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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2 章 第 52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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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言一语过后,房静得厉害。

两个活人皆不吭声,伤风败俗那般久,这会儿才想起来矜持。容云耷着眼、屏着气,轻巧地动弹一下,自以为不露声色。

奈何霍临风道:“老实些。”

容云解释:“你的衣裳刺绣,磨得慌。”

霍临风一瞧,裤子还未提,那屁股光溜溜地挨着他的外衣。“藤条都受的,磨两下却娇气。”嘴上说着,探手把裤子一拽。

这下没得瞧了,他移目看盘蜜桃。容云自觉地倚他肩上,问:“你见我师父的时候,得知他不懂奇门术了?”

霍临风“嗯”一声,挖苦道:“不懂却能教你,真他娘稀罕。”

此刻轮到容云语塞,那日说一个谎话,岂料这么快就暴露。“我骗你的,师父没有教我。”他低声承认,“是我自己喜欢,自己琢磨的。”

霍临风想,何时喜欢的?生来就喜欢,还是耳濡目染后喜欢?自己又是如何琢磨的,为何琢磨出的阵法恰恰与《孽镜》相同?

眼下承认谎言,是否又包含别的谎言?

这沉默的片刻,容云莫名不安:“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霍临风答。他又一次乱想了,扯回神思,垂首瞧见容云的额角:“藤条还敲头么,怎的青了?”

被打得满屋子乱逃,撞的。容云微微放心,感觉能翻篇儿了,但不确定,于是试探地、小幅度地咧嘴一笑。

霍临风暗骂傻子,又骂杀人毁物的疯子,少对他惹怜扮乖。估摸是他天赋异禀,明明心骂着,面上却压不住嘴角,失笑一声。

容云立刻缠上他,环得紧紧的,仿佛李寡妇对张屠户动心那夜。窗边有风,他抱容云坐到床沿儿,先披上赤红衣袍,再赏一块点心。

素茶糕,容云咬一口慢嚼,咕哝着问:“晨时知晓我骗你,为何不追究?”

霍临风说:“我骗过你,这次只当扯平。”他再递一块莲子糕,“况且如何追究?究得轻了治不住你,究得重了狠不下心,还有可能被倒打一耙。干脆,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容云吃完莲子糕,主动拿一块杏仁酥。“那你生气吗?”他问,“在殿外时觉得你不生气,寻来觉得你生气。”

霍临风心道,生气乃子虚乌有,只是瞧你那情态可怜,忍不住趁势欺负。一瞄,碟点心吃得渣儿都不剩,于是递上那碗牛乳。

瞧着容云喝奶,他问:“倒是你,我既不挑明也不追究,你巴巴撞来做甚?”

容云唇上一圈奶胡子:“我怕你在考验我……”答着答着迟疑起来,眉毛蹙在一处,“你现在不会是考验我罢?”

霍临风没给好脸色,摇着屁股蹭他的手,到底谁考验谁?他把人放置床,药也擦了,话也说了,还连吃带喝填饱肚子,眼下想来貌似被占了便宜。

他俯身回占,勾了满嘴奶香。

“睡一觉。”他命令,“养好伤再走。”

盖被帐,那脱丝的流苏瞧着滑稽,索性一把薅下。霍临风出屋,到廊下,见杜铮在角训斥几名丫鬟。

什么缝上你的嘴……一股老嬷子的腔调。

霍临风抱肘倚柱,咳嗽一声令杜铮回头。等那呆子匆匆跑来,他将破流苏一丢,道:“入夜之前换新的,派人把薄折子敛来,我今日处理。”

杜铮遵命,偷偷瞄一眼小窗。霍临风当即一拳:“再瞎瞧挖了你的眼。”这话跟容云学的,吓唬完又好奇,“你刚才耍什么威风?”

杜铮气道:“那些丫头嘴碎,说少爷和容云是……是断袖。”

霍临风一愣……断袖?

罢了,不是断胳膊断腿就行。

午后雨又下起来,暑热尽消,甚至有些冷。书房燃着提神的香,霍临风伏案处理公务,容云卧在小榻上帮忙看簿子。

彼此无话,就这般持续到天黑。

纱帐已经换新,丝线流苏泛着光泽,摸上去滑溜溜的。登床就寝,霍临风搂着容云,一番抚摸方觉丝线之滑不过如此。

相拥一夜,各自好眠,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梳洗,用早饭,扒着窗户看鸟……容云做这个做那个,唯独没有穿衣。杜铮进屋收拾,两眼一黑道:“宫主!别只穿着寝衣闹腾!”

容云说:“无妨,我不冷。”

谁管你冷还是热,杜铮道:“叫下人瞧见不定说你什么!你鲜廉寡耻,牵扯我家少爷可不行!”

容云了然,已经是“小宠儿”,这般许是“浪蹄子”。可他实在不想穿那红衣,昨日情急,此刻觑一眼都难为情。

僵持片刻,他找杜铮借一身衣裳,倒是很合适。

容云穿戴整齐坐在廊下,百无聊赖地看仆役干活儿。忽地眼皮变暖,一只手掌从身后捂来,他反肘便是一杵。

霍临风松手笑道:“猜得出是我?”

容云说:“不然谁敢?”他握住对方的手,用指腹触摸手心的厚茧。霍临风配合地伸着手,一抬眼,窥见下人们精彩的脸色。

“廊下无趣。”他故意大声,“走,带你去个好地方。”

霍临风反握住容云的手,牵着,沿围廊从侧门而出,明目张胆地给旁人看。他的府邸,他的园子,藏着掖着像什么话。

走到将军府的东南角,排排玉兰树后,掩着一座二层小楼。容云想起贾炎息的湖心楼来,心暗忖,不会是做将军收受的宝贝罢?

