祯胜二十七年夏初,皇甫桀未多作犹豫,布置一番后随即奉旨回朝。
“要回京了。”
“是啊。”
张平有点愁眉苦脸。
皇甫桀躺在他怀里摸了摸他的脸,“怎么了?想要兵不刃血的不是你吗?我还没愁呢,怎么现在反过来你倒一脸愁容?”
“我不想一回去就得给一大堆人下跪,还得自称奴婢。王爷,你看你在阵亡名单上多添我一个名字怎么样?”
“你离开我想去哪里?”皇甫桀不动声色地问。
张平咧开嘴笑道:“我想天下间到处走走,你说我武功这么高,不争个天下第一怎么行?”其实张平没想要现在离开,只是皇甫桀这样问了,他也就随口答了。
而听他这样回答的皇甫桀会想岔也理所当然了,“你不是说要一直陪着我的吗?”
“我说过吗?好吧,等事了,我以后会经常回来看你,你看怎么样?”
皇甫桀轻轻笑了笑,“这次回去老大老二大概都会极力笼络我,我娘大概已经为我物色好我的王妃甚至妾侍,父皇应该会赐我一块不错的封地。”
“这不是挺好的吗?”张平无意识的轻轻拍抚他。
皇甫桀抓住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冷笑:“你这人才是真正的没心没肺,说话像放屁一样!当初谁说不会离开我?又是谁说会陪我一辈子?”
张平垂眸沉默了许久。
“你说话呀!”
张平还是沉默。
皇甫桀气得翻过身去不愿再看他。
久久。
“你当我真愣吗?”张平轻轻叹了口气。
皇甫桀还是背对着他。
张平看向窗外,看景色一点点移动。
“我是太监,这已是永远都不能改变的事实。在边关,众位将领包括疯子已经猜出你我之间的事,他们表面不在意,心里却瞧不起我。他们尊重你、崇拜你,看我却不过一个阉人、一个侍奴。你没有发现我和众位将领之间并无什么来往?”
皇甫桀没有开口,他早就发现了这个现象。但他私心中却乐于见到这种情况,甚至可以说这种情况本来就是他有意无意造成的。他不喜欢张平和其他人过于亲近。
张平抓抓头,笑容有点无奈,“不是我不想接近他们,而是他们不屑。回到京城,你也说娘娘要给你指婚,京城不比边关,那里可不止一个李太守的女儿。等你有了妻妾,你还打算继续和我这样吗?我们的关系是我一开始逾越了,那时候的我年少无知不懂得厉害,如今想来却是好笑。”
“你觉得好笑?”皇甫桀心中本有一丝歉疚,此时听到这句话却炸毛了,翻过身怒瞪他。
“难道不好笑吗?我一个侍奴却想做一位皇子的大哥。请问王爷,我现在是您大哥、还是您的侍奴?”
“情人。”皇甫桀阴森森地吐出两字。
张平想笑,“情人?我怎么不觉得我们之间是这种关系?”
“那是你愚钝。”
“真的吗?”张平怀疑。
“当然是真的!你睡了我这么多年睡假的不成?”
“我睡你?”
“难道你没睡我?这种事是一个人能搞得起来的吗?”
“也是。不对!我并不想睡你,是你想……”
“你敢说你一点快/感也没有?你敢说你自己就一点没想要过?”
“这个……”他们发生关系都有六年多了,这怎么说得清楚?
“张平,我们是情人,就算原来不是,现在也是了。你看你为什么会不愿回京城,其中最大的原因难道不是因为我要娶妻?”皇甫桀坐起身对他循循诱导。
“是这样没错,可是……”
“没有可是,就是这样!你不想侍候除了我以外的其他人对不对?你不想给我的妻子下跪对不对?你不想让我的女人嘲笑你上我的床对不对?嗯?”
张平缓缓点点头。虽然就如皇甫桀所说,但为什么他总觉得和他表达的意思有点不一样?
