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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0 章 第 50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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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铮唤道:“少爷,水都要冷了!”

冷掉再烧就是,有何好问?霍临风充耳不闻,往榻边一坐,手仍捧着那本《孽镜》,目光也仍在那一页上。

擒龙阵,名字相同,会否只是巧合?

一来,天下武功和阵法,用“龙”字命名的不在少数,他的“神龙无形”就包含其。二来,《孽镜》虽奇,但涉及一段染血的秘辛,他主观上不愿与之关联甚多。

如此想着,手继续翻书,一页页翻至后半部。

陡然十指一僵,生生凝在第七十三页。此页记录,阴阳分合各成局,一守一攻,千姿变幻,命曰——行云流水阵。

霍临风记得擒采花贼那次,弟子夜间巡逻,布的就是“行云阵”。容云当时说过,行云为守阵,流水为攻阵,二者皆以变化灵活取胜。

眼下对照看来,名字和阵法竟一模一样。

刚为“擒龙”寻到说词,又来个“行云流水”。

倘若“擒龙阵”尚可以用巧合解释,那“行云流水阵”处处吻合,该作何解?霍临风把书合住,然后一撂,只觉好他娘烦人。

这时杜铮从小室出来,有怨不敢言,踱到榻边旁敲侧击。“少爷,怎的不痛快?”他蹲下捶腿,“明日休沐,做点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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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临风耍少爷脾气:“轮得着你问?”

杜铮晓得脉门:“去见容云吗,那我提前挑衣裳。”

少爷脾气消弭大半,霍临风扣着桌角犹豫。常言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问:“呆子,若有人没看过此书,却了解书内容,何解?”

杜铮不假思索:“你怎知人家没看过?”

这一句反问实在尖锐,先似醍醐灌顶,又叫霍临风哑口无言。半晌,他把杜铮一脚踹开,凶巴巴地说:“我就知道。”

《孽镜》乃唐祯所著,十七年前便流父亲手。

假如容云看过,必定要比十七年前更早,那才几岁?

除非容云是唐祯的儿子。

嘭的一声,霍临风不小心碰掉茶盏,连底带盖摔个粉碎。他坐着,僵着,心惊疑,双眸刀似的盯着空气。

容云的父亲被陈若吟陷害,全家遭屠,唐祯当年的遭遇亦然……

碎瓷片刚收拾,紧接着又是嘭的一声!霍临风一掌劈裂小桌,木屑纷飞,骇得杜铮跌坐地上。

“少爷,莫吓我哪!”杜铮欲哭。

霍临风面沉如水,心却湍流激荡,被方才的想法激出一身冷汗。不可能,他竭力否定,当年密诏,唐祯一门全灭,未留一个活口。

朝廷办这种事情,向来是死要见尸,容不得丁点唬弄。况且陈若吟作恶多端,受他所害的异见者很多,也很可能遭遇相似。

最为关键的是,了结唐祯性命的人,乃他的父亲霍钊。

这最不愿承认的一点,恰恰是最能反驳的一点。容云与朝重臣合作,对朝消息了如指掌,倘若真是唐祯的遗孤,怎会不知父亲死在谁手?

那般的话,又如何与他心心相印?

因此,容云和唐祯绝无关联。

霍临风长长地舒一口气,是他胡思乱想了。这魔怔的工夫,杜铮急忙跑一趟厨房,端一碗牛肉羹哄他开心。

他无言道:“榆木脑袋,我又不是馋嘴的小儿。”

杜铮说:“少爷先尝尝,当食宵夜也好呀。”

霍临风坐到桌旁,吹吹热气,舀一勺送入口。他倏地抬头,咽下一口再舀一勺,瞪着杜铮问:“怎和家的牛肉羹一样?”

杜铮答:“得知少爷在侯府常吃,庖丁便仔细地煮了。”

霍临风追问:“如何煮得滋味儿相同?”

杜铮曾经得赏,有幸尝过一碗,于是庖丁一遍遍煮,他一遍遍试。无数次后终于完成,他开心道:“食材一样,异曲同工,少爷喜欢就多吃些。”

然而瓷勺停顿,霍临风咂摸那句:食材一样,异曲同工。

天南地北的两位庖丁,素未谋面,却凭借相同的东西,做出味道相同的吃食。以此类推,容云的阵法和《孽镜》的阵法相同,是否也不奇怪?

