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月来，瑜妃虽然奉皇太后之命协理六宫，但丝毫没有显露半点骄矜，反而事事与月贵妃商量著来，很是尊重月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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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其他妃嫔也仍是如从前一般，不曾因为自己手中有了权柄就苛待旁人，与当初的宸妃显然是天差地别。
而且，清和近来受宠，瑜妃没有一丝眼红嫉妒的模样表现出来，反倒很是贴心地将从前承露宫中短缺的事物一件件为她添置齐全。
就连对待宸妃，她也依然恭敬，如同从前一般一口一句姐姐地唤著。
清和与班静如讨论过此事，她们二人也曾猜想这瑜妃是不是城府极深，可她们实在是找不到任何证据证明她的所作所为皆非出自真心。
班静如心思简单，便也劝清和不必多想。既然这宫里能有她们二人这样心怀坦荡之人，或许瑜妃亦是同类也未可知。
清和觉得此言有理，便也不如当初那般防备着瑜妃了。毕竟若是在演戏，演一时容易，演一世却难，瑜妃是好是坏。日子久了，总会有答案。
不多会儿，宸妃便也到了。虽说她没了协理六宫之权，但到底还是深受皇上宠爱了那么多年的，宫里并没人敢给她脸色，依然是恭敬有加。
瑜妃见她来了，笑着见了平礼，宸妃却只是斜睨了她一眼，便施施然往自己座位上去了。瑜妃耸耸肩，也不恼，仍是心平气和地继续处理自己手中的事情。
清和远远看着，微笑了下。不管是不是出自真心，瑜妃很聪明。宸妃得宠了这么多年，绝不是失去了协理六宫之权便彻底失势了的。
俗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赵煜紧拧著眉头，仿佛不认识眼前的女子。“朕本不愿相信，可如今徐贵人快要难产而亡了，太医院竟一个人都没去！贵妃，朕与你相处多年，你何时变成了如此阴狠毒辣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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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狠？毒辣？”清和与他对视片刻，陡然笑出了声，她如同魔障了一般，竟是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皇上！”清和步步后退，娇艳的脸上满是憋屈。“臣妾敢问一句，当年臣妾难产的时候，皇上在哪儿？”
“徐贵人在臣妾饮食中下药，害臣妾差点疯癫的时候，皇上又在哪儿？”
“她虚与委蛇，如何从一介宫女爬上您的龙床，您也忘了？”
赵煜神色微变，眼中的戾气稍稍减了几分。他凝视著清和：“你如今这么做，究竟是为了对朕的真心，还是为了复仇？”
清和静静回望着他，心中酸涩的情绪一波又一波地涌上心头。
真心吗？她有过。
初承宠的时候，她也曾真心希望，虽然她的夫君不能只是她的一心人，但也希望可以两情相悦、琴瑟和鸣。
可是当她发现自己不过是他用来笼络佟氏的筹码时，她的真心就不值钱了。
她真的很想问问赵煜，如今做这副深情的样子给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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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深情，她身处冷宫差点儿饿死的时候，他在做什么？她被人欺凌失掉所有尊严的时候，他又在做什么？
经历过了那么多事，她还怎么敢再去爱眼前这个人？
清和回忆著种种过往，倏尔轻笑了下。“真心？君恩如水向东流，臣妾的真心，早就被皇上丢了。”
赵煜脸上也有些许沉痛之色，他叹口气，似乎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对清和是在意的，这分在意已经超过了他后宫的任何一个女子，可是为什么偏偏是她让自己无从决断？
“朕对你……”
芳兰跪在一旁听着二人的对话，见状，咬咬牙硬著头皮求道：“求娘娘怜恤！求娘娘怜恤！娘娘，小主也曾服侍过您，求您看在主仆一场的份上，救她腹中龙胎一命！”
清和一脚将她踹开：“笑话！打你们当年出了承露宫的门儿，就该料到这一日！”“贵妃！”赵煜喝止了她，眼中有震惊有怀疑，也有难以决断的犹豫。
