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恢复一片宁静。
淡淡的龙涎香中混合着新鲜莲子的清甜香气,萦绕在鼻端,南君泽心中的郁气莫名消散了不少。
他冷冷的看着面前的莲子粥。
十年了,还是老样子。
一如既往的香甜软糯,也同样使他厌烦。
心中这样想,他却习惯性的拿起勺子。
玉勺碰到玉碗,发出清脆一声响,陡然唤回了南君泽的心神。
他的眼神倏的变冷变凌厉,目光越过莲子粥触及到桌案上摆着的几份奏折时,更是阴沉无比。
他牵扯起嘴角,冷嗤一声,“好,真是好得很!”
捏住勺子的手背突现青筋,他猛然将玉勺砸向地面,玉勺瞬间四分五裂。
“李福!滚进来!”
门外才放下心没多久的李福,听到屋内破碎声,就已经将心提了起来,听到男子沉冷的声音,更是将头埋得低低的,推门走了进去。
“皇上,奴才在,您有什么吩咐......”
“把这碗莲子粥倒了!往后皇后再送什么东西来,你一并处理了就是!”南君泽无情的说道,冷冽的眸光里满是不含一丝温情。
李福低低地应了声,叫来小太监打扫地面,自己则端着莲子粥出去了。
......
凤仪宫里,林柚遣退了众人,靠在软榻上休息,身边只留下盼荷一人扇着扇。
她撑着额头,微阖着眼。
头上的金步摇和手上的金护指都不能掩盖她自身散发出来的淡泊气质。
华丽的凤服只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形,并未给她增添一丝累赘。她淡定从容的气度,一如既往。与她数十年的深情追随一样,容不得人和人忽视......
然而再容不得忽视,也被忽视了。
盼荷知晓她没睡,实在忍不住了,才开口道:“娘娘,奴婢不明白......”
林柚缓缓睁开眼,“你有什么不明白?”
盼荷看着她容色未改的侧脸,心中略微酸涩,道:“娘娘,以前在王府的时候,皇上别说是心情不好,就是盛怒之下,您想见也是能见着的,每次皇上见着你,再大的脾气也消散了。”
“现在入了宫了,当了皇后了,反倒比不得从前了。见一面也难,说一句话也难,以前皇上见着您总笑的,现在见着了也不笑,冷着一张脸,还以为皇上独独给咱们脸色看呢......”
“盼荷!”林柚皱着眉打断她,她胸膛略微起伏,又恢复平静,看着小丫头委屈的模样,软和了眉眼,安慰道:“君泽现在是皇上,身份变了,自然很多事情不能和在王府里一样的。”
盼荷听了这话,立即不满道:“可是皇上也不能一直不来看咱们吧!自从春日选秀后,皇上就整夜宿在别的宫里头。娘娘......皇上是不是变心了啊......”
小丫头被自己的猜想吓得眼泪汪汪,倒不是觉得帝王心变得太快,只是她为自家娘娘难过,心里头酸涩得紧,眼泪止不住的掉。
因着她这话,女子也是一愣,当即怔住。
宽大的华服衣袖下,女子的手指微微颤抖。
红唇一瞬显得苍白,盼荷瞧见了她怔愣的模样,才反应过来,赶紧拭干了泪,“呸呸呸”道:“娘娘别难过,是奴婢不会说话!奴婢嘴巴臭!娘娘和皇上之间的情分,肯定不会变的!”
有了她的安慰,女子才从愣神中回过神来。
她好笑地拍了拍盼荷的头,“你啊!净瞎想!”
“本宫与君泽之间十年情分,哪里是那么轻易就能变得?现在不必曾经,君泽刚登基没多久,正是繁忙的时候,稳固朝廷和平衡后宫,哪一个不是重中之重?”
“本宫既然入了宫,便已决定爱他、尊他、信他、崇拜他......又怎么能因为一时权衡利弊和儿女私情,就怀疑他呢?”
“本宫不仅是他的妻子,更是一国之母。后宫争斗,又哪里有天下黎民重要?”
盼荷老老实实的听着,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娘娘,是奴婢想差了......”
“你知道就好,以后这话可不能往外头说了。”林柚笑着,从桌上果盘里拿了颗李子给她。
盼荷欢欢喜喜的接下,“知道啦,娘娘。您和皇上肯定百年好合!白首不分离!”
林柚被她的话逗笑,只是她的眸底闪过一丝深意。
白首不分离么......
主仆两人玩笑了一会儿,林柚便想起什么事似地吩咐道:“盼荷,你去库房里取了那匹雨丝锦和金花头面送到芙蓉宫去。”
盼荷刚还欢喜的小脸上顿时一跨,不太乐意道:“娘娘,这些好东西咱们自己留着不行么?干嘛送给芙蓉宫啊?更何况这雪妃都没来凤仪宫请过安!”
林柚无奈地瞧她一眼,“雪妃不来凤仪宫,是皇上特许的。她正得宠,本宫是皇后,要是什么都不做,怕是要被人说本宫善妒、心胸狭隘了。”
道理盼荷都懂,但她还是有些不太高兴。
“可是咱们也不用送这么好的东西吧!这些东西咱们自己都还没有好好享受呢!”
“东西总归是要人用的,本宫不爱这些,总不能自己霸着也不让别人用。听说这雪妃姿容绝代,婀娜多姿,是难得的美人,本宫送给她,也不可惜这些东西。”
盼荷说不过,只好乖巧应下。
临走前,她回头看见女子温柔大气地浅笑着,并无难过之意,心里的郁气才消散了些许。
要她说,她家娘娘才是姿容绝代。
只是现在娘娘是皇后,以前那种耀眼夺目的模样再难看到了......
林柚看着小丫头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口,这才缓缓眨了一下眼。
再睁眼时,那上挑的丹凤眼里,哪里还有半点温和大气,只余下玩味不止。
她手肘撑着桌面欣赏自己的指套,尖锐的指套在日光下泛起冷锐的光泽。
一如她此刻,坚硬、冷漠,铁石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