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您在吗?”
“银城公主”率领着一万西夏军,离开中兴府向西去增援西凉州,已经过去了五天时间。
按正常行程估算,大军应该早已到了西凉州,如果动作麻利的话,肃州和甘州的军民,应该也开始向西凉州聚拢了。
只是一直还没有消息传到中兴府,在西夏王李德旺看来,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他已经让拓跋宏连续向银州和康城,分别派出了两波求救的信使,也许这两处的援兵,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开过来。
西夏王李德旺,紧绷了几天的神经,似乎有些放松。
晚饭的时候,还喝了将近一斤的白酒,头有些昏沉,走路都摇摇晃晃的。
不是他量浅,而是这酒的力道真的足够大。
李德旺出身皇族,更是做了几年西夏的国主,还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好的酒,更有一个男人都爱的名字,叫做“英雄醉”。
可惜,就是酒的量太少了些,也太贵了一些,小小的一个五斤装的坛子,居然要花费一百两银子。
那还是因为照顾到他西夏王的脸面,康城的完颜康每个月才以一百两银子一坛的价格,卖给他三十坛。
据说这酒产量很低,完颜康那里也没有多少,更多的是赏给他军中的将领,或者同蒙古人暗中的交易。
李德旺睡下之后,一直护卫在他左右的拓跋宏,离开了昊王宫,出了宫门策马向中兴府城北而去。
这是一座颇有年代感的宅院,他来的又是侧门,门上连牌匾都没有。
天刚刚下黑,这条稍显偏僻的巷子里,左右都看不到人。
拓跋宏下了马,轻轻地叩打门环。
时间不大,侧门打开了。
“你来了,我们家公子正在等你——”
开门的是一位白衣女子,二十来岁,腰间挂着一柄长剑,说话间眼角眉梢却略显轻浮,似乎还有意挑逗一下拓跋宏。
拓跋宏却无心理会,却也不敢得罪她,只好无奈地笑笑,跟在白衣女子的身后往里走。
原来,此处竟然是慕容世家的老宅,只是早已看不到那夜厮杀的痕迹,前门后门都上了锁,还贴有大夏国的封条。
原本夏王李德旺,想将这个宅子,反送给慕容太妃的,可惜慕容秋荻对这个满是哀伤回忆的老宅,实在是没什么兴趣。
只好暂时给封存了起来,却没想到拓跋宏这么大胆,竟然私自将它送人了?
“一品堂”是西夏王李德旺的耳目,反过来说,如果“一品堂”想瞒着李德旺,那么即便在中兴城中,他也如同失去了耳目。
还是那座“留燕居”,还是那间“参合堂”。
门口和堂前,各有两名白衣女子,一样的长剑白衣,一样的轻佻妖娆。
“公子,您在吗?”
“参合堂”前停步,先前那名白衣女子,轻轻地敲了敲门,低低的问道,似乎生怕惊扰了“参合堂”里的人。
“进来吧——”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参合堂”里才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
白衣女子让拓跋宏在廊檐下稍后,自己先推开门,闪身进去了。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房门再次被打开,出来一名白衣女子,却已经不是方才那人。
上一眼下一眼打量了一番,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你,跟我进来吧。”
拓跋宏低着头,跟在白衣女子身后,走进了“参合堂”。
这是他第二次进到这里来,上一次还是大半夜的时候,自己正在家里睡觉,被人拿了穴道,昏了过去。
再睁开眼的时候,他已经深处这间“参合堂”内了。
“公子,您交待的事情,我已经办完了,不知道您什么时候能放了我的儿子?”