顷刻，他闭上眼长叹了一口气，再睁眼时，仿佛已敛去了所有的情绪。“贵妃佟氏，嫉妒成性，冷漠无情，骄矜自傲，赐……酒。”
他身旁的太监立刻端了一壶酒上来，清和看着，心中一片死灰。“原来皇上早就准备好了。”
“你若是肯认错，朕……”
塔读@ 话音未落，清和却已经准备去取酒杯。她的大丫鬟大惊失色，立刻上前拦住。
“娘娘！”
清和却看她一眼，摇了摇头，挥开了她的阻拦。她笑着走上前去，为自己斟了一杯。
她的夫婿，如今要赐她毒酒。
十年相伴，何来真心？
她以为的夫婿，不也是旁人的枕边人？
“哐当！”杯子落地。
清和跌坐在地上，听着帘外雨潺潺，渐渐失了神。那年她入宫，好似也是这样的雨，连绵不断……
十年前，元熙十七年，九月。
元熙帝赵煜的第三任皇后惠懿皇后薨逝已有一年，今日，是惠懿妹妹佟清和入宫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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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起来，这元熙帝的皇后，就没有命长的。
元熙帝八岁登基，第一任皇后还未长到成年便殁了，第二任当了三年皇后也撒手人寰，第三任惠懿皇后算是时间最长的，但也不过五年罢了。
这听起来有些骇人听闻，好像那皇宫是个会吃人的地方。
但饶是如此，底下的大臣们还是巴巴地要将自己的女儿送入宫。前朝与后宫休戚相关，女儿家命短没关系，能给家族光耀门楣就行。
清和便是这样被送入宫的，佟家薨了一位皇后，后宫不能没人。
但其实她不算是佟家的嫡女……不，庶女也算不上。
清和坐在马车里，随着车身的颠簸，思绪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她是父亲不承认的外室所生，听说她尚在婴孩时期，母亲曾抱着她想让她认祖归宗，但在那高门大户前，她们母女被扫地出门。
十岁那年，母亲病逝，她为了活下去，再次求到了佟府跟前儿。但这回，她那位父亲收留了她。
后来她才知道，父亲有好几个儿子，可偏偏女儿只有一个正房夫人所生的独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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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熙帝死了两任皇后，前几日已松了口说要立佟氏的嫡女为第三任皇后，明年夏天迎进宫去。她父亲觉著家中只有一个女儿不太保险，而清和怎么说也算是流着他的血，这才顺理成章地让她认祖归宗，记在了正房夫人的名下。
但清和的日子并不好过。
佟夫人善妒，当年清和母亲的存在，是她的心头刺。
清和已经不记得自己吃过多少亏，受过多少伤。府里人也没有敢对她好的，除了……姐姐。
姐姐长她六岁，温柔聪慧、蕙质兰心。整座府里，只有姐姐明里暗里的护着她。
长姐如母，当是如斯。
可这么好的姐姐，入宫五年竟然就薨逝了。宫里说是病逝的，但清和不信。夏日避暑时，她还蒙恩入宫见过姐姐，那时候姐姐一切都好，怎么可能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忽然病重死了？
再加上元熙帝前两任皇后亦都短命，清和觉得这其中必有蹊跷。
于是，当父亲提出，要把她也送入宫中的时候，她没做任何反抗，乖顺地答应了。
她要找出姐姐真正的死因，她要为姐姐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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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热的秋老虎让空气都有些蒸腾起来，随着马车在神武门外停下，清和也敛了思绪，被丫鬟扶下车。
虽然还未正式册封，但她的嫁妆及细软，早在前些天就都送进宫了。今日，她只带了两个从小就贴身伺候她的大丫鬟一一山栀与玉竹。
下了马车，便有小太监在门口接应，恭恭敬敬地将她们三人送到了承露宫。这儿，是她姐姐惠懿皇后生前所住的地方。
清和细细地打量著，眼中的一桌一椅，都似乎还有姐姐曾经生活过的痕迹。她还记得上回入宫，姐姐就坐在那罗汉榻上，笑着教她怎么把鸳鸯绣得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