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一声惊雷在天际炸响。
随即,一道又一道电蛇强行撕裂黑暗的天空,每撕裂一道就会伴随着一阵炸耳的霹雳。
天空中似乎有什么在翻滚,黑隆隆的一团一次又一次撞击,瓢泼大雨瞬间席卷整个世界。
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在瓦檐、地面上,“哗哗”的豪雨声几乎掩盖了华丽宫檐下的惨叫。
“都已经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没有生出来?”身着明黄的九五至尊在御书房中走来走去,带着焦急质问身边女官。
“启禀皇上,妇人生子皆是如此,更何况身怀龙子的贤妃娘娘。皇上还请安心,神佛在上,必会保佑龙子及贤妃娘娘平安。”女官连忙跪在地上回答。
其他人见之,也一起跪伏在地,口称:“神佛在上,必会保佑龙子及贤妃娘娘平安。”
“够了!”就在胜帝准备发怒的当口。
“哇——!”
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伴随着一阵雷声划破天际。可惜远在御书房的皇帝没能听到。
但不久就有人飞步来报,“报——贤妃产下一子,母子平安。”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龙子降生,天下平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听到喜报声,众人连忙齐声恭贺。
当今天子顿时转怒为喜,袍袖一挥,立刻便往瑞华宫走去。
而此时,瑞华宫的内室中却跟外面的欢天喜地成巨大反比。
静,除了婴儿响亮的啼哭声,再也没有其他人说话的声音。
负责接生的女官抱着怀中婴儿,一脸呆怔,仔细看可以看出她怀抱婴儿的手臂正在发抖,而脸色也是铁青一片。
室内帮助婴儿剪脐带、清洗的宫女们没有一个说话,一起看着接生女官,面色似乎隐含恐惧。
“红/袖,是男孩还是女孩?”刚生完孩子喘过一口气的贤妃还没有注意到室内奇异的氛围,一睁眼就追问贴身侍候的宫女。
“是皇子,娘娘。”跪在床沿为其清理的宫女颤声回道。
“皇子!”被生产折磨得奄奄一息的贤妃眼睛顿时亮了,“快!快把本宫的孩子抱给本宫看看。”
“娘娘,你现在身体还……”红/袖想要阻止。
“皇上驾到——”
“皇上!”贤妃娘娘闻天子亲临,心中更是喜悦万分。听红/袖说在她生产的时候,皇帝就在御书房等候。如今她孩子刚刚产下皇帝就来了,这对她来说是怎样一份荣宠?也顾不得产后身体虚弱,挣扎着就要爬起。
“娘娘,您……”
“奴婢恭迎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所有人全部拜伏下去,包括正抱着皇子的女官。贤妃也在床上伏身,表示恭迎。
“爱妃快快请起,你辛苦了,快让朕看看朕的四子。”当今天子皇甫胜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前扶起贤妃,随即向女官招手,示意她把皇子抱上前来。
皇甫胜在床沿坐下,贤妃不敢全身靠坐床头,一手撑被,也迫不及待地望向女官。
那就是她的孩子,她的希望。
听,多有力气的哭声。这证明她的孩子健康强壮,将来也更能成为她的依靠。
接生女官抱着孩子,一步步向当今天子靠近,越是走近,越是抖得厉害。
孩子的哭声越发急切,刚来到世上的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大声哭、大声嚎。
近了,越来越近了。
皇甫胜等不及女官如此磨蹭,干脆站起身来伸臂强行接过自己的孩子。
这个孩子,这是他和他特别选定的贤妃的孩子。除了第一个皇子,从来没有哪个孩子出生叫他如此期盼过。他希望这个孩子将来长大可以保护他的弟妹,他甚至早早就为他想好了名字,跟他的兄弟们一样,都跟美玉有关,而他是最坚硬最美丽的那……
“这是什么?!”皇帝的怒吼声响起,不敢相信自己在襁褓中看到了什么。
“朕的皇子呢?这是什么妖魔鬼怪你们也敢把它……!”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众宫女一起跪下哭喊。
接生女官跪行一步,拼命磕头道:“奴婢不敢欺瞒皇上,这就是、这就是贤妃娘娘所出之皇子。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女官三两下生生把头磕破。
满屋宫女更是跪伏在地只知求饶,因为她们知道她们的命很可能就过不了今夜。
“皇上……,我的孩子……”贤妃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颤抖着嗓音想要看孩子一眼,又不敢逾越。
皇甫胜腾地转身,眼看贤妃,满脸怒火。举起手臂中襁褓就要往地上摔下。
“轰——!咔——!”
