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上,雷书侠跟凌朝阳坐在餐车喝着啤酒抽着香烟。
“向生活低头不可耻。”雷书侠攥着酒瓶说道:“当年那肥婆要是多给点钱,老子就捏着鼻子被她包养了。一个月才给五千,还要随叫随到,我也要面子呀,不给我万八千的伤自尊!”
凌朝阳像是看外星人一样,被包养这种事怎么在他嘴里这么大义凛然?还伤自尊了……
“再说那次大学里做模特太激动……怎么可能不激动?我是男人对吧?”雷书侠问道。
“是,你是男人。”凌朝阳点头。
“那你有什么梦想?”
凌朝阳擦擦嘴转移话题。
“做一名鉴黄师。”雷书侠满脸向往。
“鉴黄师?真tm人才!”
“不,我不是人才,这是生活。”
雷书侠转头望向窗外,眼睛里全都是尝尽生活的沧桑,这是凌朝阳这种职业军人永远不会有感触的。
……
哐当!哐当!哐当!
绿皮火车穿过沙漠越过戈壁,在一片灰黄中行驶两天两夜之后,终于来到0843。
雷书侠走出车厢,忍受着口腔的极度干燥,一眼就看到站台上坐着轮椅的雷震。
看到的那一瞬,他心里瞬间涌出一股特别奇怪的感觉,下意识的迈开步子走过去。
而此时的雷震眼巴巴的看着来到的儿子,嘴唇不停的嗡动,浑浊的眼睛里出现点点泪光。
是他儿子,这就是他儿子!
那鼻子、那眼睛、那嘴巴……简直跟自己一模一样!
“报告首长!”凌朝阳跑过来,冲雷震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警卫连凌朝阳完成任务,请您指示!”
雷震抬起枯瘦的右手摆了摆,眼睛自始至终没有离开儿子的脸。
“你就是我……”雷书侠没有说出“爸”这个字。
“是。”雷震深吸一口气,强压住内心的激动说道:“抱歉,让你们母子受苦了。”
听到这话的那一瞬,雷书侠猛地转过头,眼泪差点流出来,心里涌出无数的酸楚。
受苦?
从他记事的时候开始,跟母亲就一直饱受疾苦,谁能想象一个六岁的孩子要承担起家里的责任?
母亲的精神时而好时而不好,发作的时候经常会跑丢,他现在都还记得自己在寒冬腊月天里光着脚找妈妈,可怎么都找不着……
想到这里,雷书侠心中的恨意油然而生。
“咳咳咳……咳咳咳……噗!”
就在这个时候,雷震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张口喷出鲜血,一张脸瞬间变得惨白惨白。
“师傅!”
“叔!”
凌朝阳跟女军医赶紧扑过去,把歪倒在轮椅上的雷震扶住。
“氧气!”女军医焦灼道。
凌朝阳用最快的速度打开医药箱,从里面拿出氧气。
“不!”雷震摇头,一双眼睛看着自己的儿子,费力无比的说道:“吗……啡……五、五、五倍……”
“叔,你不能再注射吗啡了,否则随时会死!”
“执行命令!!!”
雷震猛然爆发出大吼声,原本病歪歪的身体涌出一股令人窒息的气势,眼睛的浑浊也在这一瞬尽皆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凌厉。
他的手不抖了,直接伸进医药箱拿出吗啡,全部注射进脖颈动脉之中。
“叔,这是十倍剂量,你会死的!”女军医急哭了。
“啪!”
雷震双手用力撑了拍了一下轮椅扶手,慢慢的站了起来,腰杆也一点点的挺直,让自己的身体变成一把竖起来的利刃,杀气逼人。
这一刻,他又变成从前的雷震,霸道、张狂、无畏,看的雷书侠目瞪口呆,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就是他的父亲?
没错,这就是他的父亲,0843唯一黑铁勋章的获得者,战场上被誉为终极武力的雷震。
“咔!”
雷震按下手腕的表,让其进入秒表模式。
“凌朝阳,我唯一的徒弟,你们认识了。”雷震指着女军医介绍:“秦韵,我兄弟的女儿,也是你姐。”
此时的雷震声音洪亮,像是回到了生命的巅峰状态。
“儿子,我注射了十倍吗啡,从现在到死亡只有90秒的时间。”雷震凝视雷书侠说道:“我愧对你们母子,所以不管你怪我也好恨我也好,一会儿都会成为过去式。”
“我……”
雷书侠刚要开口说话,就被雷震打断。
“我生来为国效力,死而无憾。但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带着你姐姐前往非洲训练基地,导致我们家破人亡。”雷震沉声说道:“错误已经无法挽回,你母亲是蒲公英部队的狡狐,她想藏起来谁也找不到,包括我。”
“我给你留了两条路——”雷震冲雷书侠继续说道:“第一,留在0843部队,不管你做到什么样,都会保你一生无忧;第二,回去开始全新的生活,不管商界还是政界,我都已经做了安排。如果你不想太累,就做一个混吃等死的二代。”
秒表在转动,90秒已经过去一半。
雷书侠皱起眉头,一脸厌恶。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你的老子为这个国家玩过命,把一家都搭了进去,所以你有这个资格。”雷震眯起眼睛:“不要觉得不好,也不要觉得不公平,这是我给你攒下的。”
这一点真的无法反驳。
“你是看不起我吗?”雷书侠一脸桀骜道:“从前你没养过我,现在我也不会要你的任何东西。我雷书侠虽然混得不如意,可你的东西我不会要的。来这里,就是看在你把我带来这个世界的份上,给你送个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雷震哈哈大笑起来,豪情万丈。
“哈哈哈哈哈……”
雷震继续大笑,眼泪顺着面颊流淌下来。
秒表还在继续转动,只剩下最后二十秒。
“我给你留了两封信,决定留下打开第一封,决定离开打开第二封。”雷震慢慢坐在轮椅上,冲雷书侠点头笑道道:“好,你很好!能不能叫我一声……算了,见一面,已是无憾。”
“你……”
雷书侠看到对方身体松弛下来,整个人瘫在轮椅中,含着泪花的眼睛慈爱无比的凝视自己,那瞳孔深处还有浓浓的渴望与恳求。
他心软了。
“爸。”
艰难而又陌生的称呼。
可听到这两个字的雷震身体颤了一下,眼睛里浮现出浓浓的幸福与满足,整个人就此定格。
“爸!!!——”
雷书侠发出痛苦的叫声,刚谋面就阴阳两隔,他不想让父亲死,他还想多问一些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