这时霍临风一笑:“里头尽是宝贝。”

容云一凛:“你爹知道吗?”

霍临风说:“我爹的宝贝更多。”

有其父必有其子……容云惴惴地踏入楼,却见楠木桌配房四宝,一把摇椅,四面列柜,柜摆满了各式兵器。

他连人家的手都不牵了,扑到柜前端详,睹一把锈铁的宝剑。除此之外,还有匕首、头盔、马衔,看得他眼花缭乱。

“这都是战利品。”霍临风说,“朝廷唯一做的体贴事,就是从家给我运来这些。”

容云仿佛初见世面,每一样来回地看,挨在柜前挪不动步子。他发现一只木盒,打开一瞧,盒装的是首饰。有耳珰,缠辫子的珠链,还有一颗一颗的宝石。

“这也是战利品?”他问。

霍临风点头:“蛮夷的王族喜欢佩戴这些。”

容云奇道:“那你打赢后,叫对方摘下来给你吗?”见霍临风支吾不语,他想起关于这人的传闻,骁勇善战,尤爱削首以示震慑……

莫非是削掉脑袋,然后扒下这些物件儿?

容云汗毛倒竖,情不自禁地改了口:“霍大哥,不至于那么绝罢……”

霍临风还有更绝的:“我对首饰无甚兴趣,当时想着,以后送给未来的妻子。”凝眸看向对方,“如今妻子是不必了,你收着就是。”

容云急忙搁下,他可不收……只知花缸鲤鱼鲜活,提灯风筝精巧,纨扇合意,小笺浪漫,却不知还有如此血腥的礼物给他。

他脑不禁浮现一景,霍临风坐在榻边,怀抱一只血淋淋的人头。掖掖鬓角,摘下耳珰,解开辫子,摘下缠绕的珠链。弄完摸摸颈处的刀口,自叹一句,削得愈发好了。

他微微一颤,他实在大意了。人家乃统率兵马的将军,满身疤,整楼的战利品,杀人数量和手段绝非江湖人能及。

容云识时务道:“我以后再也不蹬你、捶你、刺你了。”细数觉出过分,悄悄地后退两步,“我再给你道个歉罢。”

霍临风笑不能抑,若知这些东西有治人的奇效,他早带容云来了。“单挑群狼的人,少装胆子小。”他笑骂,“上楼去瞧瞧?”

二楼全是书架,兵书、策军密案、军详细的资料,连地形图都满满一架。容云转悠几圈,好似深山老农进长安,看什么都新鲜。

他抽出一本,上面记录六年前一战,还未看清便被手掌捂住。

霍临风说:“别看这本。”

容云笑问:“为何?打败仗怕丢脸吗?”他挣开,跑到角守着墙缝看。目光在纸上,一字字看过,那点笑意跟着一寸寸褪去。

六年前,霍临风年仅十七,首次做主帅出战,力挫敌军。

大捷后,率兵屠城。

后面的人数他不敢细读,匆匆把书合住。墙缝上结着一点蛛网,这段多年前的战争也被封存在记录,他想,那段回忆应该也锁在霍临风的心底。

容云立了一会儿,直到霍临风行至他背后。

他转过身去:“之后,你一定很痛苦。”

霍临风怔住,以为容云不会理解,甚至会怨他残忍,谁料竟予他一句关怀。容云看着他:“曾经的痛苦你自己熬过了,以后若有,我可以帮你。”

一股酸胀填胸,他沉声说了句“谢谢”。

两人在楼停留多半日,将近黄昏才离开。

正值用晚饭的光景,各苑无人走动,也还未点灯。霍临风和容云从花园绕行,有点昏暗,假山那一片却隐有亮光。

仔细分辨,似乎是几点火星?

霍临风在前,容云在后,压着步子朝假山走去。入山洞,另一头洞口接连小河,二三人影蹲在那里。

“藏在那儿做甚?”霍临风突然出声。

惊叫声乍起,人影匆匆立好,原来是三名小丫鬟。每人脚边折着几只小船,船心插着一截矮烛。看样子,是趁此刻人罕,相聚来放灯。

小丫鬟惶恐道:“此河能汇到城长河里,小船就漂远了,不会弄脏园子的。”

另一个补充:“回将军,我娘今日生辰,所以许愿为她祈福。”害怕说得不清楚,还要特意说明,“我娘健在,不会沾染晦气。”

“我爹娘也在,绝非祝魂的灯!”

霍临风只是问问搞什么名堂,没想到把丫头们吓着。他见惯生死,哪还忌惮晦不晦气,摆摆手道:“放罢,别烧着裙子。”

转身欲走,容云正在他身后,明灭微光下神情有些怔忪。

“……我想问问。”容云声音不大,“什么是祝魂的灯?”

一名丫鬟答:“放给逝者的灯,祝愿其魂魄归天,若有想说的话也可以说,漂走后他们便能收到了。”

无稽之谈,听来荒唐,容云却杵着不动。

霍临风心下明白,愣是将人连拖带拽地弄出洞口,强制着行走一段,他确认无人后才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待夜深后我陪你去河边放灯,让它直接漂远些。”

容云盯着一片黑:“从前怎无人告诉我,我要放许多只。”

霍临风应和:“好,你双亲各十只,放二十只下水。”

容云喃喃:“不对,要放三十只。”

霍临风随口问:“你爹娘各十五只?”

步伐骤停,容云反身顿住,乌糟糟的夜色下看不见神情。他不知是否该说,亦不知是否能说,只觉得十多年的秘密一瞬间翻涌,堵得他胸口要胀裂开来。

“我还有个兄弟。”

他轻轻说:“三岁时……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容端雨,容云,那位兄弟本来叫容听风。但听说有霍临风了,就改成容听雷,是个低音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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