一道极为惊人的雷电在屋顶炸响。
皇甫胜手一抖,怀中襁褓落到厚厚的棉被上。
包裹婴儿的小锦被松开,皮肤还没有长开的婴儿团在被中哇哇哭泣。
红通通的小身子,红通通的小手小脚,红通通皱巴巴的小脸……
“啊啊啊——!”贤妃看清襁褓中婴儿,当即惨叫一声,吓昏了过去。
皇甫胜一脸厌恶,挥袖就走。竟是连一眼也不愿再望哭得声嘶力竭的小小人儿。
皇帝离去,满屋子宫女没有一个敢立刻起身。她们在等待,等待生,还是死。
接生女官抬起头破血流的秀丽脸庞,狠狠瞪向床上婴儿,眼中射出无比怨毒的光芒。你这个恶魔,一出生就要害人!天子府中生出如此丑陋怪胎,不管是瞒还是杀,负责接生的她必死无疑。
“哇——哇——”
床上小人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哭,也只能哭。
哭得皱巴巴的小脸更加皱巴巴,哭得眼睛嘴巴鼻子全都看不见,只能看到小小的脸上比常人隆起的眉骨,及从眉心以人字形分出的两道血红胎记,这两道血红胎记划过内侧眼角一直延伸到耳下。
不久圣旨下,当夜为贤妃接生的一干宫女,只要看到皇子的,包括接生女官在内共十一人全部被杖毙。理由为她们受阴人贿赂,施咒诅咒皇子,最后更在接生女官屋中搜出写有贤妃生辰八字的稻草人,稻草人隆起的腹部上画了一张极为丑陋的脸。
三个月过去,在礼部大臣的催促下,当今天子终于给他的四子赐名,名曰:桀。
桀,同杰,更有丑陋凶恶之意。
在得知自己的孩子被取了这么一个名字后,贤妃数度哭晕了过去。
她的孩子不再是她的希望,不但不是希望,现在更绝了她所有盼头。
一天又一天过去,往日宠爱她的皇帝再也不至。
多少嫔妃假借慰问之名,跑来看她生出的异相之子,嘲笑她失去皇宠。
贤妃在日益寂寞、痛恨、妒嫉中度过。
因为生了这个孩子,皇帝不但不再召她侍寝,就连一些皇家宴会也不再宣召。
她见不了皇帝,就没办法再受宠。没办法受宠,她就没办法再受孕,更不可能再生出保障她地位的皇子。
如果没有他该有多好。
如果他一出生就死掉该有多好。
如果他在她怀孕的时候就流掉该有多好。如果这样,也许她的陛下反而会因怜惜她失去孩子而对她更好,也许更能借此扳倒那个讨厌的女人。
可如今这些都成了梦。
他,就在那儿。
不能杀,也不想留。
红/袖没有死,被她保了下来。因为孩子总要有人照顾。皇帝当时没杀他,出于种种理由,他就不能再杀他。毕竟,那好歹是他的种。
当红/袖看出她想那孩子死时,红/袖提醒她:您不能动他。谁都能动,您千万不能动。如果让别人知道您……,被人借口参上一本,就算皇上也想他消失,可那毕竟是天子之子,他死了,就一定会被追究。到时无论是您,还是您的父亲都会受到牵连。所以您可以不养他,但不能杀他。
贤妃明白这个道理,可是明明原本最容易被人暗害的孩子,如今却成了这宫城内最为安全的皇子。
她恨哪!
