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绾直接进去，跟在阮阮身后的小丫头桃夭早跪在点前的地上磕头。
她也不叫起，自抬脚进里屋去，就看到阮阮站在屋当中，她上下一打量，就看到她的鞋只穿了一半，后半截根本没来得及提上去，白袜子就那么露着。
“过来坐吧，”她边说边坐在椅子上，伸手扶了她一把，就便拉到身边坐下，“抬起来我瞧瞧。”
“算了，绾绾姐姐，算了吧~”
“我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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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阮嘟嘴小嘴，心道：算了，死就死吧！
闻言，阮阮抬起半张脸，还没来得及笑一笑，阴绾伸手在她下巴上一抬，把她嘴边那烂成一片的大包看得清清楚楚。
大包边缘已经发黄，包中心发白，又是涂的药又是涂的口脂，油亮亮的显得好像包中都快流脓了，不是一般的恶心难看。
阴绾微微一笑，还数了数包的数目，才道：“四个大包……你到底吃了多少东西？”
阮阮伸手就把嘴角盖住了，自己本来是想在绾绾姐姐面前保持形象的……好的，现在形象彻底没了！
谁知窗户被拉上了帘子，屋里光照不好，她又站在背光处，阴绾看不清，皱眉拉开她的手仔细看了看才放开她，由得她坐到一臂远的地方去。
活该！谁叫她自己不管住嘴！是该给她一点教训了……
阴绾心中恨恨道。
看着她一副有些后悔的难看样儿，又见她悄悄拿手帕在嘴角轻轻按了按，心知肚明她是怕他看了厌恶她。
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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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绾就这么板板正正的坐着，也不说话。
阮阮不能不吭声啊，阴绾姐姐现在好不容易想出来走一走，有心要找话题，但一时半刻哪里找得着？
总不能寒暄两句‘今天你终于肯出来转一转了哈？’，那也太二了。
要关心体贴一两句吧，可她的眼睛盯着阴绾的衣服看了两眼，就看出这不是她平日里穿的衣裙……这套裙子，应该是要去见妖后的。
阮阮心中闪电般转着念头，按说有客人进屋来，她要做的就几件事：寒暄几句，上茶点……再寒暄几句，然后人家就走了。
前几样总是不会换顺序的。
让绾绾姐姐这么早走可不行，茶总要上一碗。
可是——
她不喜欢喝茶，所以这东西已经在她这里消失灭迹了。
还能拿得出手的她这里就剩下酸梅汤了——可绾绾姐姐也不喝酸梅汤，这种酸甜口的东西绾绾姐姐可是直接说了自己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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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阮真发愁了。
这时，牛师傅救她来了！
只见牛师傅小心翼翼地现在外头行了个礼，轻手轻脚极伶俐的闪身进屋，手中捧着的托盘上放着两只白瓷圆盖碗。
这是——
阮阮伸长了脖子，发问：“牛师傅，这是什么呀？”
牛师傅“嘿嘿”了两声，笑道：“阮阮小姐，这是酸奶呀！”
她端进来了两碗冰酸奶！
阮阮眼睛都亮了！赶紧跑上前接过来，先捧一碗放在阴绾面前的小桌子上，“绾绾姐姐试试，这很好吃的！口感也是一等一的绝！倒不是我要的，大概是膳房那边想着绾绾姐姐在这里，才送来的。”
轻轻巧巧一句直接把功劳记在了牛师傅头上，她说完低头也不再劝，她自己就直接捧着吃了。
可算把嘴占住不用说话了，阴绾来她这里最多一刻就要走，她吃羊肉上火这事也是个老把戏……她早看透了，说什么都错，干脆不说，大家心照不宣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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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绾见她吃得自在，面前摆着的白瓷碗壁上凝着水汽水珠，她打开盖子，白生生的酸奶像豆腐一样，凉意扑面而来，看这样子还不错。
她拿起银制小勺尝了口，奶味都不太浓，酸的也很适口，不知不觉小半碗就吃完了。
登时，女官躬身道：“公主，时间差不多了，该去妖后那边了。”
阴绾微微点头后就站起来，阮阮心中松了口气跟着送出门，临走前阴绾又看了看她的嘴角，虽然生气但也有些无奈，道：“好生养两天，我过几天就来看你……顺便商量商量把你送回去的事情。”
绾绾姐姐生气时，阮阮心中忐忑如泰山压顶，她这一温柔，她突然感动的心里一酸，酸完苦涩就漫上来了。
只是一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她直接回绝：“绾绾姐姐，阮阮不想走！”
阴绾知道阮阮会这么说，没有再多说什么，便离开了此处。
阮阮回到屋里，坐了半响才长长的叹了口气。
*
翌日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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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夭推门进来，告诉阮阮：“小姐，公主已经在外面亭子里坐了大半天了……她一直在等您。”
