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去月引工作室没能找到沈知野,扶栀闷闷不乐了半天就想通了——人家是月引的副总裁,一天到晚日理万机的,一定是忙得脚都不着地,没空理会这对他而言鸡毛蒜皮的退婚一事。
扶栀重振旗鼓,在电脑前敲敲打打了半个下午,终于郑重地按下回车键——发送!
靠椅后,沈知野双手抄兜,散漫地靠在书架边。
扶栀关掉了邮箱,自然地端起了果盘,用小叉子挑了块苹果,小口咬了下,眼神熠熠:“阿野哥,早上咱们不是说好了,州官不放火,百姓不点灯嘛……所以我刚刚给我那暂时的未婚夫发了个邮件,跟他商量退婚的事情啦。”
扶栀再咬了口苹果,又见叉子上只剩了一小块,就一块塞进了嘴里,她是想吞下去了再说话的,但这样被阿野哥盯着,她也不好意思吭哧吭哧地咬苹果不说话。
扶栀两颊腮帮子有点鼓,皮肤在日光下呈透白色,说话时像只在扒拉胡萝卜的兔子。她小弧度地抿起了唇角,讨好似的眨了眨眼:“阿野哥,我是不是说话特算话?”
沈知野漆黑的瞳孔直直凝视着扶栀,片刻,收回视线,轻嗤着挑了下唇角,声音有些凉:“是,真是说话算话啊,小姑娘。”
不知是否是扶栀错觉,她怎觉得阿野哥说这话时,情绪并不是很好。以为他是要用电脑,她赶忙端了果盘,走去了一旁小沙发边。
沈知野在书桌后坐下,用手机打开了邮箱,果然就见了扶栀发过来的那封标题叫做【退婚商讨函】。
“沈知野先生,您好!
我是扶栀,是扶氏集团总裁扶江生的孙女,也是您名义上的、暂时的未婚妻。相信这桩突然的婚约安排也让您觉得困扰,今日叨扰,便是为了与沈先生一同商讨一下,关于接触这桩婚约的事项……”
八百多字的小作文。
扶栀洋洋洒洒地陈列了一堆两人不该屈从于商业联姻的理由,提出趁这桩婚约还未公开之前,及时止损,在双方家长跟前取消了这婚约。结尾,她还加了句——
【祝沈先生早日邂逅良缘,届时我一定为沈先生包一个大红包呢。】
沈知野面无表情地读完最后一句话,眼皮子淡淡掀了下,对上沙发上也朝自己望来的目光。
扶栀乖巧地冲他笑了下,双眼弯作两道小月牙。
沈知野淡淡挑了下唇,修长手指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他忽然就想见见,小兔子哭起来是什么样子。
沈知野垂下眼,手指熟练在回信栏上打下:【做梦。】
点击发送。
“叮——”
扶栀的手机响了。
看到来自“沈知野”的回信,扶栀显然非常激动,她放下了果盘,擦干净手,紧张地抿着唇点开回信——
然后她脸上的神情就停滞住了。
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那弯起的两道小月牙错愕睁大,随后失望耷拉下来,很快又气愤地竖了起来。
沈知野倚靠在椅背上,悠闲地转过了椅子,嘴角含着欠欠的笑,戏谑的桃花眼恣意扬起,“怎么了啊,小姑娘?这么生气?”
扶栀低头瞪着手机上那贱兮兮的【做梦】两字,眼睛恨得想把屏幕瞪出一个洞来。
她呵呵一声:“没什么。”
炸毛小兔子隐忍火气,强露欢笑的样子落进沈知野眼底,他抬手抵了抵眉骨,遮掩笑意,随后慢悠悠地站起来道:“行,那你阿野哥先下楼做饭去了。”
……
扶栀就想不明白了。
明明都说,那沈家二少最是纨绔不驯,诺大一个长原说不要就不要,生平最不屑于既定的约束。甚至在某些方面,扶栀一开始还觉得两人是有些志同道合的。
可这回家里安了这么个旧社会婚约,他怎么就跟蔫了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
自己主动找了两回,他还都是这副多说一个字就会死的样子。
这人是叛逆期还没过吗????