所有人都知道贤妃生出了一个让皇帝厌恶的丑陋儿子,更为了他取了一个完全和兄弟们不一样的名字。那样的名字听了就让人毛骨悚然。
这样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丑八怪,就算让他活着又能有什么威胁?相反让他活着,反而会绝了贤妃的路,断了言家的想头。
所以,皇甫桀在皇宫中活了下来。在他娘痛恨的眼光中、在他皇帝爹的忽视中、在宫女太监厌恶的神色中、在嫔妃皇子皇女们的嘲笑中、在冷言冷语中、在饱一顿饥一顿寒暑困苦中、在有意无意的虐待欺负中,活了下来!
皇甫桀还是一个懵懵无知的小孩子。
他活着,可是活得很悲哀。
可他不懂得什么叫悲哀,他只知道被打了会疼,被骂了会难受,被饿了会头昏眼花走不动路。
一开始他还会跟人哭叫,叫娘叫红/袖,叫人救他。久了,他就知道叫了也没用,反而让人更讨厌他。
他想,最讨厌他的应该是他娘,其次就是负责照顾他的红/袖。然后依次下来就是她娘宫中的宫女太监,然后就是他的兄弟姐妹们,当然还有那些兄弟姐妹的亲娘们。虽然他没有见过他们,但是据说和他从未见过面的父皇一样,都非常讨厌他。
哦,对了,他外公也非常嫌弃他。红/袖甚至没让他上前,据说是他外公的男人远远看了他一眼,就皱起眉头找他娘去了。
今年他五岁了。
五岁前的事他记得不多。五年的经历只让他牢牢记住了一件事情,就是不能哭,尤其不能当着人的面哭,越哭就会越倒霉。
已经过了中午,他还没有吃到中膳,早膳似乎也没吃到,照顾他的宫女太监不知到哪里去了。
红/袖一般很少管他,把他丢给一个宫女一个太监照顾。而这一对宫女太监一开始还晓得喂他饭吃,时间久了,发现根本没有人管他的起居,也就有意无意地疏忽了。慢慢的,本该属于他的饭菜也就到了这两人的肚子里。
他闻到了香味,从他娘休憩的外屋传来。
他想了想,摸摸瘪瘪的小肚子,决定去屋里看看。有时候运气好,屋子里没有人,而桌上却会放些好吃的点心。
今天他的运气似乎也不错。他娘在屋里,可是似乎已经在榻上睡着了。
点心就放在榻前的小几上,他只要悄悄走过去,悄悄拿起一块,应该不会有人发现。
偷偷的,一步一步挪到榻前,迅速抓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往后退了一步。
他娘没醒。他还是安全的。
美味的点心还没给他尝出味儿,就给他囫囵吞枣咽了下去。
舔舔嘴唇,吃了一块点心的他更饿了。
再一块,不会给发现的,不怕,快点!
“你在干什么!”
一道尖锐的斥责在他耳边响起,吓得他失手打翻了小几上的玉瓷盘。
“来人哪!你们都干什么去了!让这孽子进来竟然没一个人知道!”
呼啦啦,也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了三四个宫女太监,红/袖也出现了。
贤妃一把抓起榻上的竹扇,递给红/袖道:“你怎么教他的?竟然让他跑到本宫榻前偷嘴?”
“红/袖该死。”红/袖连忙跪下,接过竹扇道:“是红/袖没有管教好四皇子,红/袖愿意受罚。”
“受罚?为什么你要受罚?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今天本宫就要让他知道犯错要付出什么代价!春兰,给本宫掌嘴!”
脆生生的一声“是”,一名宫女走到皇甫桀面前。
皇甫桀呆呆地看着面前宫女,当看到对方手掌向他脸上击来时,他紧紧闭上了眼睛。
宫女每在他脸上打一下,他的母亲就在旁边教训一句:“这一巴掌是教训你作为皇子的礼仪。”
“啪!”
