些图纸或是他亲手所画,亦或是设法搜集而来,前后耗时已有月余。

  他想,这对她抗倭或许会有帮助。

  将匣子合上之后,崔璟即交到了下属手中,令人送往江都。

  ……

  远在京师的褚太傅,也终于得以拆看了来自学生的信。

  常岁宁给老师的回信更早于给崔璟的,且京师距江都更近,按说褚太傅早该看罢此信了。

  想到此处,褚太傅即满身怨念——朝堂在看不到的地方越来越乱,官员变动频繁至极,他这段时日太忙了,公务多如丝麻,下属蠢似菜鸡,他被这名为公务的丝麻缠缚住,死死绑在了礼部,一连多日甚至未能回府。

  从前他闹上一闹,且还有些用处,可如今闹已不管用了,毕竟眼看就要被公务逼疯的人不止他一人。

  眼看【我要闹了】不好使,太傅唯有更进一步,动用【我要死了】这一杀招,在礼部呻吟躺了半日,经太医看诊罢,斟酌着确诊为“应是操劳过度所致”,才终于被扶上轿子,得以归家。

  回到家中后,太傅倒也果真一觉睡到了天黑,累是真的累了,年纪在那儿摆着呢。

  动作迟钝僵硬地从榻上坐起身来,太傅张口就骂:“这群人,肚子里那点墨水,全染那颗心上了,一个赛一个心黑……”

  他虽看似消极怠工,但该是他的公务从未拖延过,没法子,能力出众嘛。

  但他平生最厌恨“能者多劳”四字,大家拿着同样的俸禄,凭什么把活儿都堆给他一个人干?

  太傅骂骂咧咧地起身披衣,老仆上前侍奉着,不时劝慰两句,或跟着骂两句,更多的是叹息:“……时局如此,上下都不安生啊。”

  道州农民起义,朝廷接连派兵围剿,但派去镇压的大军前几日却又传回了败讯……十余万乱军如今已据洞庭,士气极振,眼看要攻往荆州了。

  提到此事,褚太傅拿苍老的声音道:“今日早朝之上,有官员提议招安贼首,被那位圣人严词拒绝了。”

  在圣人看来,这群乱军行事残暴,如若朝廷就此服软招安,岂非等同告知天下当今朝廷软弱可欺?如此必会使得更多贼子争相效仿!

  是以,圣册帝已命李献尽快领兵前往洞庭支援,务必要将这群乱军阻杀于荆州之外。

  今日早朝之上,天子有此安抚震慑人心之言:【所谓十万余大军,不过一群乌合之众尔,那贼首卞春粱不过一盐贩,其论起出身家世,头脑谋略及领兵之能,难道还能在徐正业之上不成?徐正业未成之事,他也不过只是飞蛾投火罢了!】

  “徐正业那是运气不佳……”褚太傅听似没头没脑地嘀咕了一句,而后忽然问:“近来可有信至?”

  老仆点头,将这些时日存下的书信都捧到了窗边的小几之上。

  太傅扶着椅子扶手,在椅中坐下,一封封挑拣着,最终拣出两封来,先拆开其中一封,见得其上一个醒目的【哈】字,气得吹了胡子。

  旋即,见得下角处磕头的小人儿,气得吹起的花白胡子才又落回原位。

  那小人儿画得甚是传神,磕起头来十分卖力,褚太傅越看越顺眼,干脆让老仆拿了剪刀来,亲自将那小人儿方方正正地剪了下来。

  “明日一早,找个工匠,给我好好裱起来……”

  老仆接过那还没有巴掌大的“画”,讶然问:“这如何裱得?纵然裱得,又作何用呢?”

  这么小点,总不能是给哪窝搬家的老鼠,拿去做乔迁贺礼吧?

  “让你去裱你便去,哪儿来这么多话。”

褚太傅瞪他一眼,又忙道:“快快找个匣子装起来,休要弄脏了。”

  老仆应声“是”,是该找个匣子,弄脏虽不至于,但若飞出去弄丢了,倒还怪难找的。

  老仆寻匣子去了,太傅继而拆开第二封信,此乃王长史所写。

  太傅展信,见得那恭恭敬敬的问候之辞,即心情颇好地轻哼了一声,果然是个人都比他那破学生懂事,而不是专程只写个“哈”字来气他。

  但很快,太傅就不这样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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