拓跋宏,已经年过半百,也算身处高位,自然不是一个缺钱的主。
这些年连着娶了六房媳妇,一妻五妾,不是他多么的贪花好色,实际上拓跋宏还算是一个纯正的武人。
对于女色,除了正常男人的需求,也没什么过分的行为。
只是结发妻子成婚十几年也没能生下一儿半女,迫于老娘的压力,他只好纳了一个又一个小妾。
可惜,又过去十多年了,在几个小妾先后生下五个女儿之后,第五房小妾,终于在前年给他生了一个儿子。
拓跋宏直接给儿子取名为“拓跋续”,意味着他也终于有后了,明明是个鲜卑人,骨子里却满满汉人那一套,“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思想。
拓跋宏在“参合堂”里醒来时,却意外的看到他的第五房小妾,抱着不到两岁的拓跋续,也被绑在旁边。
而“参合堂”的正座上,却端坐着一位白衫公子。
说是公子吧,看年岁也快有四十了,正一脸邪笑地看着自己,两只眼睛更是毫不掩饰地,在自己第五小妾的身上扫来扫去。
“你是什么人,为何要将某和某的家人拿来此处?”
看到这个情景,拓跋宏当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和自己的妻儿都被人家绑架了。
不过,拓跋宏还是有些郁闷,在这中兴府城中,有什么人这么大胆,且有这份能力将自己悄无声息地绑走?
没让拓跋宏等得太久,那名白衣公子,就从他第五小妾身上收回了目光。
“先自我介绍一下,本公子的名字叫做慕容克,之前是这座宅子的主人,拓跋统领应当听说过这个名字吧?”
“啊,你是慕容世家的家主?你没有死?可是,那天夜里的事情,跟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你就算是要报仇,也不应该找到姓拓跋的头上吧?”
眼前此人竟然是慕容克?
拓跋宏还是吃了一惊,作为“一品堂”现在的掌舵人,更是大夏国主的护卫统领,无论是欧阳克还是慕容克,他都知之甚详。
只是,过去他们两人还从来没有过交集,也算闻名已久,却未能谋面。
“哈哈,拓跋统领无需紧张,慕容世家被灭,的确跟你毫无关系,也是该它寿终正寝罢了。”
“此次请拓跋统领和贵属来此,是有一桩交易想跟拓跋统领谈谈。”
听慕容克这样说,拓跋宏更是疑惑,他跟自己之间有什么好谈的?
“在谈交易之前,先让拓跋统领知道一下在下现在的身份,在下虽然是西域人,此时却刚刚成为蒙古大汗窝阔台的座上客。”
“因此,西夏国这座都城,以及西夏国主李德旺的性命,在下想拿来做自己的觐见之礼,还望拓跋统领相助一二——”
“你说什么?西夏国也好,这中兴府也好,蒙古人有能耐自己来拿,而我主对我有知遇之恩,你若想害他性命,除非从拓跋宏的尸体上踏过去!”
慕容克的话,顿时激起了拓跋宏的不满。
的确,当年他也只不过是一介武夫,也算李德旺慧眼识珠,将他捡拔在身边,直到今日位居高位。
“哈哈,好一个忠贞之士,我慕容克此生最佩服的就是忠贞之士,只不过大多数的人,都是在沽名钓誉罢了。”
“我对从你的尸体上踏过去不感兴趣,但是,如果能从令公子拓跋续的尸体上踏过去,本公子倒有兴趣尝试一下。”
慕容克冷笑一声,站起身来走到那第五小妾的身边,吓得她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孩子。
“住手——”
见到慕容克真的将手伸向了自己一岁多的独子,拓跋宏气得肝胆俱裂,挣了几挣,却没能站起来。
“拓跋宏,你不过是一个一流境界的武夫而已,要不为了让李德旺死得正常一些,需要你这个他身边的人做掩护,你以为你还有这样的机会?”
“愿不愿意做给句痛快话,别耽误本公子找别人合作,至于你们一家三口,只不过让本公子手中多三条亡魂而已。”
这还是叫谈交易,谈合作?
“如果,如果我按你所说的做了,你会放了我的妻儿吗?”