扶栀皱眉瞪了手机半天,忍气给他回了封邮件,语气不如刚刚的耐心了。
【沈知野先生,如果您有什么意见和看法的话,烦请您百忙之中抽空给我回封邮件或是打个电话。如果您实在没空的话,请您的代理律师与我联系,谢谢。】
对方显然十分空闲,直接秒回了她。
扶栀惊奇,期待点开,就见邮件上一如既往的简短:
【呵呵】
……
扶栀把手机摔在沙发上。
他什么意思啊!他是有病吧!!
这人难道不会打字吗?!!
一次只回两个字会显得自己很酷吗??
扶栀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小脸气得通红。
她就没遇到过,这么无法沟通、不讲道理、眼睛还长在头顶上的男人!!
这回扶栀相信了扶槐说的话,他一定是个丑逼!人丑,心更丑!!
而楼下正闲散躺在沙发上的沈知野本人,眼角眉稍都挑着张扬的笑。
他一边等着厨师送饭来,一面随意点开朋友圈,就见到扶栀一分钟前发了个朋友圈。
【呵!人丑多作怪!】
……
沈知野脸上的笑短暂的凝固了下。
-
扶栀没有再回沈知野的邮件。
她已经大致看出来了,这是个极其傲慢又不讲道理的丑逼,她不能企图用常人的逻辑和他沟通。
今天的晚饭是拉面。
乳白色的骨汤上卧着两朵西兰花、两半鸡蛋、两片培根。
又是二!和那个一次只能吐两个字的沈知野一样二!
扶栀刚刚压下去的怒火又被点了起来,她忿忿地拿起叉子恨恨插进鸡蛋上。
小声咒骂:
“臭傻逼!沈知野!”
餐桌对面动作矜贵优雅的男人动作一顿。
只见他挑了下眉,慢条斯理地放了手中餐具,抽纸抿了抿嘴角。
问得丝毫不显心虚,甚至有些正义凛然:“怎么了啊,小姑娘,火气这么大?”
扶栀一五一十地把沈知野的回信告诉了他。
末了,怕阿野哥觉得她不守早上的诺言,两人的约定作废,扶栀赶忙补充道:“没事的阿野哥,就算他不配合也没关系,我去问问我哥,我哥一定有办法的。”
餐桌对面,男人噙笑的桃花眼略顿了一瞬,他缓缓止下了面上笑意。
敛眉思忖了片刻,他慢声道:“小姑娘,你几岁了啊?”
扶栀答:“马上就要二十了啊。”
“都这么大了啊,小姑娘。”沈知野慢腾腾地往后靠上椅背,掀眼直直望来。
他的声音闲散,又带着笃定的语气。
“二十岁,被人欺负了还找哥哥,不嫌丢人啊?”
“……”
扶栀眨眨眼,呆滞了两秒,因为气愤而微微泛红的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
扶栀本来说这话就是为了表明立场,没有真想去找扶槐的意思,谁知道这话在阿野哥的理解里,她竟被当作了遇到事情还找大人帮忙的小孩。
一阵重重羞耻感和不被理解的委屈就弥漫上了心头,她想要解释,却又最笨不知道怎么讲。
扶栀瘪了嘴角,双眸缓缓晕上了红丝。
“知道了。”她轻声说。
“怎么还哭了?”沈知野注视着桌对面慢慢红了眼眶的小姑娘,本来只是想让她别去和扶槐讲,谁知道把人都弄哭了。
他终于良心发现地敛起了笑意,把继续逗弄她的念头打消。
“小姑娘,你阿野哥又没说你不对——”他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木桌一侧叩了叩:“手机拿过来。”
“啊?”扶栀愣了下,不明就里地递过了自己的手机。
沈知野拿了手机,垂下眼很快地敲了一行什么话就把手机还了回来。
“这么快?”扶栀惊讶。
扶栀接过手机,就见发信箱上一封邮件,字句精简:【不会说人话?】
扶栀瞥着屏幕上和对面能分庭抗礼的语气,没忍住哧地一下笑出了声,“那个沈知野肯定要气死了。”
而沈知野本人就坐在她对面,笑得恣意闲散。
他拿了瓷勺放进扶栀盛汤的碗里,指尖敲了敲碗壁提醒她喝汤,一面并不怎么走心地应和:“是啊,他肯定气死了。”
扶栀的委屈来得快,去得也无影无踪,她瞬间就翘了嘴角,喜滋滋地抱了汤小口喝。但很快,新的不满又来了:“他怎么还不回我啊。”
扶栀看向沈知野:“阿野哥,你说这个沈知野是不是看我语气不好,就故意不理我了啊?”
