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众嫔妃中,梁安帝最爱重淑贵妃不假,但能位居四妃之位的贤妃、丽妃也都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丽妃昔年因善舞获宠,但膝下无子,且这些年宫里不断进年轻美貌的新人,衬得她落寞低调了些,所以对淑贵妃也就一向避其锋芒,不敢硬碰硬。
而贤妃,出身江南士族名门,底蕴深厚,且本人才华出众,玲珑心肠,在宫中多年以来获得的宠爱不下于淑贵妃,即便没有诞下皇子,所封位份也仅次于淑贵妃。只是在三年前因故触怒了梁安帝,此后贤妃失宠,她所居的清泉宫,也被冷落了下来。
但与丽妃胆小怕事,明哲保身不同,贤妃与淑贵妃之间有着化解不开的仇。
三年前大梁与外敌在战后订立和平盟约,而向梁安帝提议许嫁皇族公主过去的人就是淑贵妃。当时宫中适龄的公主唯有贤妃爱女,她原本都已相看好娘家温文尔雅才貌双全的侄儿,最后却无法违抗圣旨,只能含泪眼睁睁看着女儿远嫁。
这令贤妃怎么不恨她,又怎能不怨梁安帝好大喜功,薄情寡义。
什么好名声都让淑贵妃母子给得了去,牺牲的却是她唯一的骨肉,贤妃让娘家派商队打探过,她的女儿嫁过去看似是和亲王后身份尊贵,但那蛮夷王早就在本族娶了两位左右王后。可怜她女儿和亲远嫁,终生难回故土,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受尽委屈苦楚。
梁安帝下完朝后听到宫人传话,有些惊讶。
贤妃未出阁时就是江南有名的才女,随侍君王侧后更是难得的解语花。当初的事贤妃不如淑贵妃识得大体,言词间还多有怨怼,惹得他不悦,但也只是冷落了她一阵,谁知她仗着自己的家世和宠爱,对他竟闭而不见。
这次还是难得见贤妃主动放软话,想起昔日时光,梁安帝也心软了些,道,“那今日就去清泉宫贤妃那里吧。”
来到清泉宫,果然见贤妃放下过去的冷脸,还让人下厨做了梁安帝喜爱的一道膳食,翠盖鱼翅。梁安帝心情越发舒畅,也忘了这三年来对贤妃的冷落,神色越发温柔了起来。
谈笑间,贤妃却忽然提起近日宫里新封了一个美人的事。
说起这事,梁安帝还是有些赧颜,但贤妃却显得十分宽怀大度,不以为意,只说为后宫多了一位妹妹而高兴,还道既然陛下喜爱,想必定是好的。
梁安帝对这种话显然十分受用的。先前被淑贵妃劝谏的时候,他对有碍他名声的郑姝也多了几分不喜,其实仔细想想,也怪不得她,而且郑姝还是位难得的美人。
当晚梁安帝本是想着留宿清泉宫,却被贤妃‘好意’推了出去,还让他多多怜惜新人。
贤妃白日说的话,就勾起了梁安帝一丝痒痒的心思,转身便去了安置郑姝的暖玉阁。
得知梁安帝去向后,贤妃冷清的面容上浮现一抹笑意,随后便让心腹传信给娘家,吩咐他们如何行事。淑贵妃不是怕这件丑事被宣扬出去么,那她偏要人尽皆知,淑贵妃想压着那个郑美人,那她就会帮郑美人出头。
没有与梁安帝淑贵妃这些人拼个你死我活,同归于尽,已经是她顾忌家族存亡,但被她抓到机会,就不会让淑贵妃好过。
韶儿,你等着母妃给你报仇,贤妃默默在心里念道。
……
淑贵妃听说这件事后,直接把她最喜欢的茶具砸了个粉碎,贤妃那个贱人,当年好不容易设计令她被陛下所厌弃,没想到现在突然跑出来捅了她一刀。
第二日,郑美人就被封为婕妤,依旧居住在暖玉阁,但显然有成为新宠妃的架势。
后宫的确是一个锻炼人成长的地方,淑贵妃又对郑姝嫌恶万分,甚至都想着不动声色地让她‘病逝’,可见郑姝初入后宫的日子有多难过了。好不容易能见到梁安帝,郑姝就更加紧紧抓住这份圣宠不放了,极尽所能地讨好梁安帝。
淑贵妃心中憋屈万分,暗地里贤妃出手护着郑姝,免得她被害了,明面上她也拦不住陛下对美人的新鲜劲,更不能在陛下面前留下善妒不容于人的印象。
