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鹿鸣觉得褚卫不对劲,可又觉得或许是自己想太多。
“你开心就好”,这话快被现在的人用烂了,他说陈奚奇开心就好,褚卫说他开心就好,他的意思跟褚卫的意思,未必就是同一个。
他琢磨不透,从褚卫房间回去之后,一直琢磨了好几天,脑子里思维导图都做出来好几个,但最后依旧全线崩盘,没一个真的能导出个可以让他合理接受的解读。
既然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很多事情本来就是没有答案的,你去问褚卫本人,他自己都未必说得清自己那句话的用意。
陈奚奇杀青之后没多久,褚卫跟荀鹿鸣也杀青了。
用陈奚奇的话来说就是:“我第一次杀青时间跟主演们这么接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最后一场戏,荀鹿鸣饰演的苏子卿死在褚卫饰演的小皇帝怀里,刚巧,在小皇帝看着怀里的人咽气时,天公配合,下起了雨。
一滴雨水落在荀鹿鸣脸上,褚卫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去给他擦。
手指触碰到对方的脸颊,戏里的皇帝终于忍不住哭起来。
江山保住了,最在乎的人却从此再也无法对着他笑,永失我爱的感觉,被褚卫演绎得淋漓尽致。
胡渔打着伞站在工作人员后面,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也跟着哭了。
雨水一点点打湿了两个演员的衣服,褚卫抬起手,为怀里的人挡雨。
胡渔突然就在想,这到底是皇帝在给苏子卿遮雨,还是褚卫在给荀鹿鸣遮雨?
天快黑的时候,导演宣布杀青。
雨始终没停,荀鹿鸣睁眼的时候,发现褚卫的手还悬在他头顶,而褚卫本人,满脸的雨水往下滑,正在冲着外面的人喊:“快点儿!”
汤原撑着伞抱着毯子过来,荀鹿鸣从睁眼到站起来,眼神一直黏在褚卫的身上。
“嚯,这雨真凉啊。”看着荀鹿鸣披上毯子站在伞下之后,他抬手胡乱地擦了把脸,跟跑过来的胡渔说:“我觉得咱这部戏肯定能爆,老天爷都在配合我演戏,不爆不合适。”
他没看荀鹿鸣,也没说什么,抬手搂着胡渔往外走。
胡渔想躲:“你身上湿!别碰我啊!”
褚卫“啧”了一声,把人搂得紧紧的:“还嫌弃起我来了?”
荀鹿鸣站在那里看着那两人走远,汤原小心翼翼地问:“咱走吗?”
“走吧。”
大家回酒店换了身衣服,稍微休息了一下,出门去参加杀青宴。
路上,小雨还在不停地下,荀鹿鸣看着车窗上顺着玻璃往下流的雨水,突然觉得有些怅然。
他们在影视基地住了有一阵子了,每天除了拍戏就是跟褚卫斗嘴,他之前总说想快点儿拍完,赶紧解脱,可真的到这一天了,他又有点儿舍不得了。
这在以前的剧组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
“哇,好冷啊。”下车的时候,汤原忍不住感慨了一句,“秋天真的来了呢。”
荀鹿鸣跟着他从车上下来,一阵风吹,直接打透了他的衣服。
“多拿件外套好了。”汤原懊恼着,跟在荀鹿鸣后面进了酒楼。
他们抵达的时候人已经到了不少,荀鹿鸣一进去,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角落里打电话的褚卫。
胡渔招呼汤原,汤原扯了扯荀鹿鸣的袖子:“鹿鸣哥,咱们坐那边?”
看见胡渔基本上就知道褚卫坐哪儿了,荀鹿鸣倒也不闹别扭,直接过去坐了下来。
杀青宴这种事儿,荀鹿鸣其实不太喜欢参与,十次里面有八次他都不参加,实在是无趣又有不好的记忆。
他刚出道那会儿,没现在的流量,更没什么话语权,一部戏从头到尾,他都必须得乖乖听从安排,有一次他去参加杀青宴,邵一榕不在,那会儿他的助理还不是汤原,席间,助理被支走,他被一个油腻的中年投资人搂着腰邀请到楼上谈心。
所谓的楼上是什么地方?谁都知道,是睡觉的房间,而那投资人邀请他的意思,昭然若揭。
荀鹿鸣是个聪明人,从进入这行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可能会面对这样的困境,也正因为他聪明且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在当时,他非常巧妙地脱了身,但那次事件对他的影响是无法忽略的。
他讨厌杀青宴,讨厌那些以权谋私的家伙。
可他同时也明白,不是每个人、每时每刻都有任性的资格,不管是在娱乐圈还是在生活里,人永远都身不由己。
好在,他成长飞快,像那样龌龊的事情在后来鲜少出现,就算真的有人对他抱着这样的心思,邵一榕也都一一为他解决了。
这是他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不那么抗拒杀青宴,他想,或许是因为这部戏自己拍得实在走心,还没好好出戏,除此之外,他想不到更恰当的理由来解释。
褚卫打完电话转过身,看见坐在那里的荀鹿鸣,他笑了笑,走过去,先给对方倒了杯果汁。
“你明天几点的飞机?”褚卫问。
荀鹿鸣:“你得问汤原,我不清楚。”
他喝了口果汁,转过头去看了看褚卫。
现在的他们,已经摘掉了戏中的发套,衣服也换回了自己的私服,一切都跟刚来时一样,他们在导演喊“cut”的那一瞬间,就从皇帝和苏子卿重新回归到了褚卫跟荀鹿鸣。
荀鹿鸣并不觉得自己入戏太深走不出来,只是偶尔某个瞬间会有些恍惚。
演员也都是需要一些时间去切换角色的,就像现在,他觉得自己对褚卫的态度越来越温和,完全是因为有一部分的苏子卿还在他的身体里。
“我明天不回去,要去另一个城市录节目。”
荀鹿鸣看向褚卫,心说:你告诉我干嘛?
