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晓羽回到自己的房间仍有些难以置信,他莫名其妙的想起了自己的初恋,那是某个夏日的午后,一个女孩踩着自行车从教室的窗户外面经过,他站在窗前看见了飘起的白色裙角,白色的帆布鞋,还有飞扬的乌黑长发下一张白皙素净的脸孔。
他如今已经记不清楚那是一张怎么样的面孔,却清楚记得内心有疯狂的藤蔓在生长,它们攥紧了自己的心脏,让心跳和呼吸比夏日的气息还要灼热。校园步道上回荡着蝉鸣和欢笑声,梧桐的叶子在微风中摇摆,少女如微风般吹过影影绰绰的水泥路,投下了流云般的曼妙剪影。
也在他的内心投下了无法忘怀的剪影。
年少的喜欢总是突如其来,就像是夏天的暴风雨。
于是读书时他最大的乐趣就是站在窗前,看着像是学姐的高冷少女从他的眼睛里经过。那个时候他没有打听的勇气,更没有拦路搭讪的勇气。
后来的他倒是很能搭讪,也擅长和漂亮姑娘谈人生理想,可却再也找不到那种单纯的执着。这种遗憾让他曾经无数次设想,如果人生能带着记忆重来一回,故事会不会不一样?
程晓羽关上门,走到书桌旁的窗户边,棕榈树在月下静静伫立,长长的阶梯水池泉水淙淙,他还能看见那间亮着白色灯火的琴房里苏虞兮的剪影。
看到她优雅的律动,程晓羽仿佛能听见那单调、枯燥、冷漠的琴声如水流动。
不过是一次见面,一次聆听,苏虞兮在他心里的模样就清晰了起来,像是斧凿刀刻。
这种奇怪的感觉令他心惊。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不管怎么说,他也算是阅妹无数的有为青年,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就被某个少女镇住了,像是被下了降头。
“醒醒吧,程晓羽,对方还是个未成年少女!你怕些什么?”程晓羽眺望着灯火中那蜿蜒窈窕的身线,情不自禁的低喃:“好像她要十月十一日才满十六吧?这得有172?吃什么长的啊!这么水灵,身材还这么好.......就是脾气实在太.....坏了.....”
无声的倾听中程晓羽又驻足了片刻,才挥手敲了敲脑袋,自我反省的说:“老色批,想些什么啊?这可是你妹妹,虽然不是亲妹妹(音乐总监视角),但你也不能乱想啊?”他摇了摇头,“一看就是那种谁也看不起的傲娇,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程晓羽离开了那扇窗户,也短暂了令他心悸的钢琴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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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苏长河没有回家吃饭,周佩佩也有应酬去了,家里只有程晓羽和苏虞兮两个人。程晓羽为了不尴尬,没有去餐厅吃饭,像是以前一样叫菲佣琳达给他从厨房端了碗云吞。
看到青花瓷的海碗里,塞满了肉嘟嘟的大云吞,程晓羽心想,看来自己平时还是挺能吃的,大概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小葱馅的云吞格外的香,程晓羽三两下就消灭了晚餐。从桌子底下把他低调的mikihouse书包从桌子底下找了出来。打开一看,里面的书本基本都是全新的,根本就没有看过,更不要说做笔记了。
他将课本全部拿出来翻了翻,虽说尚海的课本和他读书时候的课本不一样,但看上去好像没什么难度,这叫他对明年的高考生出了一点信心。
少年程晓羽在镁国的时候,成绩还算不错,但读的是公立学校,倡导的是快乐教育,也就是大家想要玩就可劲的玩,成绩什么的全靠自己,老师是不会管你的。
由于华人家庭天生对学习成绩还是比较在意的缘故,因此程晓羽读书相当认真。相比之下他的同学,绝大多数对成绩都没什么追求,女的就是想成为啦啦队队员,男的就想进校队当四分卫。
至于黑人同学那更是惹不起的存在,整天穿着吊裆牛仔裤,露着花裤衩在街上游荡,天赋全点在了篮球和rap上,梦想就是成为nba球星或者说唱明星,成为大佬的跟班,就是他们的终极理想,好好读书什么的,绝对不在计划之内.....