阮阮白着脸，缓缓站起身，打开门。
一缕红发垂在额前，当初的残酷化作无限凄凉，双眉微蹙，迟疑之色挂在眉尖，举棋不定的模样，带得琴声如此低郁，不能释怀。
阮阮默默走到她身边坐下。
不知不觉，天色渐晚。
阮阮静静地听了许久，回过神，望着那越锁越紧的眉头，忍不住伸手想要去触摸：“阴绾姐姐。”
琴声忽然止住。
“过两年我送你回去。”
回去？
阮阮呆了半日，脸渐渐发白，盯着他喃喃道：“绾绾姐姐，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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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手底琴弦没有回答。
阮阮咬了咬唇，忽然大声道：“那我明天就走！”
沉默片刻，阴绾抬脸：“过两天吧。”
“不了，师父会生气，我要回仙界请罪。”
阮阮迅速站起身，跑进屋关紧了门。
*
琴声彻夜未歇，至天明，才戛然而止。
阮阮也整整坐了一夜。
或许，勇敢面对一切才是正确的选择吧？
想通之后，重紫开门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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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风吹动葱茏杨柳，如飘动的绿雾。
柳下站着个人，背对这边，一如初见时那般温润，红裙黑发。
短短一夜，仿佛已经隔了数年，明明什么都没变，阮阮却几乎不认识她了。
“绾绾姐姐？”
“恩。”
“我……走了。”
阴绾闻言转身，朝她点点头：“走吧。”
阮阮略觉后悔，半晌垂首道：“我可能要去仙界请罪，以后不会再见面，绾绾姐姐自己多保重。”
阴绾“恩”了声。
阮阮默默站了片刻，终于抬步朝妖界大门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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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腿分外沉重，好象不是自己的，经过她身旁时，忽然间竟变得僵硬，再不能移动半步。
阮阮抬脸望着他。
*
“等等，我还有话对你说。”
阮阮失望气闷，别过脸。
阴绾似乎看透她的心思，微笑着摸摸她的脑袋：“先听姐姐说，这些话你须记着，找时机禀太上老君。”
他转脸看着池塘新生小荷叶，过了许久才又开口，声音飘渺：“八千年，可能……是九千年前吧，这些年经常和魔族的人接触，被魔族的人迷了心神，我已记不太清楚。”
九千年前？
阮阮先是愣，接着又想到什么，露出意外之色——九年前，那不是东极师父刚升东极上神的时候吗？
正是那年，东极师父就在神界消失，同时凡界的上州扬州发生了一件震惊六界的惨案，而这所有的一切，皆由他引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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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想知道当年那夜发生的事，无论如何她都不信是东极师父因情杀人，此刻见阴绾肯说，不由大喜，连忙凝神听。
“此事须从魔令说起，我妖界要它做什么，怎么跟它做的那个交易，再不说出来，恐怕都要忘记了。”
“你师父是东极上神——哦！不，那一年他只是东极神君。那一年六界百年和睦，已经很久没有大声战乱了，而东极那年刚好奉神界之命往我妖界送礼物，”说到往事，阴绾侧脸看着她，莞尔，“正是那次的偶然相见，我躲在母亲身后看着台下那仙风侠骨的男子，对他一见钟情……母亲溺爱我，我便以各种理由把东极留下来，找机会接近他，和他说上几句话。东极那时候总是冷淡的，不管发生什么事了都是板着一张脸，全然不理会我。只是，当我们路过扬州时，当天夜里出了事。”
默然片刻，她苦笑了声：“当夜究竟出了什么事，我其实并不知情。”
“去扬州游玩还是我提出来的，只是没想到下榻了一家客栈后，里面竟然歌舞升平，人人都是把酒言欢。我第一次去人间，以为人间都是这般的，便和他们走的很近……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一个魔窟。”
阮阮听得疑惑，妖界公主出去，身边怎么可能没人侍候？
阮阮知道她的意思，摇头：“那时是东极要走，我舍不得她，便偷偷跟在他身后。”
“我们寡不敌众，被那个客栈的魔给抓住了。东极拼死把我救出来，我原打算去报信求助，可始终闯不出结界，有一人忽然拦住了我，五百招之后竟破了我所有咒术。无奈我法力不及他，眼见他要杀东极，情急之下便拔出了挂在魔窟墙上的一把剑。谁知那剑得了魔君魔力，已成魔剑，暗中对我说出一番话来，只怪我当时心神不定，竟受了它蛊惑。”
“它让我做它的宿主，以身殉剑，如此，便可得到剑内法力，不仅能救回东极，也不至让自己受此屈辱，正是两全其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