“你在妒忌。不要否认!”皇甫桀伸出手掌制止张平开口,“也许你觉得自己没有,但其实你的想法、你的行为都表明你在妒忌。你不想让我有其他女人或男人。你想和我在一起,但不想有其他人阻碍在我俩中间。你不是在乎我们的身份,只是在乎我们的身份会阻碍我们在一起。”
“呃……”
“你爱我。像一名丈夫爱自己的妻子一样爱我。否则当初你为什么会同意让我与你有肌肤之亲?结义兄弟会干这种事吗?”
“这是因为……”
“不,那是表象。你心中如果对我没有那方面深刻的感情,你怎么会答应呢?你想想,如果是太子求你和他做那事?如果是惠王?你再换其他人想想?”
不用多想,张平只是听他这么说脸就白了。
“对吧,除了我你不会这样接受别人。张平,你早就爱上我了。也许你一开始对我的感情是怜悯,可是慢慢地这份感情早就变质。你看,就像你说的,你是太监。在你内心中你觉得自己将来无法再娶妻,可是你还是一个男人,你想要好好爱一个人,然后我就在你身边。你对我因怜生爱产生那方面的感情,那是顺理成章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张平彻底给他搅糊涂。
皇甫桀很懂得趁热打铁,“我再问你,在我做大帅前我有两个月没理你,你是不是很难过、很彷徨?”
张平仔细一想,确实这样,也就老实地点点头。
“一开始我什么也不懂的时候,你看我憋得难受,是不是特别想帮我?”
张平再次点头。
“我摸你的时候,你是不是有感觉?”
张平脸红了。
“你是太监,按理说你不应该有性/欲。可是每当我爱抚你、进入你时,你难道只感觉到痛苦?”
张平愣了半天,红着脸看向窗外。
皇甫桀伸手扳正他的脸,总结道:“张平,其实你早已对我情根深重,只是不自知而已。”
张平看向他,张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好了,我知道你的委屈,我尽量尽快离京,等到了封地,你还是你、我还是我,任何人都不会影响到你我。就算我不得不娶某些女人,你也不用在意她们。”
“王爷,”张平开口。
“嗯?”皇甫桀看他的眼光简直可以用温柔如水四个字来形容。
“我们话题好像偏了。”
“张平,”皇甫桀握住他的双手,哀戚万分地道:“你难道舍得让我伤心?你就舍得让我一个人留在虎狼之地?”
张平无言。我没说不跟你去京城啊,我明明说的是以后……
“你也不忍心让他们再欺负我对不对?”男人最后又可怜兮兮地加了一句。
张平这下不认可了,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几眼,冷笑道:“就凭你现在的块头、现在的武功、现在的心智,还有人能欺负得了你?如果真有这样的人,我倒还真想看看对方长什么样!”
男人沉默,伤心的再一次想到:果然块头长得太大就是容易失宠。张平对他已经不像以前那么温柔了。
张平也没一直待在马车里和他家王爷厮混,途中他回家了一趟。
等张平离开方鼎村不久,张家那一大家子连同他们的亲戚姻里就全都不见了踪影。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就连他们什么时候走的都没几个人知道。
而这边离开不过二十天的张平一回来就给等红了眼的男人捉进马车中。
皇甫桀不晓得该如何开口,他也不会开口把自己心中最深处的恐慌告诉张平:他害怕他就这样再也不回来了。
对于张平,皇甫桀不晓得自己有没有把对方当情人看。他也不知道情人之间该如何相处。他只知道他不能没有张平,长这么大,只有张平是真正属于他的。
甚至他有一种感觉,只有抓牢张平,他才能抓牢其他东西。没有张平,那些东西也将全部变成虚幻。
张平,张平……
自己唯一那点属于人性的东西,就在这个人的手掌中。
皇甫桀摸上张平的腿,顺着他的腿弯一点点摸。
“你疯了,这里是马车上!”张平夹紧双腿呵斥。