脸上火辣辣的疼。皇甫桀不敢摸脸,也不敢哭,更不敢躲闪,因为他知道如果他做这些事,他娘会更生气,到时候他受的教训会更多。
“这一巴掌是教训你堂堂皇子竟然学人偷嘴。给本宫狠狠地打,教训这个馋嘴的东西!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偷吃!”
“啪!啪!”
嘴角有血流了出来。皇甫桀被打得身体往下一扑,倒在了地上。
贤妃见之,命太监扶起皇甫桀,让宫女春兰打完十个耳光。
十个耳光还没打完,皇甫桀终于疼得哭叫了起来。他也想忍住,他也想不再惹人讨厌,可他实在很疼,而他哪里也逃不过去。
贤妃听他哭叫,看他那张哭得变形的脸,眉头越发皱紧,眼中神色也越发厌恶。
“红/袖,你给本宫听好,两天内除了水不准给他饭吃!叫人看着他,不准让他走出他房门一步!”
“是,娘娘。”
“他如果不听话,还敢哭叫,你就拿本宫的赐下,替本宫好好管教皇儿。”
“是,娘娘。”红/袖握紧手中竹扇,这就是贤妃赐给她教训皇子的权力。
天晚了,饿得受不了的皇甫桀从床底下摸出一只铜做的调羹,开始挖墙角。
屋内没有人给他点灯,黑漆漆的。
不过没关系,他习惯了。而且他也不晓得晚上必须要点灯,他以为晚上就应该是这样。
挖着挖着,他就没力气了。
可是如果不挖,他就要两天都吃不到东西,如果不趁着现在还有点力气,等下就只能躺在床上硬等时间过去。那种感觉太难受。他已经尝过一次又一次,如果能逃过,他也希望逃过。
手指摸到什么,皇甫桀拈起那软软的东西,塞进了嘴里。
不好吃,但至少算是吃的。
这是他的秘密。饿出来的秘密。
他把他在花园中抓到的一些虫子,尤其是这种软软的、断开来能变成两只的虫子连泥巴一起偷偷藏在了他房间的墙角里。
只要挖开一块砖头,那里藏着他度过饥饿的各种宝贝。有虫子,也有一些其它乱七八糟的吃的。
几次下来,这里的东西帮他度过了很多次这样的惩罚。所以他收集得更勤。
大约过了半年多,一天,他被人带到了一个很大很大的房间内。
那天他娘宫里的宫女太监把他好好收拾了一番,梳头发的时候拉断了他很多根头发,给他穿上了一套紫色的棉袄棉裤,看起来很精神。
他到的时候房间内已经有很多人在。每个人都看着他,就好像已经等他好久一样。
就在他一个一个去看这些陌生人时,有一个小孩子突然大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叫鬼来了。
“有鬼啊!娘,娘,我怕,我怕!”
坐在这个大哭的小孩身边还有一个看起来也只有五六岁的孩子,那个孩子看着他,眼中也有惊慌和害怕。
比他稍大一些的孩子们围了过来。
屋里的大人喝退了孩子们,皱着眉头看着他,不住摇头:“皇子异貌,不是好兆头啊。”
这大人说的声音虽小,还是给几个大孩子听见了。几个大孩子互相看了看。
就这么一次。后来好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被允许再次跨进那座大屋子里一步。
听照顾她的宫女冬梅说,他好像把皇帝最疼爱最宝贝的幺子给吓坏了,而且还吓出了病来,连续发了两天高烧。
为此,皇帝大怒,叱责了提出让四皇子去太书院读书的一品骠骑大将军言净。当然叱责的理由是另外一个。
不光皇帝大怒,他娘也气得不得了。
除了两天不给他饭吃,还让红/袖用竹扇在他背上抽打了二十下作为吓坏六皇子的惩罚。
后来更是亲自到六皇子的母妃德妃那里赔礼道歉。回来后,不知为何又对他发了一通火,气急了还拿头上的钗子戳他的眉骨。
眉骨处的皮肤被戳破,流了血。
六岁的皇甫桀踮起脚尖站到铜镜前,自己也伸手戳了戳自己的眉骨。
为什么不能消下去呢?
