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然。”我上下瞧着她,开口道,“别说我了,你不是也变了许多吗,也不像当初认识你时那般讨人嫌了。”
这是实话。
叶潇潇听了也没有生气,只是笑了笑,应道:“是啊,祈声,认识了你以后,我真的改变了许多。现在再回头看看,才惊觉我先前的行为到底有多令人啼笑皆非。”
我们二人边走,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
从生活琐事说到天南地北,又从山河湖泊谈到宇宙万物。
两人看似聊得非常投机,其实心中各具想法,我在想方才那个宫女和尚且在晋王手中父亲的事情,而叶潇潇眼波流转,显然仍旧沉溺在情爱之中,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京都中恐怕要变天了。
而且她有极大的可能已经被晋王卷了进去,而不知自。
想到这儿,我又忍不住担忧的敲了一眼叶潇潇。只这么一眼,我忽然发现她现在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一把将人拦住,我开口道:“潇潇你先等下,方才我瞧你一眼,总觉的好似又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叶潇潇闻言止住步子,将身子转向我,开口道:“怎么?是不是惊觉本小姐的美貌不同寻常了?”
“是是是。”
我顺应着她的话开口,而后将双手搭在她的肩上,左瞧瞧右转转,从脚到头看了个遍,也没有发觉她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劲。潇潇在我手上乖巧的转了几个圈,而后疑惑的开口道:“难不成是我身上少了什么东西?”
这话说的倒是有道理。
我先是顺着她的手看向了腰间的荷包,而后一路朝上,移到了她今日梳的盘靓条顺但现在却空空荡荡的发髻是上。这时我才猛然反应过来,她这原本左右对称的两只簪子,现在却少了一个只,所以才显得整个人都看着奇怪了不少。
“哦!”我恍然大悟的开口道,“原来方才是少了一只簪子,我说怎么像是少了些东西似的。”
听到这话,叶潇潇的脸色顿时白了一瞬。
见到她神情古怪,我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试探性的开口问:“难道这簪子对你来说很重要?”
叶潇潇手足无措的摸了摸头上的发饰,又像是不敢相信似的,求助般的看向我,问道:“祈声,你还记得那只簪子是什么样的吗?”
我回忆了片刻,脑子里还真的逐渐回想起了那只簪子的模样,于是边回忆边开口道:“你那只簪子好像同这只簪子的相差不大,只不过那只簪子上面镶嵌的是水蓝色宝石,看起来比寻常的发饰要精致一些,而头上带的这个是一枚碧绿色的。若是我记得没错的话,大抵应该就是这样的。”
说到这儿的时候,我再看向叶潇潇的脸色,她原本红润的一张小脸现在已经变得煞白了。抖得嘴唇,不可置信的又问了我一遍:“祈声……你确定我头上的这枚是碧绿色的吗?”
见到她这个神色,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难不成那簪子对她来说非常重要,是叶夫人交给她的传家宝?
可是传家宝也不能这样就张扬的带出门去吧!
一个大胆的想法忽然在我脑中产生。方才叶潇潇说她那位情郎送了她一些首饰,莫非……那只蓝色的簪子就是晋王送与她的其中之一?可只是一个簪子而已,倒也不必这般捉急吧……
眼看着叶潇潇面上的血色都一点点的消失了,我还是如实开口道:“蓝绿二色我还是能分的清的。”
我上前两步,握住了她泛着微凉的手心,出声安慰道:“潇潇,你现在先别着急,好好想想去过那处?这东西瞧着就富贵,不是一般人就会有的东西,应当不会被人随意捡走的。”
叶潇潇只是摇摇头,紧咬着惨白的下唇,急的竟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现在她的脑中十分的混乱,想要仔细缕清回来之后都去了什么地方,可脑子里像是一团浆糊似的,只剩下一片空白,只记得那人为她戴上簪子时,手侧不经意间碰到脸颊的温度。
只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足以让她心慌意乱。
叶潇潇承认,自己在险些进入慎刑司的时候都没有这般慌张过,可是现在,她却能感受到脸颊旁原本早已不存在的温度,现在正在一点点的流失着……
她跌跌撞撞的寻了御花园中的石凳上坐下,双眸都开始隐隐泛红了起来。
我见状急忙开口安慰道:“左右不过是一个簪子罢了,叫你的情郎再给你买一个就是了。”
“不。”叶潇潇却是疲惫的摇了摇头,闭上了眼。过了片刻之后,忽然猛地将眼睁开,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拍桌而起道,“不行,我得将那簪子寻回来!”
见人就要这般跑出去,我急忙上前拉住她开口道:“你就这般出去找,要找到什么时候。”
可叶潇潇眼下实在是着急,此时更是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于是我只能伸手将人强硬的拦下来:“你仔细回忆一番,那簪子究竟是从什么时候不见的,倒时候叫上秋娘,再多带几个人找,也好找的回来。”
此时叶潇潇才勉强冷静下来,像濒死的鱼似的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胸口不断起伏着。
我道:“今日我是在御花园才见得你,我还能记得那簪子的模样,就表明了,这簪子是我见过你之后才丢的。”
说到这儿的时候,我忽然想起来那个叫做云听的宫女,她方才行色匆匆,碰巧撞到了叶潇潇,那簪子兴许就是在那时候丢的也说不准!
