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山拖着沉重的步伐,失魂落魄的走进林家院落。
他刚一推开门,除开杨氏,所有人都朝着他跪了下来。
李老太太恨恨看着李承山,大哭:“一边是又聋又哑的野种,一边咱这一大家子,你还不知如何选择吗?要全家都为她死吗?!是不是……你是不是要我死在你面前!”
老太太用力推了李承山一把,李承山毫无防备的倒在了地上。
可是长生也是李家的孙女呀!
李承山无奈的喊着:“娘!”
李老太太怒道,脸上的沟壑都皱在一起:“你若再犹豫不决,我便一头撞死在你面前!”
李承山纠结万分,垂头叹气,笔直的脊骨也佝偻起来,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很多,长生虽不是亲生,但是他一直当做亲生看待,这手心手背都是肉,这如何让他抉择?
可是面对着在场众人还有年迈的老母亲,他不得不做出抉择:“好!我选!”
他绕过众人,孤独的走了出去。
月色凄然,长生独自坐在小院房内,灯也没点,她在房中走来走去,右眼皮直跳,总觉得家里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这时,有人将房门推开,长生惶恐的退后几步。
李承山拎着竹篮走进来,故作一脸欣喜,他将竹篮放在桌子上,又点上了灯。
长生迎了上去,欣喜着:“爹!你来了,家里怎样了?”
昏暗的油灯渐渐照亮了房间,李承山神情复杂的看着一脸担忧的长生,他勉强一笑:“长生一定饿坏了吧,先吃点东西吧。”
他打开竹篮,里面装着可口的饭菜,还腾腾的往外冒着热气。
李承山将饭菜端了出来递给长生,长生吃了几口,焦灼着,拿着筷子比比划划:“爹,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要把女儿藏在这?”
李承山低头沉默不语,他根本就不敢看长生的眼睛,他侧着脸,避开长生询问的视线:“爹没事,一切都处理好了,你先吃饭,明天你就可以回去了。”
长生欣喜:“真的吗,爹?可是,既然要回家,为何现在不回去。”
李承山凝噎,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长身还想问些什么,却感觉四肢无力眼皮子越来越沉,咚的一声栽在了地上。
半个时辰后——
李承山已经将长生绑在竹排上,双脚绑上石头。
他看着正在沉睡中的长生,忍不住老泪纵横:“长生,爹爹,对不起你,爹对不起你。明天官兵们就会找到你的尸首,这是救你妹妹唯一的办法了……”
夜风忽然大了起来,吹得湖边上树叶沙沙作响,似有人在低语。
他仰头看着天空,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他也有不得已的痛楚,为了几家百余十口人他必须做出选择。
“长生,爹对不住你!”
言出,李承山慢慢的伸出手,
“李大人,且慢。”
李承山心头一颤,回头看去:“小禹大人,您,您怎么会来这里?”
高禹是高寅大人的得力手下,如今却突然出现在这里……那这个秘密他们又知道了多少?
突然,在他们两个之间出现了第三个人的脚步声。
高禹循声看过去,那黑影显然是刺客。
“李大人,小心!”
高禹伸手欲去拉他,不料刺客反手挥来,袖底露出雪亮的长匕首,蓝芒冰冷,一望便知刀刃上抹了剧毒。
李承山大骇,赶紧跑到竹排前,用身体挡住了还在昏迷中的长生。
这一生变甚是突然,饶得李承山反应机敏,及时侧身,匕首斜斜削去他半幅衣袖。
高禹已出手,却有人后发先至,只见一青影掠过,凌空飞腿直接将那个刺客踢得呕出鲜血,只能撑在地上勉力挣扎着。
“说!是谁派你来的?”
来者身穿烟青云秀纱金行衣,黄金腰牌从腰间自上而下缀着,甚是轩昂齐整。
而来人一脚踏在刺客持匕首的手腕上,语气冰冷得像是渗出丝丝寒气:“你的主人是不是宫里的?”
“……不知道!”刺客疼得冷汗直冒。
这位青衫者,李承山也认得。
正是当今护国大将军的儿子,三法司最高长官高寅。
高寅是武状元出身,据说他武功高强,不在其父之下,是燕国数一数二的高手。
在他看来,就相貌而言,高寅应该是肖似他长公主出身的母亲,威武不足而俊秀有余。
可唯独那双眸子酷似其父,神色间波澜不惊,与年纪不大相称的沉稳,又多了几分清冷。
高寅的脚微旋,加了点力道,李承山觉得自己甚至能听见那个刺客手腕骨头在噼啪作响。
“我……真的……不知道!”刺客的声音凄厉之极。
刺客随身携抹毒匕首,自然绝非善类,李承山虽然知道三法司的人向来手重,又不受朝廷管辖……要想让一个人在这世上悄无声息的消失更是简简单单!