所谓良心丧于困地,现在的拓跋宏不外如是。
第二天,就收到了来自军前的战报,恰好“银城公主”提出要前往西凉州增援,巴不得这位深不可测的女子离开,拓跋宏才在一旁助攻了几句。
最后就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不仅“银城公主”离开了,更是带走了中兴府一万的护军。
拓跋宏也不是没有见识的人,他当然知道慕容克最终的目的,不会是李德旺的性命,而是整个中兴府,甚至大夏国。
也许,这几日贴木哥的按兵不动,就是在等慕容克的动静。
西夏王李德旺,喝了一斤“英雄醉”睡着了,党项族的一代君王,这一睡下去就再也没有起来。
天亮的时候,宫中的侍者才发现气绝身亡的李德旺,经过御医和午作的诊断,李德旺是中毒而死。
在他昨夜饮用的“英雄醉”里,同样也发现了残留的毒液,而这“英雄醉”却来自于康城的完颜康。
昨晚最后见到西夏王的人,经几名宫女和内侍证实,正是李德旺最亲信的护卫统领拓跋宏。
西夏王突然暴毙,而他的几位儿子尚幼,后宫之中也没有一位强力之人,百官就一致推举李德旺的侄子李睍,出来主持大局。
可惜,现在的西夏已经日薄西山,李睍自己都没信心能力挽狂澜。
只是作为李家子孙,不想看到这个中兴府亡于旦夕,只好硬着头皮上位了。
连像样的登基仪式都没有,先将李德旺的尸体成殓起来,立刻下令捉拿拓跋宏。
可惜,到了拓跋宏府上的时候,只看到他年迈的老娘,以及一妻四妾和几个小女儿。
而拓跋宏自己,连同他的第五小妾和唯一的儿子拓跋续,早已不见了踪影。
这更加证实了,李德旺的死,就是他贴身护卫统领拓跋宏下的手。
李睍更是撒出海捕公文,向全天下锁拿拓跋宏,虽然他也知道这样做毫无意义,但求心安罢了。
殊不知,已经被安上弑主罪名的拓跋宏,早已死在慕容克的“寒冰绵掌”之下,那位第五位小妾,早在被捉来的第一天晚上,就被慕容克折磨至死。
而他们不到两岁的儿子拓跋续,竟意外地被慕容克留了下来。
因为,正当慕容克准备痛下杀手的时候,这孩子恰好醒来了,竟然冲着慕容克“咯咯”直笑。
那么天真无邪的笑容,那双似乎会说话的眼睛,让心狠手辣的慕容克都难以下手。
鬼使神差的,竟然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儿子,那个被“西毒”欧阳锋抱回西域白驼山庄的孩子。
看模样,应该也跟眼前这孩子差不多大小吧?
思之再三,慕容克叫来两名白衣女子,并派出十名护卫,让他们将这孩子也送到西域白驼山庄去,并亲自给这孩子取名为“欧阳遗”。
肃州、甘州军民撤往西凉州,贴木哥没费吹灰之力连下两城,而西凉州的大夏军将达到了近四万人。
反倒是李德旺的死,中兴府人心涣散,竟然有不少军民逃走的,强盛一时的大夏国,一时间只剩下了两座孤城。
......