沈知野两口喝了汤,优雅地擦了擦嘴角,“不见得,说不定他也在吃饭,没空回你。”
“哦……”暂且被这个理由说服,扶栀低下头继续喝汤,小声补了句:“我还以为这种高高在上的大少爷吃饭都要人喂呢。”
沈知野:“……”
那高高在上的大少爷吃饭没人喂,甚至还要给她这小姑娘做保姆兼司机。
吃过饭,沈知野默默收拾了碗筷,说是收拾,其实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只是把所有碗碟都塞进了洗碗机里头,然后等着第二天扶栀上学了再让家里的阿姨过来打扫一番。
扶栀今天没上去复习,抱了平板在客厅沙发上窝着看电影,心中记挂着邮件的事情,几乎是没两分钟就看一眼手机。
在厨房里装模做样地收拾了一通过后,沈知野扫了眼沙发上的人影,默不作声地掏出手机敲了几个字发送。
“叮”一声,扶栀的手机与此同时亮起。
沈知野发来邮件,依旧言简意赅:【会考虑。】
这话的意思是,会考虑她说的,一起退婚的事情?
扶栀几乎是一瞬间从沙发上蹦了起来,恰好撞上从厨房里端水走出来的沈知野,他堪堪退后一步,装的一脸好无辜茫然问:“怎么了,这么高兴?”
扶栀看着他,想着刚刚的回信,激动道:“阿野哥,那个沈知野回我了!他说他会考虑跟我退婚的事情了!多亏了刚刚你凶他那一句,这个沈知野就是欺软怕硬!”
沈大尾巴狼笑得纯良:“是啊,真是欺软怕硬啊。”
既然对方说了会考虑,扶栀也就没有马上催促过去,决定先等着他那一端先想好。她抱着平板在沙发上窝着看电影,沈知野就坐在沙发另一端看手机。
电影两小时,内容是普普通通的英雄救英雄,英雄惺惺相惜。扶栀看完的时候心情没什么起伏,甚至有种终于熬完两小时的畅快感。
她看了眼时间,已经九点过了五分钟了,阿野哥仍纹丝不动地坐在沙发上。
奇怪,往常阿野哥不是习惯早退吗?今天怎么这时候了还没走?
扶栀没想太多,默默闭了嘴,低头翻了会手机。
又过了十分钟,沙发那头仍然没有动静,扶栀悄悄瞟过去,见他仍气定神闲地翻着手机,不像要起身,也不像在处理工作。只是那么坐着,甚至有种故意坐着的感觉。
扶栀暗搓搓措辞了半天,正要开口,就听到门外忽然想起了门铃声。
而沙发上的男人也瞬时抬了眼,脸上不见什么惊诧模样,好像就是在等这一声门铃。他道:“我去开门。”
玄关的感应灯亮起,门外男人正是白天在保安亭里看到的男人,见到沈知野,他的表情并不怎么友善。
“现在是九点十五分,再晚一些,您就要赶不上末班地铁了——”
停顿了一下,他用只有沈知野能听见的声音说:
“是不是该走了啊,沈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