叶潇潇的心情也逐渐平复了下来,只是短暂的想了想,便和我不约而同的想到了那个宫女的身上,于是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开始往御花园的方向走。
……
云听方才被祈声接二连三的叫住,心中已被吓得惶恐不安。可是为了完成贵妃娘娘交给她的任务,她还是给自己鼓了鼓气,继续在御花园中寻觅着。
自己虽然是第一次办这种事情,但是云听心中知晓,这时候切记不能露了怯,免得愧对于江贵妃的信任。
若是这等小事都办不好的话,不仅让江贵妃对她心生嫌隙,恐怕连旁的宫人都会低看她一眼。她本身就是一个刚入宫的宫女,但却已经能够得到江贵妃的青睐就已经非常的讨人嫉妒了。
这段时间虽说只有几天,但是云听已经听过不下数十遍的谩骂与诽谤。
大多数都是说她不配待在承明宫的,也不配在贵妃娘娘的身边贴身侍奉,这可是一等宫女才有机会做的事情,凭什么她一个刚入宫的宫女就开始接触这种事情。
要说其中没有什么猫腻,这谁也不相信。
云听自己是凭借嬷嬷的举荐才能来到承明宫,这些云听心中自然也知晓,可是到了宫中之后,她能到贵妃身边侍奉,可就完完全全凭借的是自己的本事了。
她向来是一个机敏的人,听着那些人说得话心中虽然愤怒,但到底也没做出什么破格的事情来,反而每天过的更加兢兢业业,叫人挑不出来一点错处。
不过……
云听垂在身侧的双手缓慢的攥起拳头,她用的力气极大,连骨节都隐隐的泛出了青色。
……不过那些曾经无论是嘲笑过还是诽谤过她的人,她都会将那人的模样一笔一划刻在心里,等到有朝一日的时候,她定然要让那些曾经口出狂言的人为自己今日的行为付出代价!
想到这儿的时候,面前的假山后面忽然出现了一点声响。
云听见状急忙将自己的身形隐在暗处。她是穷人家出生的孩子,从小到大过的都是三顿饿两顿的日子,所以身形长着也十分娇小纤瘦,一根御花园中普普通通的树干都能将她的身形挡住。
只要她不弄出什么非常明显的动静,那么就不会有人发现这棵树的后面还藏着一个大活人。
稍稍侧了侧身子,云听见到了身着一身玄衣的男子行色匆匆的从月门中进来,此人正是晋王。
云听自从得知贵妃娘娘叫自己跟着张贤妃之后,就对这个晋王也一同上心起来。也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江贵妃交给她的任务本来就是确认张贤妃和晋王之间还有所联系。
也正因如此,云听才会有意无意的远远瞧上晋王一眼,想着记住他的容貌,免得到时候不认识晋王是谁。
先前江贵妃嘱咐她,张贤妃和晋王也许会在御花园中幽会,甚至连具体是在哪片假山后面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听贵妃娘娘说,是因为有一次张贤妃莽撞,一不小心丢了一支金色的步摇在那御花园中,又恰好被贵妃娘娘的人给捡到了。八壹中文網
不过当时那个人只能确定这个步摇是张贤妃的,却没有见到和张贤妃私通的人到底是谁。
云听本来以为江贵妃只是随口怀疑的而已。
她一连跟了张贤妃好几日了都没有见到张贤妃有所动作,若是今日再不成的话,云听本来就打算回到承明宫去朝贵妃娘娘汇报了。没想到碰巧在今日,两人才终于露出了马脚。
那假山后面没多久就传来了女子的声音:“前些日子你怎么没来?”
这正是张贤妃的声音无疑。
晋王面对这种几近质问的语气,好声好气的回答道:“那日你同我传信,恰被皇兄瞧见,为了避免他升起疑心,所以我才决定晚几日过来。”
顿了顿,晋王又道:“怎么了?是出现什么事了吗?”