皇甫桀抬起脸,那深邃的眼眸中含着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疯狂。
张平不说话了,对这个眼神、这个表情他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默默地叹口气,倒霉的张侍人放软了身体。
“呼……你轻点。”张平耐不住疼痛,压低了嗓音悄声道。
皇甫桀点点头,低头去亲吻他。
张平没有丝毫抵抗地张开嘴,让他把舌头伸进他嘴里。
皇甫桀喉咙中发出急切的低吟,一只手扣住张平的头颅,一只手伸进他裤中。
皇甫桀的身材比一般人高大出许多,以致于他的手脚都比常人大一圈。
张平被迫支起一只腿。
舌头搅拌着他,牙齿嘶咬着他的嘴唇,让他口水都来不及吞咽,顺着唇角流出。
男人追着痕迹舔咬他,在他喘过一口气后,又塞上他的嘴巴。
张平被他一根舌头舔/舐得口腔阵阵发麻,连带脚趾头也痒得缩了起来。
长长的队伍一眼看不到头。
赶车的马夫觉得自己听到马车里传来什么,想仔细听时又被风声影响。
轻轻的、极为收敛的喘息声在马车里回荡。
**摩擦时发出的奇怪声响有节奏地随着马车晃荡。有时会突然加快,有时又会慢下来。
马车辘辘前进,一天比一天靠近京城。
和当初离开京城相比,皇甫桀的这次归来可谓荣光无限。
京城五里外,以太子、惠王及五皇子舒王为首,众臣一起站在城外相迎。
胜帝虽然没有和大臣一起迎出京城外--那是他儿子,他没有必要做样子给别人看,但也让人牵了他的御马披红挂彩特赐宁王可以不用下马一路骑到大殿前。
当皇甫桀的马车出现,皇甫桀从马车里出来。众人暗地里都发出了一声惊呼。
这是当年前往雁门关的四皇子?为什么和他们记忆中的人相差了那么多?
如果不是那张脸,他们都不敢相信这人就是当年那个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甚至被众人瞧不起的宁王。
皇甫桀一出现,立时一股极具压迫力的气势就在周围弥漫了开来。
高大魁梧的身材,魔一般的脸,血腥的气势,压迫得现场浑然一静。
这是杀气。只有在沙场上出生入死、斩杀过无数生命的人才能发出的凛人煞气!
皇甫桀微微笑了。这一笑,竟把周身气势都收了起来。太子、惠王、舒王及众臣也渐渐缓过神。
众臣齐声道贺。之后太子和惠王表现出的热情,让每一个看到的人都觉得皇家兄弟间竟也能如此兄弟情深。皇甫桀也是一副极为感动的模样,说自己能有今日都是托兄长们的福;还说如果没有刘老将军的教诲,他也不会有今日;顺便把所有将领又大大赞扬了一番。
惠王暗中寻找叶詹的身影没找到,强捺下不安,笑脸以对。
太子挽着皇甫桀的胳膊说要送他一个大大的礼物。
言净也有六年多没有看到这个外孙,见他变化如此之大,老怀大慰的同时也有点警觉。所以他并没有像太子和惠王那样上前对皇甫桀表示亲热,而是站在一边看着。
张平趁人不注意,悄悄从马车里走出,他已经换上皇甫桀命人送来的太监服。
所有人都在欢迎凯旋而归的战将们,没有人注意到他这个小小的太监。
皇甫桀被请上御马,众将跟在他身后,迎接的众人则跟在最后,一路浩浩荡荡走进京城。
京城内早已洒水除尘、沿路挂满了红巾彩纸,路两边也站满了翘首以待的老百姓,等着看传说中保家卫国征服了匈奴、还把月氏给灭国的“魔帅”。
宁王皇甫桀坐在御马上不紧不慢地进入京城大街。
张平不知什么时候溜到了他身边,跟在一边走路随行。
人群在看到宁王及一行将领出现的刹那,欢呼声立刻响起。
皇甫桀与众将向欢呼的群众抱拳致意。
欢呼声更加响亮,人们疯了一般挥着手呼喊着。
张平耳尖,听见欢呼中夹杂了人们的惊叫和诧异声。有人在交头接耳,皇甫桀没有带面具的脸成了最大的话题。
“魔帅!”
“真的是魔帅!你看他的脸!你看他的身材!”
“天哪,那就是皇子?果然与常人不同。”
“这种威仪哪里是凡人所有,四皇子是神哪,四皇子是真正的龙子!”
“一年前我就听前街算卦的周道子泄露天机说四皇子乃龙神下凡,大亚必胜。果然没错,周道子的卦象从来就没有错过!”