他娘戳过,还用板子压过,红/袖也用布在他头上缠了好久,绑得紧紧的,可是都没有用。他的眉骨还是比常人高。
他虽然小,可是他也明白如果没有这个隆起的眉骨和他脸上的胎记,也许他娘还有红/袖他们就不会那么讨厌他。而他的弟弟也不会看到他就吓得哭起来。
“砰!”
他用额头撞墙,希望能把眉骨撞平一点。
“砰!砰砰!”
血迹印到了墙上,留下了一个个红色的小圆印。
听说他的哥哥们来找他玩的时候,他有点怀疑,也有点害怕,但同时也还有那么一丝丝盼望和高兴。
他的哥哥们。
除了那天在大房子里看到过他们一次,他似乎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些哥哥们。
而除了那天,他也从没有踏出过这座宫殿一步。
红/袖把他带到了他的哥哥们面前。
当他的哥哥们提出要带他出去玩的时候,红/袖不但没有阻止,还笑眯眯地嘱咐他要乖乖听皇子哥哥们的话,不准惹皇子哥哥们不高兴。
于是,他跟他的皇子哥哥们踏出了他住了六年的宫殿。
他们还找来他的几个姐妹,说要一起玩抓鬼的游戏。
因为他长得最像鬼,自然就由他来扮演鬼。
他的姐妹们一个个离他远远的,两只小手捂着眼睛偷偷从指缝里看他,又似害怕又似好奇。
他觉得这样很好玩,也用手捂住眼睛,偷偷从指缝中去看她们,还对她们笑了笑。
结果……女孩子们一片惊叫,一起躲到了哥哥们身后。
他有点难过,放下手,低下头。
后来他开始扮鬼。
游戏规则就是他躲进这个花园里的任何一处地方,然后其他人来找他。如果找到他就给他一块铜板让他做一件事情。这叫有钱能使鬼推磨。而鬼不能拒绝,更不能逃跑。
皇甫桀躲在假山石里想他不会逃跑的,如果他跑了,以后他们大概就再也不会跟他玩了。
所以他告诉自己:无论什么事情,只要抓到他,他就一定会去做。
那天他被抓到很多次,也做了很多事情。大家玩得很开心。尤其是他的姐妹们,似乎也不再怕他,还变得笑个不停。
晚上回去,他娘难得把他叫进屋里,让他跪在地上低头回话。问他今天都和皇子皇女们玩了些什么。
他回答:
他的兄弟们站成一排,让他从他们的胯/下爬过;
他曾经吓哭的六皇子则让他趴在地上做他的马,让他在花园里爬了一圈。不过他没爬动,后来六皇子下来,他才爬满一圈;
还有脱裤子尿尿;用泥巴涂自己的脸;以及单脚跳;
完了,他说很好玩。还说他的兄弟们也玩得很高兴,说下次还会找他玩。
贤妃娘娘半晌说不出话,后来像是乏了,冷笑一声,对红/袖吩咐道:
“以后教教他礼仪廉耻。否则他永远不明白什么是丑、什么是耻,没有反抗,怎么会有冲突。”
学了礼仪廉耻的皇甫桀再也无法忍受每次吃别人的残羹剩菜,或者干脆就没吃的。忍无可忍之下,鼓足勇气向他娘贤妃说照顾他的太监高辛和宫女冬梅偷吃他的膳食。
高辛和冬梅被叫来问话,自然又是叫屈又是磕头。
贤妃随口让红/袖平时注意一点,说不能让别人抓了把柄。
身为这座宫殿最大的奴头,对情况很清楚的红/袖不轻不重把高辛冬梅骂了一顿,又克扣了两人两个月的月银作为惩罚。
皇甫桀以为他不用再饿肚子了,可在第二天当他吃了一顿饱饭后,肚子立刻疼了起来,疼得他死去活来。
而负责照顾他的高辛冬梅,就坐在他面前,用布巾堵了他的嘴,问他:晚饭好不好吃啊?以后天天让你吃的饱饱的。省得你去告状。
翌日,他止了痛,向红/袖哭诉,却被红/袖不耐烦地推了出去。
他鼓起勇气去找他娘,结果贤妃反把他训斥一顿,说他心眼狭窄、伺机报复。
之后他又被高辛和冬梅联合起来整弄了几次。