洛阳城,燕王府。
郭默接到的急报,是建立在龙门客栈的“听风”据点发出来的,到了银州之后,陆乘风觉得事关重大,就先跟孟共商议了一番。
孟共更是一边派出大量斥候,不断打探蒙古军、西夏军以及完颜康部的动向。
一边将这份急报,又加上自己的意见和建议,完善之后派了自己的七弟孟瑛日夜兼程,送往洛阳城。
“殿下,看来西夏局势比我们预料的还要糟糕,您跟‘银城公主’的婚事,恐怕是无法如期举行了。不过,我们也要马上有所动作才是。”
作为燕王府的长史,郭默身边唯一的智谋之士,赵汝述第一个发言道。
郭默也有些郁闷,本来他在西夏的计划,是通过“英雄醉”来开路的,不断地为他们提供美酒,换取金银或各种战略物资。
没想到,这才刚刚开始进行了三四个月,居然就出现了这样巨大的变化。
有所动作是肯定的,只是如何做才能把损失降到最低点,这是郭默需要考虑的。
孟瑛已经被武南天扶下去吃点东西,顺带就歇在燕王府,人都这样了总不能立刻就返回去的。
“群英殿”里静得很,三人都各自在盘算着,谁也没有说话。
“殿下,或许眼下的局势,对我们来讲反而是最好的时机。”
还是赵汝述先说话了,两只眼睛眯缝着,却透露着智慧的光芒。
“赵老头,你没疯吧?局势都烂成这样了,还是好时机?”
老程珌却不能理解赵汝述的想法,他虽然也是老朝臣了,但是大家所长并不在同一个领域,论道出谋划策他也逊色赵汝述和薛极多矣。
“哦,不知赵长史何以教我?”
郭默心中有些盘算,却总觉得有些乱糟糟的,理不清个头绪,既然赵汝述已有成算,自己又何必再去费那份心思呢。
“殿下,这西夏王李德旺的暴毙,最大的可能就是蒙古人出手了,能使出如此手段,直接将李德旺毒死在宫中,看来他们在中兴府也有一定的力量。”
“新登基这位李睍,如果能够强于前者,恐怕也难逃噩运,如果是个草包之辈,那就更加速西夏的灭亡。”
“西夏军现在看来只有六万余,却分在两城,更有近四万众是在‘银城公主’手里,如果运作得当,也许这四万人就能算作咱们的人。”
说到这里,赵汝述终于露出了老狐狸般的笑容。
赵汝述的话,老程珌是听明白了,郭默又怎能不明白?
只是,他对这位从未见过,甚至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查出来的“银城公主”,没有丝毫的把握。
“殿下,以老朽之意,可让陆都统的‘听风’,到中兴府和西凉州去,暗中放出风声,就说李德旺的死其实出自李睍之手。”
“西夏王一死,诸子皆幼,而他李睍却登上了皇位,成了眼下最大利益的既得者,这个谣言会有人喜欢的。”
“即便没什么人相信,我们自己信以为真就行了,这样一来也好在‘银城公主’那里有一个‘说法’,这叫师出有名。”
赵汝述的话,让“群英殿”瞬间凉了下来。
这人该多阴险啊?
人家西夏都那样了,你还好意思去落井下石?
不过,郭默和程珌想了想,似乎实行起来,对自己一方还真的有利,如果真能名正言顺地,拿下西凉州那四万西夏军,这可是一股不小的力量啊。
赵汝述没再说话,计策呢他是出了,至于是不是采用,怎样采用那就要看郭默的意思了。
“那么,我们该怎么做呢?”
良久,郭默终于问了出来。
赵汝述笑眼一睁,继续说道。
“首先,就是方才所说,那是‘听风’的任务,此事要先行。”
“其次,让孟都统亲率三万‘敦武军’前去驰援。这要光明正大的去,就说是收到了李德旺的求救信。”
“我想那位西夏王,到死都未必知道,他派出求援的人,根本就没走出中兴府吧。”
“同时,殿下可给康城的完颜康去一封信,告诉他实情,就说咱们西进增援西夏,要他出兵北上,去拖住博尔术。”
“不管完颜康会不会照做,至少他不敢对我们出手,要不然银州城里剩下的三万‘敦武军’也够他喝一壶的。”
“孟都统的大军,要绕中兴府而过,直接到西凉州去,这同样需要殿下您写一封书信给那位‘银城公主’。”
“虽然西夏王故去,但她同殿下的婚事是全天下都知道的,她不仅仅是西夏的‘银城公主’,更是咱们大宋的燕王侧妃。”
“这时候,孟都统这三万‘敦武军’可就不是去驰援西夏的,他们是去保护咱们燕王侧妃的,一切有可能危害到燕王侧妃的事情,都是不允许存在的。”
“比如,那四万西夏军是不是完全听燕王侧妃的将令啊?蒙古人占领了甘州、肃州、瓜州和沙州等地,是不是让燕王侧妃寝食难安了?”