都依靠奇门术设计,也许布局方式、演算过程各异,但得到异曲同工的结果。

如此想来,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霍临风抛却杂思,大口食完羹,跟着杜铮进小室沐浴。那会儿冲对方又吼又踹,这会儿春风化雨,让抬胳膊便抬,让趴桶沿儿便趴。

浣发擦背,揉肩抹胰,屏风之后只漾着水声。

霍临风打起瞌睡,等变冷的清水兜头浇下,他一个激灵回神。洗罢回到卧房,登床盖被,清清爽爽地睡了。

已然夜深,杜铮懒得回管家房,坐在屋外守起夜来。

城万家灯火俱灭,唯独更夫未睡,拿着梆子走街串巷。每隔一个时辰便敲梆报时,逡巡整夜,破晓时分正好经过将军府。

于是响亮地喊一嗓子——“五更天!晨起!”

更夫喊完不走,等府仆役陆续起床,将军府的大门便开了。小厮送出一碗粥,一块饼,慰他整夜辛劳。

道谢声掩在一阵马蹄声,引得人回头。

街尾骋来一匹大马,吁的一声停在将军府门前。来人下马,顾不得擦拭一路风尘,急急地拾阶求见。

亮出腰牌,瀚州,知州府。

送来一封信,带着怀揣三百里的余温。

难得休沐,霍临风醒来已近巳时,径自移步书房看信。字句满纸,除却寒暄问候,信提及塞北情况,说近月蛮夷之兵挑衅不断。八壹中文網

霍临风冷哼一声,年初恶战大胜,敌军想必咽不下气。

故而挑衅,估摸也只敢挑衅。

他的目光凝在“塞北”二字上,久久舍不得移开。留质关,家书不敢诉衷肠,父兄亦不敢告知家事。辗转反侧,要从旁人口得知。

他低叹一声,再往下读,到末尾时终于一笑。

“代问容姑娘姐弟安好,顺颂时绥。”霍临风边笑边念,心说这沈兄惦记得真远。提笔回信,他打趣对方是否思美心切,还问可曾婚娶。

写罢派出,他这才梳洗更衣。杜铮伺候,问:“少爷要出门?”

霍临风答:“见容云。”

杜铮嘀咕:“昨夜刚见呢。”

那又如何?霍临风心道,他爹在城时天天见他娘,有何不妥吗?捯饬好,霍临风玉树临风地出了门,又至冷桑山。

今日乌云颇多,到达不凡宫时下起雨来。

进宫碰见三五弟子,霍临风还没问,对方主动告知二宫主在无名居,是否通报。霍将军有点尴尬,装腔作势道:“谁说我要找容云。”

弟子细数:“大宫主闭关,三宫主劫道,四宫主睡觉长个子。您找哪位?”

霍临风狠一狠心:“我找段大侠。”

于是弟子跑去禀报,并将他领到沉璧殿,赶鸭子上架不过如此。他端坐椅,自食苦果,干脆苦作乐地饮茶等待。

半盏茶后闻得脚步,段沉璧从内殿走来。

霍临风起身拱手,偌大的殿内只他两人,对方强大的气势甚为压迫。段沉璧抚须坐好,开门见山地问:“找老夫何事?”

霍临风恭敬回答:“自离宫之后还未拜访段大侠,故而跑来。”

空着手,下着雨,傻子才信这鬼话。段沉璧眼睛半阖,非但不拆穿,还耐心地问:“凌云掌练得如何了?”

霍临风道:“目前正练第三层,今日亦想见二宫主一面,讨论讨论。”他静观对方,刹那间想起什么。

灵碧汤那日,他问容云为何懂奇门之术。

容云一答喜欢,二答得师父教授。

如果阵法乃段沉璧所教,那擒龙阵与行云流水阵,也是段沉璧起名?霍临风暗忖,段沉璧认识他的父亲,或许也曾见过唐祯?

这时段沉璧说:“少装样子,他日日闷着为你设阵,讨论什么劳什子的武功。”

此话正下怀,霍临风立即满脸歉意。“段大侠莫怪,来日定感谢二宫主相助。”他不动声色道,“那阵名为戏蛟阵,攻击力远胜过擒龙阵。”

段沉璧淡淡地“嗯”一声,仍半阖着眼。

霍临风再探:“二宫主曾设阴阳阵,行云流水一攻一守,戏蛟阵则为套阵,一主一辅。”

段沉璧竟哈欠一声:“云做局断不会错,你听他的便可。”

霍临风点头称是,对方的无澜反应叫他略急,犹如拳头砸在软褥上。“二宫主聪颖,但目前尚有烦恼。”他暗暗颠倒对错,“戏蛟阵第一阶乃阴遁四局,直符死门八宫,段大侠觉得是否妥当?”