比如说让他晚上睡潮湿冰冷的被褥,结果大病一场;马桶满了也不帮他倒,弄得他房间奇臭无比;送来的饭食不是冷的就是口味奇怪,还有明显的脏污;冬梅帮他梳头时,故意拉扯他的头发、刮擦他的头皮;给他准备洗澡水,不是烫得要死,就是冷水,他不愿意进去,他们就硬塞他;等等,都是些不留痕迹的折磨。
直到他向他们跪下,并哭着说以后再也不敢告他们的状,并且答应以后有值钱的东西一定拿来孝敬二人后,那二人才不再那么殷勤地照顾他。
大约又过了两三个月,他又被叫到那座大屋子里。听红/袖说这是他外公好不容易为他争取来的,要他好好珍惜。
于是,他开始读书识字。
他在太学里出现,他的哥哥弟弟们好像都非常高兴,经常叫他一起玩,还会时不时地送些东西给他吃。
“恶!好恶心,他竟然真的吃。”老三捂住嘴。
老大一个劲追问他:“好吃吗?”
他点点头,把盒子里的大蚂蚁一只只塞进嘴里。
“怪物!”
有一次,他的大哥说要跟他比武,打得他鼻青脸肿。
然后他的兄弟们指着他哈哈大笑,说他的脸看起来比平时匀称多了。
为此他的兄弟们让他向大皇子鞠躬道谢,感谢他施展拳脚让他的脸变得可以见人。
他不太愿意,几个兄弟就一起上来压着他让他给他大哥下跪磕头。
几天后,他的脸消肿了,这次是他二哥。一样打完了让他磕头道谢。
“谢谢二哥为我容貌费心。谢谢二哥拳脚恩赐。”边谢边磕头。
然后是三哥,还有五弟、六弟。
六弟没什么劲,把他推下池塘,让他自己爬出来。看他爬出来就又再推他下去,反复十数次,直到他爬上岸趴在地上动也不能动。
就这样,这个游戏陪伴了他四五个月,直到给书院的先生发现制止。
他还记得书院的先生看着他,用一种非常怜悯夹杂着厌恶的眼光看着他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人说相由心生,观你面相也非善子。天注定你前世造孽,今世偿还。可悲复又可叹哪!”
皇甫桀不太懂先生的话,但他能明白先生的话必然不是好话。
晚上,皇甫桀拿着小铜勺在墙角挖掘。
从里面拿出一些残渣剩饭吃了个三成饱,就坐在地上发呆。
黑漆漆的房间里,冰冷冰冷。
已经学会读书识字的他,不再是完全懵懵无知的傻孩子。他已经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也知道他无论怎样努力、怎样委曲求全,都不会讨得别人欢心。
而无论他怎样申诉他的悲惨,也不会有人来同情他,反而会嘲笑他,甚至落井下石。
他早就该死了。不,他根本就不应该出生。
可是他并不想死。他甚至不知道死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听到宫里的宫女太监们经常指着他说,还不如早死了的好。
看看手上的小铜勺,一头已经被他磨得十分锋利。
他拿着尖锐的那头在自己手指上轻轻戳了戳,笑了。
第二天,老二皇甫瑾发现他的椅子上有一个被油纸包着的东西,不由好奇地打开来看了看。
一看之下,皇甫瑾的脸色当时就变了。
而最小的六皇子在看清纸包里的东西后更是吓得大喊大叫,立刻哭得一塌糊涂。
皇甫桀也站起身,踮着脚看。看完后,吓得缩着身子发抖。
一只小项圈从纸包中掉出,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半晌后,“谁?是谁干的!”叫起来的是老三。
脾气暴躁的老三声音中甚至带了些哭音,走过去捡起项圈,看着那堆血肉,难过得直叫:“这是雪儿的项圈,这、这是我的雪儿?谁?是谁?临意,快,你回去看看雪儿还在不在,快啊!”