总而言之,镁国高中的混乱没有电影里的那么夸张,没有太多那种带着枪上学、书包里全是安全套,周末派对必飞叶子的情况。
当然,也可能是程晓羽比较宅,除了被黑人大兄弟收了几次保护费,建立和平友好的外交关系之外,他根本没有社交的缘故。
反正作为亚裔,在镁国成绩好,只不过是被嘲笑的对象,属于彻头彻尾的小透明。
回了国之后,因为长期病假,加上国内的学习强度和镁国公立学校根本不一样的原因,他就很荣幸的成为了班级倒数第一......
对于成绩这件事呢,现在的程晓羽倒是挺淡定的,不说周姨已经放了话,说只要想读就有书读。他自己有两世记忆,学的又是文科,他就不信自己拿不下高考。
首先英语就不用说,好歹程晓羽也是在镁国生活了十多年,一口标准的美式口音,连英文rap都能顺嘴就说,考试肯定没有问题。另外语文可是文青程晓羽的拿手好戏,他相信凭借自己的实力一定能写的阅卷老师怀疑人生。至于综合能力测试,政、史、地都是死记硬背的东西,程晓羽现在记忆力超群,还不手到擒来?
对于程晓羽来说,也就数学稍微难一点。
但反正艺术考生对成绩要求不怎么高,因此对于程晓羽来说当务之急还是拿下艺考。
做了规划,程晓羽就决定在自己的琴房没有改造好的时候,先在学校找个公共琴房练着。
他决心认真对待。
要说起来程晓羽经历过一次高考,应该对高考没有什么期待才对,然而出乎他自己的意料,他竟很有热情。
也许是因为,总监晓羽的高中成绩并不理想,只是将将上了个没什么牌面的专科。而高考对于每个夏国人来说,都有特别的意义。
也许是经历过一次人生的程晓羽深深的知道那一纸学历,在进入社会之后意味着什么。更好的工作,更高的薪水,更广阔的前景,以及更优秀的女朋友......
程晓羽想起了自己有次过年回家,被全家亲戚强迫去相亲,万般无奈之下,程晓羽本着多认识个女性,多一条路的原则,傲然奔赴。
下午在咖啡厅见面对方大概对他的长相谈吐还算满意,吃饭的时候就约了群亲戚来盘根问底,一群老女人年纪很大,胃口不小,点了一桌子菜也堵不上她们八卦的嘴,开口就问他什么工作,什么学校,什么学历,开什么车,住什么房,年薪多少。当得之程晓羽工作不固定,没车没房,学校还是所不入流的专科学校,七大姑八大姨们立刻就热情骤减。说她们闺女虽不是什么985211,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二本大学毕业。
那姑娘也是墙头拉屎——眼儿高,一下就不怎么瞧的上程晓羽这个专科生了。即便程晓羽和学习不怎么沾边的东西全都玩得溜,在婚姻市场上依旧是个无人钟意的边角料。要搁北上广深,估计去公园相亲角都会被大爷大妈嫌弃的那种。
有过这次悲惨的经历,从那以后,程晓羽打死都不愿意再去相亲,甚至过年过节都不想回家,就为了逃避“结婚”这个话题......