“甚至说,咱们燕王侧妃是不是想弄明白,原西夏王李德旺到底是死在谁的手里了?”
“殿下,这里边能做的文章可就多了,只要是孟都统觉得咱们燕王侧妃对什么不如意,他出于一片忠心,自然会把事情给办利索的。”
俗话说,书生杀人不见血,郭默和程珌这次算是亲眼见识到了。
拿下一个“银城公主”,不仅能白得一座西凉州和四万西夏军,听赵汝述这么一说,好像孟共和他的“敦武军”,在西夏境内干出什么事来,都是合情合理又合法的了?
最绝的的,“银城公主”出征前,李德旺居然将调兵的虎符交给了她,那可是能调动西夏所有兵马的啊。
虽然,西夏现在又有了新的国主,那不是还有陆乘风的“听风”在吗?
让大夏的军民,对这位叫李睍的新国主,产生信任危机,似乎也不算是难度太大的任务吧?
“好,就按照赵长史的计策来,二位速速写成军令,分别发给银州的孟都统和陆都统。”
“另外,让成宇也走一趟吧,就算是本王的接亲大使,带着三千燕王护卫军上路,等西夏一切安稳之后,将‘银城公主’安全的护送过来。”
郭默也不再是官场上的雏,人家赵汝述给自己提供了如此绝妙的计策,还不能明着奖赏他,干脆就把他儿子赵成宇派出去吧。
这样在西夏战场走一个来回,挣一份功劳回来,将来自己也好大用于他。
“哈哈,老臣替犬子多谢殿下爱护之情。这小子早该扔出去了,这几年在洛阳,都给我生了两个孙子两个孙女了,真是不务正业啊,哈哈哈——”
瞧老赵头那显摆的样子,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得了便宜还卖乖吗?
郭默已经不打算亲赴战场了。
手下这四大劲旅,也有得力的十几名高级将领,自己算是给了他们五六年成长的时间,该是有收获的时候了。
不过,军需调度郭默还是特意叮嘱赵汝述,甚至把老程珌也拉进来帮忙,不仅要准备足够“敦武军”的,连“银城公主”手下那四万西夏军,郭默也给出了预算。
军令发了出去,赵成宇也急忙抽调三千燕王护卫军,到银州孟共的帐下听令。
有这三万三千人,再加上“银城公主”那里的近四万人,即便在西夏境内跟几方同时交手,也未必不能顶得住。
更何况,银州城里还预留有虎视眈眈的三万“敦武军”,太原城里王坚还带着两万刚刚训练了一个多月的“敦武军”新兵。
搞定了西夏的事情,郭默又恢复了他的日常,督促封戈、叶瞿他们几个练武,天气暖和了,郭默还带着一众女卷到洛阳城各处看牡丹去。
其实,燕王府的后花园,也有老大一片牡丹,只是众人待得闷了,想四处走走罢了。
连小龙女这样标准的宅女,一向不苟言笑的人,在见到各种品类的牡丹时,也露出了难得的笑颜。
西夏发生的事情,燕王府上下都知道了,除了黄蓉这个当家王妃问过一次“银城公主”的情况,其他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闭嘴。
潜意识里,大家似乎不愿意接纳一位陌生人进来。
除了督促人练武和陪伴家人,郭默早晚雷打不动地要到“群英殿”去两次,及时接收来自各处的最新消息。
“皇城司”和“听风”,在洛阳城都安排有人手,现在一同搬进燕王府前院办公。
这两个机构,一内一外,内主民生、朝政,外主军情,汇总之后再送进“群英殿”,有专人负责在此接收,至少要保存一个月的。
除了郭默每天两次定时来查阅,真遇到紧急了,自然也会送到内宅去。
孟共出动三万“敦武军”,刚离开银州城两天天,各方就得到了消息,在康城的完颜康更是收到了郭默的亲笔信。