叫临意的伴读飞快冲了出去。
先生看不下去,让人先把被剥了皮的血肉收了起来。
一炷香后,临意返回说是怎么都找不到三皇子的爱犬雪儿。
三皇子当场就毛了,抓起二皇子的衣襟就问他怎么回事。
太书院一片大乱。
先生制止,三皇子不依。二皇子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又把眼睛看向大皇子。
大皇子打个哈哈,走过去安慰三皇子,说自己一定禀明父皇,定要查出凶手严办。
皇甫桀就像往常一样被忽视了。
后来罪名不知怎的就安到了他头上,皇帝让贤妃严惩。
皇甫桀知道这并不是因为他罪证确凿,而是因为他们必须要有一个凶手,而且还是大家都认同的凶手。他正好是最适合的。
他只说了一句不是我,之后就再也没有开口。
被贤妃严惩后的皇甫桀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
伤愈后去太学院又被三皇子找借口打了他一顿。不过并不是很厉害,也许他的三哥自己也不认为凶手会是他吧。
日子一天天过去。
十岁时,也不知道他是开窍了,还是每天花在读书上的时间比别人长的缘故,很多先生在课堂上提出的问题,他都可以理解并解释。可是先生却从来没有问过他。
这天,先生随意问了大家一个问题——米从何处来。
八岁的六皇子答:从御膳房来。
九岁的五皇子答:各处地方上贡上来的。
十二岁的三皇子答:是采办出宫花银子买回来的。
十三岁的二皇子答:是地里种出来的。
先生在问过四位皇子后,又问了大皇子。
“殿下,你可知米从何处来?”
同样十三岁,只比二皇子大了一个月的大皇子,在轻轻扫了一眼二皇子后,故作惊讶地道:“先生莫开玩笑,米当然从田地里来,就算我是皇子,也知道这个常识。”
先生微微点了点头,似乎颇感欣慰。
“好,很好。大皇子和二皇子殿下不愧我大亚皇朝未来的国之栋梁,小小年纪就已熟知民间事情,可见你们二人平时也很用功。不错,不错。”这个问题他曾拿去问过很多贵族子弟,十有八/九竟不知米从何处来,实在让人可叹复又可悲。
大、二皇子脸上都带了些得意之色。
“米是百姓们种出来的。”一道有点沉闷的声音响起。
众人回头一看,竟是在课堂上从未发过言的皇甫桀。
“如果光有土地,没有百姓耕种,粮食也不可能像野草一样长出。如果天时地利都有了,老百姓也肯辛苦劳作,但如果贪官污吏横行、朝廷**,百姓生活苦不堪言,辛苦耕作的粮食必须大部分上缴,他们过不下去了,就会反抗,他们一反抗,没人种粮食了,我们也就没有米吃。同样的,如果发生战争,我们一样没有米吃。换句话说,一定要有人来种粮食我们才有米吃。所以米是百姓种出来的。”
先生周礼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他看。
一开始他还有点害怕,可是后来他却有了些小小得意。其实这些他也不是很懂,但是他曾经在读书时无意间问过侍候他的太监,然后那个太监告诉了他这些事。
“咳,下面我们来温习一下今天课上讲的内容。”周礼拿起书本,开始向皇子及陪读们随意提问。
皇甫桀等了半天没有等来赞扬,不由有点失望。不过他那张被称为难看的脸,很难看出真正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