“原来是龙神下凡,怪不得!”
“龙神佑我大亚!”
有那激动的百姓竟朝着皇甫桀的身影跪了下来,口呼龙神保佑。
一人跪,百人跪。这时候激动的人群最具有传染力。龙神保佑的呼声响遍大街。
张平明知这个气氛乃有心所为,但听到这样震耳的欢呼、看百姓诚惶诚恐地叩拜皇甫桀,他仍旧忍不住兴奋地握紧双拳。
皇甫桀瞥了张平一眼,嘴角微微含了一丝说不出是什么意味的笑容。
看着满大街呼唤他为龙神的老百姓,想到原来这就是张平当初跟他说的,如果他能成为天下第一人,丑的也会变成美的。
现在他的容貌不但不再是他的缺点,还成了他作为龙子的标志。
从今天开始,他皇甫桀才是大亚真正的龙子的说法会渐渐在全国流传开来。他的容貌、他的战绩、甚至他高大出常人许多的身材都会成为传说。
眼看不远处的巍峨皇宫,男人笑了。
不急,终有一天我会成为那里的主人。成为真正的天下第一人。
而张平你会伴在我身边。我生,你也生;我死,你就睡我棺材里。
上殿后的繁文缛节略过不提,皇甫桀交上虎符,胜帝自是对皇甫桀一番嘉勉,当庭赏赐了许多宝物。至于真正的论功行赏还在后头,当晚胜帝在皇宫内为凯旋归来的将领们摆开了接风宴。
张平作为侍人自然没有资格上席,与其他王公大臣的侍仆一起在皇宫外等候。宁王府的管家也带了仆人前来迎接,张平认出他们,但他们没注意到人群里的张平,张平也懒得上前相认,和身边某个大臣的家奴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等到半夜,其他人、就连惠王的座驾也已离去,才见到皇甫桀一人姗姗来迟。
张平迎上前去。
管家言洪快步越过他,激动万分地叫了一声:“王爷!”
皇甫桀过目不忘,虽然六年未见,但扫了一眼就知此人是谁。只不过眼前的人比六年前脸上多添了些谄媚和恭敬、没了当初那想掩也掩不住的轻视和轻慢。走过管家身边,皇甫桀对张平笑了笑。
“等久了吧。太子拉我说了一些话。”
“还好,我也找人聊天聊到现在。就是肚子有点饿。”
“呵呵,我想言管家应该备了酒席,回去让他整上来我们好好喝两杯。”
“好。”
管家一时竟没认出张平是谁,主要是宁王的态度让他惊讶,他们王爷怎么会对一个太监如此和颜悦色?后来才想起王爷身边一直有个侍候的侍人,好像叫张平?
那太监不是有点傻吗?怎么现在看来如此正常?言洪抱着一肚子疑惑连忙让仆人打灯把皇甫桀迎到马车前。
皇甫桀拉着张平一起坐了进去。张平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
奇怪的是言洪,不解归不解,还是赶紧让人驾起马车回府。
宁王府仍旧那么陈旧。
可是陈旧的宁王府却一改六年多前的门庭冷清,如今言管家光是收礼就收的手忙脚乱。
来拜访的人络绎不绝。上至太子、下至京都府尹。皇甫桀来者不拒,全都一一接见。
宁王府多了一名食客,姓风、字雨山。这人喜穿白衣,风度翩翩,一笑起来就两眼弯弯,亲和力十足。
皇甫桀每次接见客人都会带上这名食客。久而久之,大臣之间也都知道了这个人。后来更是听其他将领说这风雨山就是宁王任统帅后的军师,宁王能打下匈奴和此人计策也有莫大关系。于是风雨山的大名更是无人不晓。
而宁王府内多出的一些仆人杂役及侍卫却没有人留意。宁王立大功归来不比当初,府里多些仆人侍候也是自然。
回京三日后,胜帝在金銮宝典正式论功行赏。
除各位有功将领皆有不同封赏外,宁王皇甫桀作为主帅被赐了一座新府邸,另有金五千两、银三万两,骏马十匹,仆从三十六人,美婢十二人。同时加封他生母贤妃为皇贵妃,赐珠宝若干。可惜赏赐虽厚,却无实权。
早朝过后胜帝把皇甫桀单独叫到上书房问他可想要封地,皇甫桀心念数转答道:“儿臣不要封地,儿臣宁愿为父皇驻守边疆。去哪里都可以。”
胜帝微笑,突然问道:“听民间传你为龙神之子,你怎么看?”
