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成书半眯着眼。
晋王忽然出现在霍三洗尘宴上的事情的确离奇,世人都说晋王神龙见尾不见首,是整个皇室中最为神秘的存在。不过这份表面的闲散只是他的保护色,他的这位叔父,背后究竟搞了什么小动作,他一点都没有头绪。
前些日子因为江璃的事,他特意让自己的暗卫去查这个叔父,可是除了表面上的东西之外,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去查枫叶图案的人好不容易有些些许头绪,如今却又没有了音讯,生不见人死不见鬼的。
若这还只是边远封地的闲散王爷的话,那么他就得重新审视一下闲散这个词语了。
不过,这些姑且都先按下不表。
光是一个封地边远的闲散王爷,素日里连年关都不愿意回京的人,忽然为了一个并不熟悉的将军的小小洗尘宴回到京都,这无论怎么想都很值得怀疑。
傅成书目光幽幽的看向高位上的人。
他们都能想到的事情陛下自然也能想到,不过就要看晋王的这个皇兄怎么想自己的这位好弟弟了。
傅诚元当然想到了他这个好几年都见不到一面的弟弟,而且并不是在现在想到的,在他在得知晋王入京的那一刻,他心中其实就有所怀疑了。
晋王是先皇最小的一个儿子,当年他们夺位的时候,晋王也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那个时候他年纪尚小,在朝中也没有大臣辅佐,甚至有些大臣连后宫中还有这么一位不受宠的小皇子都不知道。
所以他自然争不过他的各位兄长们,或者说他都没有想过要争这个位置。
每天吃饱饭都尚且是个问题,他已经饿到没有旁的心思去想其他事情。
傅诚元也不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弟弟,能认识他,也实在是一次意外。
晋王的母妃出身贫寒,只是一个为了养家糊口才进宫当宫女的农家女。教导嬷嬷见她长得可人,心思又通透,于是将人送到了太子的身侧,也就是先皇,傅诚元和晋王的父亲。
她们这种宫女,被安排到太子身侧,说白了讲就是一个通房丫头。当时的太子要了她之后也没有抛弃,在成功登基之后还没忘了她,封了一个妃嫔的位置。
只是人见得多了,知道的多了,忘的也就多了。
先帝开始越来越贪恋新人的温柔乡,看这些老人反倒是越来越不顺眼起来。饶是身后有些地位的娘娘都有些受不住冷落,更何况晋王的娘亲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丫鬟呢。
那段时间的过程实在是杂乱,傅诚元一时也想不起太多来。
只是后来在曾经照顾过晋王娘亲的老太监口中得知,那时候锦妃娘娘才刚怀了身子,可是陛下对此并不重视。那时候娘娘的院中甚至比冷宫还要萧条寂寥,最后实在是受不得孤寂,遂选择将自己吊死在宫中。
宫人们发现的时候,锦妃娘娘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彼时小晋王已经足月,太医们通知了陛下这件事情,陛下只说了无论如何都要保住皇子,也并没有过来瞧。
所以……选择了剖腹取子。
生下小晋王之后,锦妃娘娘便气竭而亡,用多少参汤也无力回天。
小晋王没有被安排到别的宫中去,陛下至此之后仿佛就已经忘了这件事情。而小晋王则是被昔日里锦妃娘娘宫中的宫女带大,直到宫女也死去,这个经常滚的浑身是泥的皇子才出现在众人眼前。
奴婢太监们见了这么一个小孩,心中想的并不是伸出援助之手照顾他,而是将自己在主子那里遭受到的怨气,尽数撒到小晋王的身上。说到底陛下也不知道这个儿子的存在,就算是知道了,也是个不受宠的主子,随意怎么欺负都不会惹出事端。
这个暗藏的黑暗的皇宫已经将他们荼毒的不成人样,他们不好受,自然也看不得旁人好受。
你看,即使你身上流着皇室的血液,也要被我们这些低贱的奴婢踩在脚下。
那段时间小晋王做的最多的就是抱头蜷缩起来,这样那些宫女太监们就不会踢到他的肚子,先前他被踢过好多下,他知道那样会很痛。耳边听的最多的就是旁人冷嘲热讽的嘲笑。
直到傅诚元有一次为了逃避夫子的追杀,来到皇宫这个犄角旮旯鸟不拉屎的地方,才第一次发现晋王的存在。
他瞧着那个人群中蜷缩着的奶团子,忽然挺直了腰板走过去,开口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那些宫女太监一见有皇子过来,就急急忙忙的挡在小晋王身前,支支吾吾的说:“没什么。”
可傅诚元明明看见了,他自然没有信那些奴婢的鬼话,而是从他们之间穿过去,看着地上蜷缩着的脏兮兮的小孩,那小孩的身上到处都是淤青,几乎没有一处好地方。
傅诚元当时还不知道眼前的小孩是自己弟弟,只当是宫中奶娘的孩子,带在身边当奴婢使唤了好几日,才从旁的太监口中得知这件事,有忙不迭的将人送回了宫中。
后来想想,心中还是不太放心,从那之后就经常有意无意的往小晋王那边溜达。宫人们见了也没再敢欺负小晋王了,他的日子好过了不少。
之后他和各位兄弟们手足相残,赢得最终的胜利,成功登基。也曾想过替先皇偿还给小晋王一些东西,可是他身上到底流的是皇室的血脉,留在京中恐怕会养虎为患。
当时傅诚元身边的一个亲信说让封给小皇子一个晋王的名分,从此去边疆守着封地,一年只回一次京城,就算晋王在那边翻了天,翻起的浪花也殃及不到京都分毫。
后来傅诚元也问过这存活下来的唯一一位兄弟,他也应允了,既然这样,他便也不好说些什么。大手一挥直接将人送到了贫瘠的封地。
想到这儿,皇帝瞧着下面的众人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是实在是不想怀疑自己在这个世上的唯一一个手足,昔日的小跟屁虫似乎还在身后,他扯了扯自己衣摆,而后脏兮兮的小脸上扬起一个明媚的笑来:“皇兄待我真好,我要一辈子都跟在皇兄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