“哎,今天淋雨了,你没感冒吧?”
荀鹿鸣笑笑:“我一个大男人,哪有那么弱不禁风。”
褚卫想起他胃疼时候的模样,那叫一个可怜,本来想吐槽两句,但想着,俩人这么一分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面,还是别惹人家不高兴了。
他坐下来,摆弄着眼前的筷子。
杀青宴吃得依旧很官方,所有人脸上都挂着职业微笑。
荀鹿鸣跟褚卫也没什么机会说话,各自被各种人拉着聊天。八壹中文網
这顿饭吃到后来,终于开始有人离场,荀鹿鸣找了个机会,拉着汤原溜走了。
荀鹿鸣一走,褚卫也紧跟着出了门,几个人在酒楼门口遇见,雨已经停了,空气清新得很,褚卫叫住荀鹿鸣说:“咱俩,走走?”
荀鹿鸣很想问一句“咱俩有什么可逛的”,但话没说出来,反倒点了点头。
“那什么,”褚卫对汤原说,“你先跟着胡渔一起回去,等会儿我们俩自己打车回酒店。”
影视基地外面这个小镇子不大,俩人溜溜达达其实能转回去。
汤原有点儿不放心,荀鹿鸣拍拍他肩膀说:“去吧,回去好好收拾东西,明天咱们还得赶飞机。”
荀鹿鸣说完,看向褚卫,俩人对视一眼,往右手边走去。
地面潮湿,一脚踩上去,鞋面浸了水。
褚卫低头看了一眼,把荀鹿鸣拉到台阶上去走:“你看着点儿啊,地上都是水。”
他说完,突然想到,荀鹿鸣晚上看不清。
“呃,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荀鹿鸣不解。
褚卫尴尬地解释:“你晚上不是视力不太好么。”
荀鹿鸣笑了笑,抬头看了看月亮:“今天月亮又大又圆,还行。”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褚卫突然想起来,今天刚好是这个月的农历十六。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荀鹿鸣问他,“要不为什么单独把我叫出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其实并没有,褚卫只是觉得他们以后相处的机会可能就少了,就像过去的那些年,或许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见面,所以才想在这最后一个晚上,多跟荀鹿鸣待一会儿。
可对方显然不明白他的心思,他也不可能说出来,为了避免荀鹿鸣多想,他说:“你还挺聪明。”
荀鹿鸣笑了:“废话,要不是因为有事儿,你才不会叫我出来。”
两人又继续往前走了好远,褚卫始终没开口说话,只是静静地走着。
荀鹿鸣受不了了,问他:“走了这么远了,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荀鹿鸣甚至有些奇怪的猜想,只是,所有的猜想都被他自己否认了,他自嘲地想:这人一直把我当情敌啊,怎么可能要跟我表白?
褚卫自然不会跟荀鹿鸣表白,在他看来,这就是自取其辱。
他说:“其实就是想跟你说,我真的不打算再追奚奇了。”
荀鹿鸣皱起眉头看他:“你认真的?”
“认真的。”褚卫看着别处,有些疲惫地笑笑,“我想清楚了,其实我们并不合适,而我对他,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执念。”
他意味深长地看向荀鹿鸣:“其实我们对很多事很多人都未必是真的喜欢,只不过是因为得不到,所以才产生了执念,多问问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我问了好多次,现在终于有答案了。”
荀鹿鸣站住了脚步,眼神深沉地望向他。
“是什么?”
褚卫也停住脚步,看着面前的人,沉默了一会儿,犹豫再三,只是回答说:“反正,不是陈奚奇。”
他们在街头相对而立,深夜的小镇,只有零星的往来车辆,整个世界都显得格外安静。
褚卫说:“你有问过自己对陈奚奇到底是真的喜欢还是,只是执念吗?”
荀鹿鸣没有说话,眼神闪烁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褚卫看着他,突然特别想冲过去抱住这个人,但最后还是理智占据了上风,他突然笑了,故作轻松地伸了个懒腰,笑着说:“我看你也不是谢曌的对手,不如这样吧,你先努力去追,追不到陈奚奇的话,就来找哥哥,哥哥可以给你点儿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