皇甫桀一怔之下很理所当然地道,“父皇,您是天子,龙神转世,儿臣是您的儿子,自然就成了龙神之子。人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父皇您才有七个儿子,还差了两个呢。”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胜帝表情未变,但往后靠的身体可以看出他的放松。
“朕赐你的面具,是不是覆不上了?”胜帝的口气含了一丝玩笑。
皇甫桀连忙恭谨地回答:“是。”
“你还需要面具吗?”八壹中文網
皇甫桀苦笑,“请父皇再赐儿臣一张,以前在军中还不觉得,这回京城没几天就吓哭了路边好几个小娃儿。”
胜帝闻言哈哈大笑,挥挥手道:“朕会再赐你一张面具。”
皇甫桀躬身谢恩,心中忿恨没有流露出表面一分。
“你去看看你母亲吧,你们母子也有六年多未见。自听说你灭了月氏还降服了匈奴后她就翘首以盼,这几日她天天来找朕,就是问什么时候能见到你。”
“是。”
胜帝注意到皇甫桀在听到他提贤妃的时候,脸上出现明显的厌恶和排斥。心中不由微笑了下。贤妃对这个丑儿子怎样,他也听了些传闻。过去也许会可惜他们母子不和,如今他却对这点喜闻乐见。
皇甫桀退出上书房。
在廊上等候的张平迎上前去。
“我们去瑞华宫。”皇甫桀没有多言,立刻向前走去。
张平跟在后面,心中有一丝迟疑。
“早晚得去见她,不如趁早。”皇甫桀明明背对着他,却似猜出他心中所想,冷冷道。
张平本想问他皇上单独召见他有何事,看他如此,决定等回去后再问。
一路无话,快到瑞华宫时皇甫桀突然站住脚步。
“张平,你不要忘了自己曾说过的话。”
哈?不待张平反应过来,皇甫桀已经再次迈开脚步。
宫前打扫的太监认出了四皇子,顿时,一向安静的瑞华宫变得热闹起来。
六年未见,贤妃未见老态,一张脸妆点得完美无缺,更显女人成熟之美。
倒是女官红/袖,眉眼间藏了一丝荫翳,近四十的她透出一股寂寞的风情。当她看到高大的皇甫桀出现时,眼中忽地一亮,但很快又掩饰了过去。
“你变了许多,没想到你竟长得如此高大。”贤妃叹息。
皇甫桀跪在贤妃面前,口称孩儿不孝,让母亲挂心了。
“你三天前就回来了,为什么不早点来见本宫?”贤妃似漫不经心地道。
皇甫桀腰杆跪得笔直,淡淡地回道:“儿子也想早点进宫看望母亲,可刚回来府中有许多事要处理,又有好多大臣来拜访……”
“借口!”贤妃厉声怒斥,“你以为你翅膀长硬了就可以不用回来看我了是不是?”
“母亲大人说笑了。儿子和您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不管儿子蹦得多远,最终还是会回到母亲您这里的。”
贤妃看着跪在他面前的儿子,心情复杂。
儿子有出息,做母亲的当然开心。但做儿子的太有主见,甚至要脱离母亲,这就不是一件愉快的事了。
凭直觉,贤妃也觉得这个儿子已不如当初那么好掌控。
六年,不过六年,她的这个丑子已经成长如斯。当初那个看到她就发抖的窝囊废如今已成了让匈奴闻风丧胆的魔帅。
贤妃放软了脸上的表情,“你能记住这点就行。如果没有我和你外公在你身后帮衬,你以为你能有今天?”
