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两个月，太上老君发现蜀山之上的宫殿都清静了许多。
这个小徒弟的话变得格外少，不再像往常那样唧唧喳喳，成日只是出神，一张小脸皱得像苦瓜，怏怏不乐心事重重的模样。
他忍不住拉过她：“玄机，怎么整日都闷闷不乐的，有人欺负你了？”
阮阮摇头，大眼睛看他两眼，无力地垂下。
太上老君不解：“那是因为什么闷闷不乐呢”
阮阮小声道：“师父，弟子不要变老。”
太上老君听得云里雾里：“什么老？”
阮阮哭丧着脸：“太白金星爷爷说我没有仙骨，将来会老会死，要变成老婆婆，头发白了，牙齿掉了，我不要。”
太上老君总算明白小徒弟脑袋里在想什么，他慢悠悠地摸了摸胡子：“老又如何，不过是皮相而已，有什么要紧。”
阮阮倔强地别过脸：“弟子才不想像师父这样呢，我才不要当老婆婆，别人看了会笑的！”
小孩子心性，总是爱美。
太上老君哭笑不得，不过这也提醒了他，一直以来的想法是不教仙术，留在身边平平安安不出变故就好。
可如果自己教的法术都是只对自己有益处，而不会伤害别人的呢？
太上老君心中一动。
仙门修行，向来是灵与术同修，修灵，不过是吸纳天地灵气来改变自身体质，好得长生不死之身，而真正对他人构成威胁的，是术。
常年与魔族征战，仙门最看重的是术法，只要不修习术法，空有灵力也做不了什么，这对阮阮来说很合适。
再者，孙大圣也向自己提及过此事。
阮阮本就是女娲后人，大地之母，又自小就被东极上神照看着，心性纯良……绝对不会出现像赤脚大仙说的那种情况。
面朝殿外长空，太上老君负手站了半晌，忽然转回身：“玄机，为师可以教你修仙。”
阮阮只当自己听错：“我能像师父那样得仙骨，长生不老吗？”
阮阮资质绝佳，答案几乎是肯定的。
太上老君没有明说：“为师只是教你修习之法，至于能否得仙骨，这要看机缘。”
他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睛：“玄机，你可记得为师教导你的话？”
阮阮喜不自胜：“师父说过，玄机将来要和师兄他们一起守护六界苍生，不可以做伤害别人的事，要以天下苍生为重。”
太上老君点点头：“从今往后更要牢记它。”
“弟子一定记得。”
“明日起为师便教你修仙。”
阮阮一听，直接在太上老君周围蹦蹦跳跳的，“好呀好呀，谢谢师父。”
太上老君自然也是欣慰的点点头，可念及小徒弟还跟着庆云在凡间捉妖呢，便告诉她：“听说你们假扮那个凡间女子是轮流来的？那这样也倒好办些，你且在你休息的时候来蜀山便是……师父这几日都在这里。”
*
之后的六日六夜，杜贺都在队伍的前头。
在外人看来，他对城阳公主，好似不闻不问。
唯有他身边的随侍知道，自己每日都在向杜贺汇报城阳公主的消息。
“没哭？”
杜贺蹙眉，似乎，不信。
“回大人，除了第一日，公主让她的侍女素素离开队伍，不知带了什么东西回来，趁着休息时候在马车上折腾了一会。”
“之后，公主就一直待在马车上，偶尔也会下来骑骑马，似乎过得……不错。”
过得不错！
那女人，敢在他的军队里过得不错？
等待中的哭泣认错，竟不曾出现！
“大人，大军明日便能到漠城，今夜，就在此扎营吧？”
这条路他们很熟悉，这里，是扎营最好的地方。
杜贺抬眸看了眼。
天色渐黯——
他一摆手，队伍立即停下，就地扎营。
厨子们也安排伙食去了。
杜贺在自己的营帐里看了会地形图，却莫名有些心烦意乱。
那女人，现在在做什么？
一连赶了六日六夜的路，她还能过得恣意，这不可能！
也许，躲在营帐里哭泣？
杜贺不知道自己脑海里，为何时常有她的一张脸，挥之不去。
但新婚那夜，她对自己百般嘲讽，依旧让他愤怒。
终于，杜贺将地形图收起来，长身立起，从营帐走了出去。
“大人！”
杜贺一向住在队伍前方，这还是六日以来，杜大人第一次出现在队伍中部的位置。
负责伺候城阳公主的几位宫女太监立即跪了一地。
按理说，杜贺和城阳公主成了婚，大家该称呼他为驸马爷才是。
但，杜大人的名号响彻整个长安。
也不知为何，大家见到他，依旧自然而然唤“杜大人”。
杜贺扫了众人一眼，薄唇轻抿，声音淡漠：“公主呢？”
两个宫女下意识抬头，偷偷看了一眼。
只是一眼，就脸红耳赤，赶紧将头低回去。
杜贺一身矜贵桀骜的气息，犹如神祗一般好看。
“回、回杜大人，公主与素素入林子去了。”