不过,这次他选择了按兵不动,既没有出兵北上攻击博尔术部,更不会侵扰银州,或者偷袭孟共后军。
年前洛阳城一晤,完颜康算是完全明白了郭默的决心和实力,可是让他直接投降归顺,明显是办不到的。
大金国的朝廷还存在呢,自己麾下这两员大将,现在是顺服自己,可真的要是让他们现在归到大宋旗下,那就是两码事了。
中兴府的李睍,却是矛盾的很。
他已经完全没有了刚登基时的那种兴奋感,现在朝野之中流言四起,说是他收买了拓跋宏,毒死了李德旺。
李睍当时也是一时心软,在拓跋宏的家里,见到一群老弱妇孺,就没有加罪她们,只是暂时软禁在府中,不能离开中兴府。
这样的仁慈之举,此时居然也成了他包庇拓跋宏的罪证?
可是,已经流言四起了,总不能现在再派人过去,那一家老幼都杀了吧?
那样一来,恐怕招来的非议会更多。
现在,西夏的朝野之中,就已经分出了几派。
有的人,坚持辅左李睍,说他是唯一有希望带西夏走出泥沼之人。
有的人,却力挺李德旺的长子,虽然才八岁,但毕竟是先王一脉。
有的人,还提出直接去临安,将太上皇接回来主持大局。
甚至也出现了投降派,不过投降的对象也有分歧。
有个别人主张投降蒙古,毕竟西夏现在大部分已经被蒙古人占领了,同为马背上民族的党项人,骨子里也崇拜强者,即便你是他的敌人。
但更多的人,却提出可以考虑投降大宋,因为大宋最炙手可热的燕王殿下,就是他们“银城公主”的夫君。
说到“银城公主”,更有一小撮人,大胆地提出来,干脆直接让“银城公主”来做西夏的女王。
在西夏最为艰难的时刻,正是“银城公主”挺身而出,率军去守备西凉州,要不是“银城公主”在,恐怕蒙古人早就打到中兴府城下了。
五花八门的论调,在中兴府城中,一时间沸反盈天,争论不下。
既然争论不下,有些人就采取了行动。
有人带着人手和钱粮,去了西凉州前线。
有人跟蒙古人暗通款曲,有些人提出要将李德旺的儿子们接出皇宫来,生怕再次被人毒害......
当孟共的“敦武军”到达中兴府的时候,甚至有数千军中将士跑出来,要求加入“敦武军”西去抗击蒙古人。
对于这样的好事,孟共自然不会拒绝,甚至还统一为他们提供辎重,最后居然从中兴府带走了五千多西夏兵。
他们也未必全是拥护“银城公主”的,更多的人还是心向着西夏,不想看到西夏被蒙古人灭掉。
身在甘州城的贴木哥,同样也收到了这样的消息。
他麾下总共不到三万人,现在分别驻扎在沙州、瓜州、肃州和甘州,即便前三处都只留下两千人镇守,他能够带到甘州的人马,也仅仅才两万三千人。
而孟共所部,林林总总的已经接近四万,再加上西凉州“银城公主”的兵马,贴木哥却没这个自信守住。
他是跟郭默麾下的燕王护卫军交过手的,那种耳目一新的战法,那一把把锋利的斩马刀,每每想起贴木哥都有些头疼。
现在,这样的军队居然来了三万多,他更知道来的“敦武军”,是郭默这位燕王殿下麾下最强的一支劲旅。
退——
贴木哥毫不犹豫地,率领蒙古军退回到瓜州,兵力处于弱势是一点,肃州和甘州墙低城小,不利于防守才是最主要的。
“敦武军”一出马,人还没到就吓得蒙古人连退两城的消息,传到了西凉州,也传到了孟共的耳朵里。
当孟共率领“敦武军”抵达西凉州的时候,西凉州的知州率领全州官员,并西夏军中诸将,出城十里相迎。
“鄙人西凉州知州李孝利,率阖州同僚,和诸多军中将领,恭迎孟都统——”
“感谢大宋,感谢燕王殿下,在我大夏生死存亡之际,天降雄兵解我军民于为难之中!”