“儿子知道。”皇甫桀平静地道。
“今晚你就在这儿用膳,本宫有好些事要好好问你。”
“是。”
张平知道皇甫桀要留在瑞华宫用膳,也没多问,回去传了信。简单找了些东西果腹后,立刻和几名家仆一起赶到皇城外头等待。
宫门中有人走出,看衣着,应是二品的官阶。看年龄却不大,大约二十过半,身材修长儒雅文秀。
“韦大人。”有认识的人上前见礼。对于这位太子面前的红人、韦相的儿子、当朝驸马,巴结的人自然不会少。
张平隐进马车阴影处。
韦问心不问对方身份高低一一回礼。
张平注意到这位韦大人脸上虽然带着笑容,眼中却含着落寞。
听说太子身边出现一名谋士,近年来太子亲那谋士更多,对这位韦大人却有所疏离,不知是真是假?张平好奇心冒起。
对了,杨嬷嬷不是说驸马难做吗?他现在和那位长公主处得如何?还有他那位嫁给太子的心上人呢?
韦问心看到宁王府亮起的灯笼,往这边多看了两眼。张平见他把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对他微微一躬身。
韦问心皱起眉头,似乎在想他是谁。很快,他的表情就告诉张平他想起来了。
“张侍人。”
张平没想到他会朝自己走来,连忙行礼:“张平见过韦大人。”
“多年不见,张侍人可好?”韦问心笑着打招呼道。
“托大人的福,小的一切尚好。”
“观你面色,倒似比当初在京城时好上许多。”韦问心顿了顿,他们彼此都知道他在说什么。
张平也不回答,摆出一张老实的面孔恭谨地赔笑。
“当年对不住你了。”为什么年少的自己能容忍别人欺凌弱小却不上前制止?韦问心想起那位四皇子与他们的过往,再想他现在,心脏猛地一缩。
“大人过言了,小的不敢。”张平连忙惶恐地道。
“代我向你家王爷问好,就说下官对他在边关的作为也是敬佩之至。”
“是。小的一定传到。”
韦问心点点头,略带惆怅之色地转身走了。
张平抬头看他的背影,不知怎的竟有点悲凉之感。
他家王爷曾说过韦问心是个人才,如果太子善用他,那么太子在朝廷的地位一定会非常巩固。惠王想动他怕也不轻易。可看太子如今和惠王算是分庭抗礼的局面,韦问心的不得志明眼可见。
如果韦问心能帮王爷就好了。疯子虽然计谋百出,可在朝中并无影响。而韦问心就不一样了……
明月初升,皇甫桀从宫门现身,二话没说,当即就上了马车。
张平坐上车辕,让仆从立刻驾车。
到了宁王府,皇甫桀没看身后的张平、也没理迎上来的言官家,大步流星向他的寝院走去。
“砰!”院落洞门当他的面被关上。
张平摸摸鼻子,看周围无人,翻墙跳了进去。一进去就看到他家王爷正扶着栏杆在剧烈呕吐。
张平默默走到他身边。
皇甫桀呕了半天,擦擦嘴,抬起脸对他惨然一笑。
“过来。”张平张开双臂。
高大的青年看着他,一步步向他靠近。
突然青年扑向张平,紧紧抱住了他。
张平收拢双臂,轻轻摩挲着他的背。
院中静寂无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皇甫桀松开了手臂,嗓音沙哑地道:“让人进来清理吧,我回屋里。今天晚上你睡外间,我不叫你你就别进来。”
张平拉住他的手臂,“想不想打一架?”
皇甫桀回头,一字一顿地道:“我不想打架,我只想杀人。”
“那……你要不要我陪你睡?”言皇贵妃跟王爷说了什么,竟让他反感至此?还是他已经无法再忍受在那样的母亲面前做出一副孝子的样子?毕竟,谁过了六年自在日子又重回没有尊严的牢笼都无法忍受。可怜的小桀……
皇甫桀眉毛一挑,发出阴森的笑声:“你不怕被我干死你就进来。”
张平搔头,“那就算了。”顺便也放开了他家王爷的手臂--同情也是有底线的。
皇甫桀气死,脸色通红,那人字形的血色胎记更是像要滴出血来一样。恶狠狠地看了张平半天,一转头,一脚踹开屋门,怒气冲冲地走了进去。
张平看看那半毁的两张门,吐出一口气,看来是没事了。现在他可以叫人进来打扫了。对了,还有洗脸水和漱口解渴的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