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琰视角:
我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简单说了句晚安,就挂掉电话了。
她不知道,我见过那种萤火虫,小时候我的周围全是那种萤火虫。她也不知道,我熟悉南洋的王宫,甚至比我自己家还要熟悉。
她更不知道,我在战场上万念俱灰,差点没命的时候,我恍惚间就看到了那种萤火虫。它在我眼前飞,仿佛要带我走,带我去地狱,接受火刑和审判。
我这样双手都是血腥的人,是应该下地狱的吧。
我笑了笑,躺在床上。本来是想早睡的,可那个夜晚无比漫长,我的噩梦一个接着一个,我又回到了那个血流成河的地方……我看到父亲在我面前一点一点消逝,最后变成一个光亮的小点,我再仔细一看,正是一只张开翅膀的萤火虫。
我从梦中惊醒,慌乱中从抽屉里拿出药,颤抖着吞了下去。
第二天我去看心理医生。
她叫朱蓉,是霍氏医疗团队中的一员,刚毕业没几年,算是团队里比较年轻的医生了。也正是因为资历浅,她进不了团队核心,只能先跟着导师,接手一些比较容易的案例。
我和她认识是因为一次偶遇。那天俱乐部里的比赛结束,我带的几个拳手毫无疑问得了大满贯,俱乐部也因为这场比赛赚的盆满钵满。拳手们要出去庆祝,而我忽然在某个瞬间,心里一阵绞痛。
那种感觉像是毫无防备的溺水,我溺在那种痛苦里,无法自拔。
就在这时朱蓉出现,把我带到医务室,给了我一片药。
吃过药之后我好多了,呼吸渐渐平稳,看到守在我旁边的朱蓉,我轻声问她:“你怎么有这种药?”
她笑了笑,起身又给我端一杯热水。
“你这一看就是心理问题引发的躯体症状。”她说,“我是个心理医生,怎么会不明白?放心,给你的是处方药,医院里都有的。”
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最开始到边都我也看过心理医生,吃的就是这种药。
朱蓉也说的没错,心理问题引起的躯体反应,就是我刚刚那个样子。
“谢谢你。”我对她说。
朱蓉笑了笑,那一瞬间我有些恍惚。昏暗的灯光下,她一袭白裙,长发翩翩的样子,好像沅沅回来了似的……
那天之后我跟朱蓉熟悉了起来。
在噩梦越来越多的这段时间,我也会去她的心理咨询室。我们两个基本不说话,我在躺椅上闭着眼睛休息,她坐在桌子后面,用摄像头记录我的一举一动——这是心理医生必须有的程序。
今天我又来到这,跟往常一样,躺在那张椅子上,轻轻合上眼睛。
而朱蓉先跟我说起话来:“你这样交咨询费用可是很不划算的呢。”
我一愣,睁开眼睛看看她。
她冲我笑了笑,“一般来到我这的病人都是把我当个情绪垃圾桶,一进来就说个不停,可你不一样……你从来不说话,好像只是来睡觉的。”
“我在家里睡不着。”我低声说。
“在这里呢?”
我苦笑着摇摇头。
不管在哪我都睡不好。
“你的睡眠障碍这么严重?”朱蓉开始做记录,“孟老板,你不打算跟我说点什么吗?或许……我可以帮你解决你的障碍。”
“不用了。”沉默半晌,我从椅子上站起来,“是不是这段时间我给你添了麻烦?那我以后还是不来了。”
“不是不是!”
朱蓉马上起身,在我即将离开的时候她一把拉住我的手。
我愣了愣,她赶忙放开,脸上飞红一片。
即便我再迟钝,也明白这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代表什么。
我承认我有过一瞬间的失神,但那几秒钟过后,我更加确定了对某个人的思念。
尽管那人远在另一个国度,尽管我暂时还没法克服一切去那边找她。
“孟老板,对不起。”朱蓉低着头。
“没事。”我轻笑,“给你添麻烦了。”
“我不怕麻烦的!”
“但我怕。”我沉下声,“‘麻烦’这种东西,只能添给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嗯?”朱蓉好像不太理解。
我笑起来,这句话还是霍嘉沅教我的。
……
那天之后我没再去找朱蓉,我也试过给自己断药,用超负荷的训练让自己筋疲力竭,试图睡的更安稳。
不过一切都是徒劳。
我不光睡不安稳,还彻夜失眠了。睡眠的缺失让我脾气开始暴躁,白天精神不济,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整夜难眠。
我这样的状态不得不休息一段时间。
在一段时间没去拳馆之后,有一天朱蓉找到我的住处。她敲门的时候我有一丝诧异,平时我这里除了霍嘉西,基本没有人来的。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我愣了愣神。
朱蓉微笑着,给我看了看她拎着的啤酒和食物。她买了很多东西,挺沉的,我不好意思让她一直站在外面,就侧身让她进来了。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啊。”她笑道,“你又不是住在深山老林,稍微一打听就知道了。”
我点点头,她已经走到客厅里了,而我还站在门口。
“这是你家,你干嘛那么拘束?”她指了指沙发,又笑道,“我能坐吗?”
“哦,当然……”
我请她坐下,又倒了水。我家里陈设十分简单,东西也少,没有饮料可以招待她。
朱蓉打开两罐啤酒,然后递给我。
我摇了摇头。
我不跟女人喝酒,除了霍嘉沅。
朱蓉笑的有些尴尬,手擎在半空停了一会儿,自己喝了一口。
“听说你这几天状态很不好?”她问我,“我就是担心,才过来看看你的。”
“也没有很不好,就是想休息一下。”
“孟琰,在我面前你没必要伪装。”朱蓉看着我,“你忘记了?我是心理医生。”
我沉默不语。
“其实把话说出来,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我不是想探寻你的过去,但如果你的过去是个负担,我愿意帮你卸下来。”
“孟琰,”她声音越来越低,“让我帮你……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