李孝利说完,带着身后众人,对着孟共和他身后的三万多将士,深深一礼。
没等孟共反应过来呢,这位李孝利居然快步走上前来,亲手拉过了孟共战马的缰绳。
这是要给孟共牵马坠蹬吗?
“哎呀,不可——李知州不可如此啊。”
孟共急忙甩蹬离鞍,从李孝利手中又将缰绳夺回。
“李知州,夏宋两国唇齿相依,蒙古人为了一己之私,侵犯大夏领土,杀戮大夏子民,我家殿下每每念及此事,无不扼腕叹息。”
“恨不能亲率数十万将士,将此凶顽完全驱逐出夏境,却又担心他人诟病。”
“如今贵国‘银城公主’,已然是我大宋燕王侧妃,却被蒙古人困在此地。”
“所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燕王得知此事,夙夜忧叹,我孟共不才,身为殿下麾下之将,愿率三万‘敦武军’男儿,护卫在燕王侧妃左右。”
“一切胆敢冒犯燕王侧妃之人,孟共和三万‘敦武军’,绝对会让他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大宋万胜——”
“燕王万胜——”
孟共的一顿激昂陈词,即便是站在地上说的,却也让身后的数万大宋男儿听得热血沸腾。
李孝利一介文人政客,五十来岁的年龄,又常年待在这西凉州,哪里见过这个?
“呵呵,孟都统好威风,‘敦武军’果然名不虚传啊——”
“此处并非讲话之所,‘银城公主’殿下已经在城中等候,还请孟都统随在下进城吧。”
西凉州是一定要进的,但是又不能都进去,好几万人呢。
孟共和赵成宇两位主将,各带十名护卫跟随李孝利进城,其他军队在各自领兵校尉率领下,就在西凉州城外安营扎寨。
城外数万人,山呼“大宋万胜——”、“燕王万胜——”
城里的人也听的真真的,也包括面带红纱的“银城公主”。
“一会儿孟都统和赵都统来了,直接请他们两人进来,其他人不得入内。门外加双岗,胆敢有靠近者,格杀勿论——”
带了一段时间的兵,期间还跟贴木哥的前军打了一仗,依仗人多算是小胜了一场。
“银城公主”也养出了一身杀气,更何况,她本身也是一流境界的高手。
“李知州,公主有令,只能孟都统和赵都统入内,其他人等一律不准入内,否则杀无赦——”
李孝利领着孟共和赵成宇,刚刚到达“银城公主”的府邸,就被把门的军士拦住了。
“这......孟都统,既然如此,鄙人就不能奉陪了,公主将令如此,鄙人也不得不遵守啊。”
这李孝利可清楚地记得,这位“银城公主”刚来之时,有那些不服的骄兵悍将,愣是被这位娇滴滴的公主殿下,连杀了三天。
当一百多颗头颅挂在城头的时候,其他人就都老实了。
“哈哈,既然是公主的将令,我等都该遵从,烦劳李知州给我这二十名兄弟,找个地方吃口饭吧。”
孟共和赵成宇对视了一眼,二人从容地进入了“银城公主”的府邸。
偌大一个大堂,空空荡荡,孟赵二人进来之时,只看到一人背负双手,站在正中的帅桉后。
“参见公主殿下——”
见到是位女子,二人就躬身施礼。
“哈哈,二位都统,好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