云听本来还想再多听两句,生怕自己会漏掉什么重要的信息,可是她又怕妨碍到江贵妃接下来的计划,于是一咬牙,不做声息的偷偷遛出了御花园,正往承明宫的方向走去。
假山后。
晋王的耳尖动了动,听见身后的声响逐渐远去了,才将心思放到了面前人的身上。
张若菱今日穿了一件藕合色的衣裳,外头罩了一个大抵是同款色系的披风兜帽。这样的颜色在旁人身上穿着都会显得非常老气,可是在张若菱的身上却并不是这样,反而还为她周遭的高贵气质又笼上了一层神秘的感觉。
这是一种旁人从来不会带给晋王的感觉,最起码到现在为止,他从来都没有见过有人穿耦合色衣裳比张若菱更好看的人。
曾经在那雪日冰下的惊鸿一瞥,两人之间的形象都不是很好。
可是只那一眼,却像是盖章定下了后半生一样。
只有傅诚钰自己心中知晓,当初他选择去救张若菱完全就是因为她是张丞相的女儿,而自己想要同敌人对抗,总归是需要朝中大臣的帮扶的。可惜他但是忘了,自己现在虽然已经开始习武,但在小时候落下的病根却一直都没好,上了岸之后也一连病重了好些日子,等到他大好起来的时候,朝中分庭抗礼,都有了各自的战队。
那种被人排除在外的感觉,就像是朝堂中人,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后宫还有他这个五皇子出现是的。
从这之后,傅诚钰便知道了要掩盖自己的锋芒。
自己不受宠又怎样,爹不疼娘不爱,甚至世上没有一个人记住他又怎样,总有一天,他会裹着能够震慑住世人的声望,将他们都一一踩在脚底下,让所有人都对他马首是瞻,唯命是从。
他要那些曾经羞辱过他的人,跪在自己的脚底下,舔舐残渣剩饭。
这段日子几乎成了傅诚钰最难捱的日子。
傅诚钰在宫中本来就没有什么要好的人,唯一一个还算说的上话的,便是当时的太子,也就是今上,傅诚元。可是当时夺位在即,所有人对太子的位置都虎视眈眈,傅诚元自保都来不及,怎么还有时间去顾及其它。
不过那个时候傅诚钰倒还真的去看过傅诚元一次。
那段时间是傅诚元身边出现刺客最多的时候,他白天晚上都不敢出去,只将自己缩在院子里,用被子将自己紧紧裹起来。不但这样,整个永晖宫内内外外都被侍卫或者暗卫包围了个水泄不通。
原本傅诚钰也是不能进去的,可是他和太子的关系不一般,众人在平日里也都看在眼里,于是只是被傅诚钰游说了片刻,便将人放进去了。
可那傅诚元实在是个胆小鬼。
傅诚钰进去的那一刹那,甚至还没来得及叫一声皇兄,便被面前突然袭来的瓷盏砸了个正着,正巧撞在额角处,而后那瓷盏砰的坠地,在傅诚钰眼皮子底下摔成了四分五裂。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蜷缩在床榻上的人。
只见傅诚元眼都不睁一下,开口嚷道:“滚啊!都给本宫滚下去!一个都别放进来!”
傅诚钰见状满脸默然,只是朝傅诚元微微行了一礼,开口道:“那臣弟就先告退了。”
傅诚元砸的这一下几乎是没留余力的,还没等傅诚钰离开永晖宫,原本白皙俊朗的脸上便出现了一片青紫色,尤其是额角处伤的最为厉害,都破开了一个细小的口子。
侍卫见状也知晓里面发生了什么,虽然心中唏嘘傅诚元的不近人情,但是口中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让五殿下回去好好休息,及时处理一下伤口。
傅诚钰就是在这个时候碰见的张若菱。
那是他们二人的第二次见面。
张若菱本来是跟着娘亲进宫探望贵妃的,可是自己贪玩,一不小心就跟丢了。这皇宫太大,一时间也没遇上一个能够领路的,于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她便走到了自己先前落水的地方。
此时天气已经暖和了许多,花朵开始争相斗艳的盛开起来,水面上没了那层冻得厚厚的冰,就连湖水都没有先前那般冰冷刺骨。
一切的一切都昭示着时间的推延,自落水那件事情之后,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年,也不知道先前救自己性命的那位恩人,眼下到底身在何处。
这边心中正惦念着,那边傅诚钰便煞气冲冲的提着一把剑来。
他头上的伤口此时还没有处理,甚至连擦都没有擦一下,上面还透露着丝丝血迹,为傅诚钰整个人增添了一股子邪气。
丹凤眼一眯,他便瞧见了面前的女子。
张若菱穿着一件藕合色的衣裳,正立在湖边回望着她,细风拂过垂柳,同时也拂过她的眉眼。
只这么一眼,却像是迟到了万年。
张若菱冷不丁的就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噗通”“噗通”小鹿乱撞似的,扰乱了少女的思绪。
她一眼便认出了眼前的人正是她苦苦寻找的人。
于是张若菱缓缓走到前头,本来在心中打了许久腹稿的开场白,在这一刻都换做了满面的惊讶。而后张若菱听见自己开口道:“恩公……你、你的额头这是怎么了?”
听到恩公这两个字,傅诚钰才恍然明白了过来。
这丫头原来是张丞相的女儿来着,自己在半年前的确救过她一命,只不过当时是想着为自己以后夺位铺路。可是眼下老皇帝几乎都躺在床上,有进气没出气了,这时候再铺路就太晚了些。
于是傅诚钰便也没放在心上,随口敷衍道:“不小心被人砸了一下,姑娘不必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