李承山不免有些害怕,便上前开口道:“高大人,你们这是要……”
他话才说了一半,高寅连眼皮都未抬,衣襟摆动,露出系在腰际的黄金腰牌,冷冷道:“李大人,您虽然是朝廷命官,可应该知道我们直属王上管辖……这不该管的可别多管。”
其间又有四人赶到,皆清一色高冠束发长身罩甲革带皂皮靴,正是三法司的装束。
这四人至高寅前,恭敬施礼禀报道:“高大人,冯四已死。”
李承山听见冯四两个字,已然明白了点什么,免不了暗叹口气:果然!长生的身世已然有人开始怀疑了,冯四可能是杀人封口,给折腾死了。
在官场十多年,李承山性子自是拘了不少,也知道一些无形的法则……当下他正要离去,可又看见还在昏睡中的长生。
他尽可能让声音带上点哭腔,最好有楚楚可怜的效果:“高大人,那你们办案……下官先带小女走了!”
没人应,也许压根没人听见。
高寅不堪其烦地皱了下眉头,指着黑衣刺客道:“带回三法司!”
黑衣刺客自是知道三法司可怖之处,脸色惨变,忽然猛力起身挣扎,竟不是为了逃走,而是揉身扑在那柄抹毒的匕首上……
那毒甚是霸道,不过眨眼功夫,黑衣刺客已经口吐黑血,一命呜呼。
高寅眉头紧锁,言简意赅地下令道:“搜身。”
四名手下将黑衣刺客的尸首一通细搜,他与高禹冷眼旁观,看着他们从头到脚,解开尸首的发髻,再到贴身衣物,连鞋底都被划开来,以防藏物。
“高大人。”
“看来李大人有话要说?”高寅轻轻侧身,轻轻勾起嘴角:“李大人想说什么?本大人洗耳恭听。”
“下官——”
其实李承山是想借个由头带长生走的,可如今看这阵仗瞬间又觉得他们此番来的有些奇怪。
其中一个手下打断了李承山的话,说道:“大人,这人身上什么都没有。”
高寅背对着他们,也不知是否听见了,微微侧头,余光寒冷如冰,弄得本待说话的李承山收了声。
“陆大人,没有!”搜查完毕,高禹向高寅禀道。
“李大人,你猜他们在找什么?”
出于本能的直觉,高寅抬高声音问李承山。
说实话,李承山心中已经隐隐猜到,只是不便说出,便道:“这还用说,肯定是关系国家大事的大案……下官不便说出口。”
高寅再次侧头,虽然没有说话,但眼底寒光的意思很明显:李大人是这样想的吗?
现下对于李承山来说,迫在眉睫的事情倒不是什么军国大事,而是眼跟前长生的身世秘密。
于是他再度开口,语气诚恳而朴实:“高大人,下官实在是惶恐……而且也不曾和皇宫里的人扯上过关系。”
与此同时,其中一名手下满面担忧地对高寅道:“大人,尾巴跟上来了……”
“咳咳,”早就已经醒过来的长生迫不得已在后头提高了嗓门:“几位官爷,你们至少应该让我们父女二人走吧!”
她的声音又脆又亮,很难让人忽视,这下子,不仅仅,连一众三法司的人也都全看过来了。
“长生,你,你什么时候醒的?”李承山
快步走过去,小心翼翼的扶起长生,手语道:“长生,你没事吧?”
长生摇摇头:“爹,女儿没事的。”
见如此场景,又顾及这孩子的身份……高寅走过去对着李承山笑道:“李大,更深露重……我们还是回三法司再谈吧?”
闻言,李承山只得点点头。
三法司——
高寅似乎没留意到他们,他手上端着一盖杯,赏着江景,慢条斯理地浮了浮茶水,茶香袅袅,氤氲水汽中,俊秀的面容半遮半隐。
依着长生的想法,横竖他没瞧见,自己也犯不上去见礼,偷偷溜开才是方便。
而李承山却迟疑一瞬,想着官阶大小尊卑有序,不可失礼,已忙上前一步施礼道:“李承山,参见高大人。”
长生来不及拽住他,只得也跟上施礼:“小女长生,参见高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