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峰没想到，老爹竟然会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陈栋国有两方面的不信任，一是他不相信自己游手好闲的儿子会有心思搞正事，二是他不相信儿子的朋友，况且还是这种嚷嚷着下海经商的朋友。
沈岳山见状，也没废话，和陈峰说了句稍后见，便迈步离开。
陈栋国正洋洋自得，他让一个小骗子吃了瘪，高高兴兴地上班去了。
陈峰是九点多溜出来的，沈岳山在早餐店里等了好一阵。
“山哥，我爸不信你啊，咋办！”
“先不管这个，你觉得你爸信你不？”
“信个鬼，在他眼里我就是个败家子小混混。”
“那你不做出点成绩来看看？”
陈峰知道沈岳山说的是洗发水的事，摇摇头，“可他不配合我们啊！”
“那我们可以自己创造条件嘛！”沈岳山在陈峰耳朵里嘀咕了好一阵。
陈峰听完，惊得叫了起来，“你这不是侵占化工厂的资产吗！”
“借，借你懂不懂！拿了不还那叫侵占，拿了还那叫借。”
陈峰犹豫不定，“可用我爹的名头去骗机器出来，被他知道得要打死我。”
“嗐，你一辈子窝在这小县城里，搞不出点名堂，你爹虽然不会打死你，但一辈子都会看不起你！这样，这事成了，哥给你一成的股份。”
“股份？”
“就是你以后不止领工资，赚多少利润都能拿一层，你是股东之一！说得简单点，你也是老板了！”
老板！那不就相当于现在化工厂的老总么！陈峰脑子里幻想着自己飞黄腾达的模样，再想想老爹一大早毫不给脸当着自己面数落朋友，一狠心一咬牙一跺脚，“我要老爷子看得起我！干！”
陈栋国虽然不知道下岗潮很快会席卷这座小城，但沈岳山却是很清楚，这段轰轰烈烈的下岗冲击将会持续到21世纪才结束。陈峰如果能够铁下心来跟着搞洗发水，其实也是在给他自己留条后路。
傍晚六点多，工人基本都下班了，只有仓管因为要清点成品，要晚下班半个小时。
沈岳山和陈峰两人收拾得干干净净，瞅着人走得差不多了，大摇大摆来到仓库门口。
沈岳山一马当先，“砰砰砰”敲着大铁门，“人呢，仓管呢，怎么还不出来！”
“谁啊，吵吵嚷嚷的。”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走了出来，盯着沈岳山，“你谁啊，叽叽歪歪啥？”
“仓库里有没有多的搅拌机，叫啥均质乳化机来着。”
“你哪根葱，有没有关你鸟事？”
“诶！”陈峰跨步向前，语气微怒“怎么说话的？有没有那机子？”
仓管当然认得陈峰，经营部陈部长的儿子，但部长儿子怎么会过来找搅拌机？
“有。”仓管收敛了几分，微微点头。
“找一台闲置的，拉出来。用个十天半个月的。”
仓管愣了愣，原来是来拿东西，“审批条呢？”
“私人关系借个几天，闲置的整一台就行。”
仓管听着这话，心里咯噔一下，吞吞吐吐说道:“这事往小了说没啥，可往大了说，那我可担不起啊！过一阵有个废旧资产处理，价钱也很低，到时你们再来买？”
陈峰挺了挺腰板，道：“我是谁？出事了用得着你来担么？再说了，你也不看看是谁来借，有可能出事么？”
仓管嘟囔着嘴，小声说道：“陈峰嘛，游手好闲的一个主。”
陈峰听得脸抽了抽，但不好发作，也只能佯装没听见。
沈岳山上前拍了拍对方肩膀，“兄弟，你认识来的这位是谁家公子就成，有些事老人家不方便出面，你要看得透啊。”
话里话外都很明显：这是陈部长想要借的。
仓管左右为难，规则上不允许这么个借法，但要借东西的又是自己领导。
沈岳山见状，摸了只烟给对方点上，“你知道为啥干了十多年了还是个仓管么？按理说这么久了，再次也该是个组长了吧！”
对方摇摇头。
沈岳山戳了戳自己的脑袋，“做事要变通，灵活。规矩是人定的，规则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循规蹈矩干个十来年不也就现在这个样儿？但如果会变通，这次就是机遇！”
“借多久？”
“十五天！这东西扔仓库里也是闲着，资产盘点又刚盘完，放宽心。你要真急用，说一声一小时内就给你拉回来！”
”真的？“
”真的！“
“可你们要跑了怎么办？”
“我能跑，但陈公子能跑么？陈部长能跑么？就十五天，一天都不多！年前化工厂要搞竞选了，你要把握机遇啊！”
仓管犹犹豫豫好一阵，终于缓缓点了下头，沈岳山和陈峰见状，拉着个叉车就往仓库里走。十分钟不到，就把搅拌机拉了出门。
一路上，陈峰拉着机子又是激动又是害怕，“万一被发现了，仓管被我们害得下岗了怎么办？”
“那我们就收留他，高工资招他来做洗发水。”
“如果被我爹发现了怎么办？”
“放心！等你爹发现的时候，我们都买上自己的机器了。”
“山哥，要是我们挣不到钱怎么办？”
“行了，别这么多废话，赶紧给我把机子拉倒村口去！”
时代的洪流即将喷涌过来，如果此时不把握机会，因循守旧，就会在浪潮中被拍死岸上。
沈岳山看着几日前还在这打麻将的小院，现在已经摆好了搅拌机、包装瓶，还有零零散散各式各样的原料。
“把原料的标签拆了，用数字代替，柠檬酸写1，硫酸盐写2……”
“山哥，拆了干啥？”
“别让人知道我们的配方！”
小作坊的东西好仿制得很，况且洗发水核心原料就那几种搭来搭去，要想做得久一些，就一定要注意保密。
陈峰逐一把标签撕掉，还拿来个小本子记下每个数字代表的是哪种化工原料。
等东西摆得差不多，沈岳山大手一挥，“走，去招人。”
两人走出村口没两步，沈岳山抄来块大木板，贴张红纸，用黑色大笔写到，“招工十名，每月300元，地址白沙村村口右边小院！”
陈峰盯着上面几个大字，“山哥，就贴张纸？有人来么？”
“放心，绝对排着队的人来找工作，明天早点过来，当老板首先要会面试！”
300元每月，是普通工人近乎翻倍的工资了！哪用愁没人来。准备完毕，沈岳山让陈峰回去时跟沿路的小卖部打声招呼，借个架子卖洗发水。
沈岳山买完菜回家，心想终于走到这一步了，明天一开业，起码温饱就再也不用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