杜贺转身，往林子入口走去。
*
此时的李华婉，确实在林子里。
说是过得恣意，事实上，赶路六日六夜，人也是累的。
“公主，这里有一条小溪。”
走在前头的素素折了回来。
“你在这里守着，别让任何人靠近。”
李华婉独自一人走了过去。
杜贺到的时候，便看到素素一个人站在树后，面上有些不自在。
李华婉并不在她的身旁，也不在这周围。
看到杜贺，素素顿时身子一震，立即上前行礼：“杜大人好。”
“公主呢？”杜贺问道。
素素想要回头，却又不敢，只能小声说：“公主、公主在小溪里。”
小溪，流水潺潺。
杜贺抬眼望去，还来不及看清楚小溪里头的情形，便被素素挡在身前。
而且，两人间的距离还颇为近——
他被逼得连连后退，最终依旧是站稳，一脸愠怒。
“大胆丫头！你这是作甚？”
“还请杜大人闭眼！”
素素的声音，听起来比往常还要强硬一些。
杜贺自然也知道李华婉在小溪中干什么他一个练武之人，不需要回头看，听一下就知晓了。
男女授受不亲！
这点庆云还是很明白的。
而且，这个杜贺和城阳公主虽然是夫妻，可是确是一对假夫妻……这点府里头的人都是知道的。
杜贺看着努力挡在自己身前的素素，努力压下胸臆间那股翻腾的血气，闭上眼，哼都不敢哼一声。
罢了罢了，这丫头也是为自己的主子着想……犯不上生气。
“你，叫素素是吧？荒郊野外的，照顾好你家公主。”
素素拱手：“是，大人。”
杜贺微微皱眉，这丫鬟拱手这个动作本是男子才行的礼节……这个丫鬟怎么会这般？
再说了，久在胡玉楼中的丫鬟更不可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素素微微抬头，正巧撞上杜贺看向自己怀疑的目光后，又是低头说道：“杜大人还是快些回去吧，要是被公主看到大人来偷看公主偷偷沐浴……这可就不好了。”
杜贺：“……”
谁稀罕看她！
登时，他便离开了此地。
庆云看着晃晃悠悠芦苇荡中，突然想起阮阮对自己说的话——
“师兄，这个公主真的有点诡异。她之前的行为和现在的根本就不一样，我也在宫里托人问过一下……有可能，房间里的另一只妖就是李华婉！而真正的城阳公主，早就死了！”
想到这里，庆云不禁想到:是时候挑个时间来试探试探这位公主的虚实了……
可是，没一会儿功夫——
一群山野村夫竟从这边走了过来！
听闻河中有个女子，竟然在光天化日，毫无遮拦的情况下……沐浴更衣？
那画面，光是想象一下……所以，这群山野村夫便一起过来了。
素素看着他们一群人，赶紧上前拦住，问道：“尔等何人？难道你们没看见此地有王军在驻扎休息吗？！还不速速离去！”
言出，为首的一个村夫上前“哼”了一声，说道：“可这里离王军的军营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我们是过来挑水的，你也管不了我们吧？”
“你们岂敢放肆！附近可是城阳公主在休息！”素素看着这一群山野村夫，怒道：“难不成你们不想要你们的脑袋啦？”
话音未落，一群山野村夫更是哈哈大笑起来，纷纷说道：“公主？你个小丫头竟然敢用城阳公主的名讳来吓唬我们？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呀？”
言出，一群人准备绕过素素，准备去河边。
素素急道：“公主吩咐，不许任何人靠……”
算了，这群人执意如此，当她没说！
看着一群人即将推开那些芦苇时，李华婉的声音却突然响起了：“素素，是谁呀？”
登时，那群村夫就怔在了原地。
听到声音，素素赶紧跑上前，说道：“公主，是一群村民，说是要过来打水喝。”
只是一小会儿，芦苇那头便传来一阵如铃铛清脆般的笑声。
李华婉：“素素，你回去一趟，帮本公主重新拿一双干净鞋袜……本公主的鞋袜刚才湿了。”
什么？
这样岂不是要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又或者是想让自己回去通风报信，带人过啦？
眼见素素还在犹豫，为首的村夫直接一把拉扯过素素，笑道：“你家主子都发话了，还不赶紧回去？！要是冻到你家主子了，你可就惨了！”
“你！”素素刚想出声劝谏公主，却被她声音打断了。
“素素，快些去吧，本公主可冷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