静默片刻,段沉璧未给出意见。

直符为天芮,直使才是死门,这是相当基本的道理。但凡懂奇门之术者,会看阵者,皆应明白这一点。霍临风张口:“段——”

段沉璧打断他,不耐地、坦荡地说:“休再问我,我又不懂那些。”

霍临风霎时噤声,微怔并微茫。

容云撒谎了,为何要撒谎?原本不必回答得谁所授,编造谎言补充那一句,难道是为了掩饰什么?

念谁来谁,殿外远远传来一声“师父”。

霍临风立刻起身,大步出殿,只见那人撑着纸伞而来。他因欺骗被揭穿的那一天,也是这样的蒙蒙细雨,当时回头,也是这般遥遥相对。

眼下风云轮流转,他晓得被骗的滋味儿了。

容云瞧见霍临风,先是一顿,紧接着快步小跑,跑到对方面前才停。衣袂广袖扑到人家身上,他问:“你怎的会来?”

霍临风答:“想见你。”

他又问:“昨夜不是刚见过?”

霍临风答:“仍是想。”

他再问:“那在沉璧殿做甚?”

霍临风答:“爱屋及乌,连你师父都想。”

容云乐不可支:“等着。”把伞塞对方手里,他奔入殿内,没一会儿又跑出来。无甚要紧的,因惦记布阵一事而难眠惊梦,他来讨两块安神的好香。

“你要不?”他双手捧着,“一人一块罢。”

霍临风接住,还未吭声便被抓住手腕,容云拉他去西北角的乾坤局。伞沿儿倾斜,他偏颇地为容云遮雨,未提谎话半字。

手指乾坤局,容云设局一观,捋了遍思路。

细细讨论许久,雨势渐大,纸伞被敲打得颤颤巍巍。二人移步檐下,并立着,看着邈苍台一寸寸湿润。

容云忽然道:“隐约记得你昨夜走时与我说话,说了什么?”

霍临风答:“你问我阵名,我说戏蛟阵。”他带着迟疑停顿一瞬,声音变沉,“你还说和擒龙阵很配。”

容云笑言:“擒龙阵乃较为基础的攻阵,宫曾连设数日。”

攻阵,和《孽镜》的内容吻合,霍临风滚了滚喉结。容云仰脸看他:“你夜探不凡宫盗走四千两,那阵是设来捉你的。”

他点点头,问:“为何叫擒龙阵,行云流水阵又是因何得名?”

容云有些始料未及,仰脸变成颔首,看他变成不看他。霍临风蓦地心软,别说咄咄逼人,就连轻声细语也不想问了。

“无妨,我随口乱问的。”他道。

而容云故病重犯,偏要多嘴一句:“擒龙阵听着颇具气势,行云流水一直变换……也很适合灵活的阵法。”他边想边说,有一点磕绊。

说罢,霍临风转身拥住他。

他措手不及,愣愣地回抱。

霍临风说:“上战场前我担心会输,胜仗之后又担心敌军再犯,我这个人其实很患得患失。”他就着潇潇水声,“比如下一点雨,我就想抱一抱你。”

这话也许不合逻辑,然而正是情能饮水的光景,容云听来觉得欢喜。他安静地任霍临风抱着,模仿手法,轻轻抚对方的后背。

偏生那师父煞风景,突然在厅唤他。

霍临风松开手:“去罢,本就是来见一见,我回去了。”

容云递上伞:“那你用着。”他后退至门边,贪看好几眼才进入殿内。踱到厅堂里,段沉璧闭目打坐,看样子是检查他的内功。

在对面盘坐好,容云气沉丹田,两掌压在膝头。

他微微动耳,脚步声渐远,霍临风已经走了。只这不声不响的一瞬,迎面扑来一掌,将他掀了个跟头。

“师父……”他叫唤。

段沉璧觑一眼,心不专,活该。

容云理亏,默默重新坐好,收气之前好奇地问:“师父,你那会儿与霍临风聊什么了?”接着又是一掌,他滚出去两遭。

段沉璧道:“奇奇怪怪。”

容云索性先躺着:“何事奇奇怪怪?”

段沉璧一哼:“那小子问我奇门布局,设阵攻守,与你一样烦人。”

容云骨碌起来:“师父,那你如何答的?!”

段沉璧说:“君子坦荡,答曰不会。”

露馅儿了,露馅儿了……容云顿时心慌,想出去追,看一眼师父又犯了怂。他傻站着,纠结地挪动几步,惹得段沉璧催促。

“师父,都怨你。”他横下心,“我不练了!”

容云说罢便走,未出五步被段沉璧揪住后襟,犹如老鹰抓住小鸡。段沉璧目光幽寒,要治一治这忤逆的小徒。

此时,雨势渐小,淅沥叮咚。

霍临风穿过第二道子门,隐约听见一声熟悉的惨叫。

不禁一顿……还怪吓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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