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11月30号。
星期天。
这天一大早,天都还没亮,姚夏就被人拽了起来。
清晨苍苍,白露为霜。
路面上都因为露天寒冷,先是在夜里结了一层薄薄的碎冰,然后又在清晨的阳光里化开了一点,现在看起来就像是在上面撒了一层糖似的,又化不开,却又透着甜。
姚夏站在路边,冻得瑟瑟发抖。
说真的,姚夏得亏是穿越的时候带了一件羽绒服过来,不然那非得冻死在这里不可。
过了一会儿,远处开来一辆拖拉机。
上面坐着一个穿着蓝色小碎花棉袄的女孩子,隔着老远就抬起手来向姚夏招摇着。
“快快,上来你。”
周语冰这个家伙,昨天就叫姚夏跟她一起今天去鸡场赶场。
这个年代没有超市,而且大家手上都没啥东西,物资匮乏,怎么办呢?
大家就约定好一个时间,地点,然后有需要的商贩和想要购买物资淘一些新鲜货的居民们,就可以前往这个地方进行交易。
北方叫做赶集,南方叫做赶场。
安南县这边的赶场非常有规律,周一呢就赶安南县城,周二是马场,周三是林场,周四是农场,周五是牛场,周六是沙子,周日就是鸡场。
什么鸡场、马场,这些都是安南县的地名。
以前确实是有专门的作用在里面的,比如说马场真的就是用来养马的地方,但是后来随着解放了以后,这些地方原本的功能不一定会保留下来,会被替换成工厂啊,开垦成农田啊,发展成为更多功能化的一个小乡镇,然后就只有地名被保留下来。
比如说“**房”这个地方,位于帝都阳朝区的北部,元朝时期,蒙古贵族们在那里养马的地方。因为养马所以产马奶,就将这个地方称为“马**房”。
到了民国的时候,村名就正式的改成了“**房”,一直到如今都没有改变。
其实并非人们不愿意去改变这个地名,恰恰相反的是因为这个地名已经陆续有很多的学者向有关部门建议改名,但是也因为一些原因不能实现。
因为一个星期当中难得有一天可以去赶场,所以就起了个大早。
这个时候工人上5天半,是单休,跟未来的双休还有点不太一样,所以周语冰平时在供销社里面工作,只有到周日的时候才有时间。
说起来也很奇怪,这个女的跟她姐真的完全是两个路数,她姐呢,冷若冰霜,拒人千里之外,周语冰呢,虽然有一个冰字,却是天生的自来熟,朋友也多,对待别人也非常的热情,哪怕是姚夏这种刚来没有几天的,她都有本事物尽其用把姚夏拖出来帮忙。
姚夏叹了口气,拖拉机一停下来,他就从屁股后面一翻身,直接跨步到了拖拉机后面拉着的大斗当中。
周语冰拉了他一把,给他扶正,然后开心地笑了起来。
“哎?你咋个也在这点?”姚夏刚站立身形,就看见在旁边坐着一个跟周语冰一模一样的女生。
对方微抬起眼,冷冷地瞥了姚夏一眼,“我为哪样不在这里?”
“行了行了,你们都是我喊过来帮忙的。”周语冰笑着一手挽着姚夏一手挽着周语洁,在拖拉机翻斗的一侧坐了下来。
在对面,坐着一条毛色颇杂的土狼狗,正抬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吐着舌头看着姚夏。
姚夏心里面有些发毛,主要是之前被它给咬过,赶紧转过头去,不敢看它。
……
不过对方见到姚夏的样子,也把头转了过去,然后拿两条小前腿趴在翻斗的边沿上,看着外面的风景。
呵呵,没想到这条狗还挺灵性的。
姚夏甚至产生一种错觉,就好像这家伙懂得察言观色情商高得不像是一条狗,更像是久经世故的成年人。
实际上中华田园犬算是世界上最聪明的狗品种之一,只不过大家觉得它们的血统很杂,而且毛色不纯,不好看,也没有牛头梗或者短腿柯基一类的呆萌,所以并不想养它们。
但是姚夏其实还挺喜欢聪明的中华田园犬的。
当然,前提是他没有被咬过的话。
拖拉机开动起来,一路上发出敦敦敦敦……的振动声。
姚夏叹了口气,虽然说坐拖拉机还挺新奇的,可这个屁股受不了,就跟上了电动马达似的。
开拖拉机的男的,是双胞胎的一个表哥,名字叫做张爱国,正好今天要去赶场,就顺带捎上他们一起。
这年头取名字其实都是大同小异,特别是男生,基本上都是叫什么爱国啊,国庆啊,光华啊……之类的,光是叫爱国的叔叔,姚夏自己就能数出一大把,也不多这一个。
但是说真的,张爱国姚夏是真认识,姚夏小的时候这人还没少抱过他,姚夏记忆最深的是张爱国家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叫做静怡,一个叫做静香,两姐妹长得都挺漂亮的,小的时候姚夏没少跟在她们的屁股后面跑。
还有一个晚上,他们玩累了睡一个被窝里面。
现在回想起来,都是甜甜的回忆。
哦不,姚夏摇摇头,他现在再这么想的话,就有点犯罪了。
拖拉机开了一会儿,在县城当中的一家杂货铺门口停了下来。
路边早就有一个中年妇女在门口等着。
见周语冰来了,就赶紧抬手招呼着她。
……
周语冰在这里进了点【货】
粉条,在云南地区叫做米线,晒干以后一根一根硬邦邦的捆成一大捆,下锅以后热水煮开特别美味。
这玩意儿周语冰进货是3毛钱一斤,她直接给弄了6个大麻袋,每一袋估计有个30来斤的样子,6袋快200斤,自己扛不动,所以找姚夏来帮一手,说是到时候卖了钱给姚夏分一点。
姚夏深深的觉得这些人是不是对自己有些什么误会,别看我个子长得挺高的,但是我也不是一个完全靠体力吃饭的人啊,脑子才是我的终极武器好吗?
钱嘛,固然重要,不过姚夏还是很想去看一看赶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
把粉条装到拖拉机上面,几个人落脚的空间其实已经不多了,加上原本就有表哥张爱国要拉去卖的一些零散的东西,姚夏只能歪着坐。
随着拖拉机的抖动,他的双腿跟旁边的周语冰摩擦在一起,姚夏还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跟女孩子靠得这么近过。
虽然从辈分上来说,周语冰也算是自己的阿姨了,可这一路上却难免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下雪了。”
就在这时,天空中飘扬起一片绒绒的雪花。
周语洁抬起手来,将手心摊开,接着其中的一朵,开心地呵了一口气。
白白的雾气吐在上面,雪花刚落进手心就瞬间融化掉了。
“假若我是一朵雪花,
翩翩的在半空里潇洒,
我一定认清我的方向
——飞扬,飞扬,飞扬,
这地面上有我的方向……”
虽然周语洁的声音很轻,可姚夏依然听清了。
这是徐志摩的诗——
《雪花的快乐》
“阿嚏!”
姚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吸了吸鼻子。
果然是个文艺女青年。
反正我是不懂雪花的快乐。八壹中文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