找个女朋友没有学历都这么难了,更不要说找工作了。hr每天要面对成千上万份简历,你学历不够高首先就会被淘汰出去,对于用人单位而言这是效率最高的甄别方式。
按照程晓羽多年来的应聘经验,千万别信什么有能力就行的屁话,有能力没学历,那你就要付出成倍的代价和成倍的努力,才能兑现你的价值。不管有能力或者没能力,如果不像现在的程晓羽这样有个厉害的爹,你曾经浪费的时光,迟早都会让你成倍的还回来。
程晓羽记得后来网络上还发明了一个词叫做——内卷。
不得不赞美地球大区优秀的匹配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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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晓羽翻着教材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了很多,到了睡觉的时候,他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不知为何,他总对明天,音乐总监的重启人生有很多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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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七点,闹钟响起的时候,菲佣琳达还上来叫了程晓羽下去吃早饭。程晓羽洗漱完毕,换好了校服。复礼中学的夏季校服是黑色休闲裤配短袖衬衣,还有一条窄版领带,即使程晓羽的体型算不上消瘦,穿上校服衬衣和裤子还是很宽松,全然没有日夲校服那般精致修身。
程晓羽照了照镜子,还是比当年自己读书时土气的保罗衫配运动裤要洋气很多。在夏国学校里,算是比较好看的校服了。
整理了一下发型,程晓羽自觉摆脱了阴郁的形象便提着书包下楼。看到苏虞兮正在餐厅里吃豆浆油条,便不得不感慨好看不好看和穿什么没有太大关系。
就算复礼中学的校服算不上特别好看,穿在苏虞兮身上也显得贵气优雅。
那感觉直击灵魂,叫人真的想要好好读书。
周佩佩见程晓羽第一次早上主动下楼吃饭,格外开心,亲自给程晓羽端了他要的小笼包和咖啡,还调侃了程晓羽中西合璧的搭配。程晓羽囫囵吞枣的吃了两屉包子,苏虞兮却还在不紧不慢的吃她那半根油条,程晓羽把咖啡都喝完了,苏虞兮的油条还没有吃完。
程晓羽终于找到了自己能稳赢苏虞兮的地方了,这叫他格外欣慰。
两个人读同一所学校,程晓羽也没办法先走,只能坐在椅子上等。说实话,等待一点也不无聊。看苏虞兮慢腾腾的吃东西也是一种视觉上的享受,可以说每一帧画面都是美食大片,明明苏虞兮就面无表情吃的很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却给人一种唯美的艺术感。
可能,这就是真·秀色可餐吧!
程晓羽也不好意思没脸没皮的盯着人家看,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望着窗外的风景,顺带把苏虞兮框进去,当做风景的一部分来欣赏。
等苏虞兮吃完饭,周佩佩送了两个人上车,周佩佩没有对苏虞兮说什么,倒是叮嘱了程晓羽认真读书,有什么麻烦直接打电话给她。
上了劳斯莱斯,苏虞兮坐在座位里戴着耳机闭目养神。如今的程晓羽耳朵格外尖,能从耳机泄露出来的声音里听出来是《德意志安魂曲》,一大早就听如此不吉利的音乐,也叫程晓羽很是服气。
司机兼保镖王华生是个高大健壮沉默寡言的退役特种兵,程晓羽试着找他聊天,得到却只是毫无建设性的叹词,“是”、“嗯”、“好”。
程晓羽的内心其实被苏虞兮所吸引着,只是骄傲和自卑混合成了难以言说的情绪,让他克制着接近苏虞兮的想法。
百无聊赖间,他只能望着窗外这座有点陌生的城市。
晨光在鳞次栉比的大厦间忽明忽灭,黑色的劳斯莱斯沿着蛛网般密布的公路在钢铁森林里穿梭。程晓羽拉开窗帘,隔着玻璃看到骑着自行车的路人行过楼宇高耸的阴影,看到红绿灯路口等待信号灯亮起的拥挤人群,看到大大小小的汽车如流水堵塞在城市的干道,看到路边蒸腾着热气的小食店人头攒动,还看到了五光十色的广告牌如诱人的果实缀在灰色的大楼之上,这些组成了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他仿佛听到了他们发出的嘈杂声音,这些工业噪音组成的电子乐盘旋在低沉的天幕。偶尔划过天空的乌鸦像一个忠诚的狩猎者,仿佛在等待着有人丢失他的魂灵。
这个妖异而美丽的都市如同一股巨大的漩涡吸附着所有如同蝼蚁般的人类,只有奋力的挣扎才能踩着别人的躯体苟延残喘。
他想起曾经的自己就是在世俗中苦苦煎熬的一员,始终找不到一个出口。
而现在他似乎勒住了命运的咽喉。
“就是不知道命运有没有这么软弱可欺。”程晓羽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