于是没过多久,赵承玮一次进宫觐见父皇时,就偶然见到了在梁安帝身边俯视的新宠郑婕妤。
赵承玮压下了心头的震惊,勉强能维持住面上神情,他被母妃提点过以后就当从未认识过郑姝。但是架不住郑姝一连看了他好几眼。
老实说,郑姝此时心中是很快意的,赵承玮曾经弃她又如何,她不照样登上高位,获得陛下宠爱。赵承玮贵为皇子,现在也要在她面前低头。
郑姝本就不是什么聪慧灵秀的人,而且这些时日的圣宠又让她飘了起来,竟生出自己真能将淑贵妃和五皇子踩在脚下的自信,却没注意到她的目光如此明显,谁能看不出来。
赵承玮冷汗渐渐沁出了背。直到梁安帝轻轻放下折子,淡淡道,“你先退下吧。”
一连几日,梁安帝都没有再召见过赵承玮,知道此事的淑贵妃难得的慌了。自赵承玮归京以来,梁安帝都多次将他带在身边议事,这也是他被认为是内定的太子人选最有力的佐证。
现在突然冷落下来,让淑贵妃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两日后他们与南宁侯通气约定让几个官员在朝堂上奏章请立太子时,竟被梁安帝留中不放,称储君乃国之重器不可轻忽,此事日后再行商议。
一向胸有成竹,掌握全局的淑贵妃意识到有什么发生了变化,陛下宠爱五皇子,不可能没动过立太子的心思,那会是谁动摇了陛下。
郑姝?不可能的,她不过受了陛下一段时间的宠爱,怎么可能在这种国家大事上怂恿得了陛下,又不是真的祸国妖姬。
淑贵妃不敢想的一个猜测,那就是陛下对五皇子怕是真正起了芥蒂之心。
……
梁安帝看着堆在御书房案头来自各部大小官员的奏章,近六成都提到请立太子一事,有的甚至对五皇子赵承玮不溢褒奖推崇之词,暗示是太子的不二人选。
虽说梁安帝在前朝搁置了此事,但如南宁侯这种已经妥妥和五皇子势力绑在一起的人物,自然不遗余力地想要推他上位,一旦储君之位确立,除非是谋逆巫蛊这样的大罪,连皇帝都不能随意废立。响应的官员也不在少数,有的还怕晚了混不上从龙之功。
梁安帝脸色晦暗不明,忽然对静默在边上立着的傅钧问道,“兰齐,你说朕是不是老了。”
傅钧微微一笑,“陛下正值春秋鼎盛,何来此言。”
梁安帝微挑了挑眉,“那你觉得朕是否该尽快确立太子一事,心中又是否已有太子人选呢。”
傅钧敏感地察觉到来自陛下的试探之意,当即跪下道,“此事微臣年轻学浅,不敢擅议。”
梁安帝温声抚慰道,“你尽管直言,朕恕你无罪。”
但傅钧不傻,也不可能当真,头更伏得低了些,言辞尽量恳切客观道,“此事既是国事,也是陛下的家事,应由陛下圣裁。至于太子人选,微臣对诸皇子了解不多,亦不敢做无稽之言,应由陛下慎重考量。”
他这话既是撇清了自己干涉立储之事,又是有意无意地提点了梁安帝。一句‘诸皇子’令梁安帝心念微动,他膝下可不止有一个皇子,年长的年幼的,资质如何还没看出来,他也不缺选择。
梁安帝冷哼了一声,“有的人年纪比你长,却不如你耳清目明,满嘴荒唐胡言,好像他们对老五的了解还胜过朕了。”
什么品格贵重,温良谦恭,龙章风姿。以前梁安帝听着心中欢悦,现在却有些不舒服了,衬得他好像已经老了,临近迟暮之年。众朝臣对老五的评价,是不是就如郑婕妤望向老五的目光。
本来的一点芥蒂随着梁安帝的深思之下,越发扩大了。
……
比较敏锐的官员都感觉到朝堂上风向发生了变化,素来受陛下喜爱的五皇子赵承玮忽然之间失宠了,还因为一两件政务上的小事遭到陛下斥责。
再联想到是不是因为请立太子一事时,另一件风闻沸沸扬扬传了起来。
陛下的新宠郑婕妤曾与五皇子有私情。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看起来只是梁安帝新纳了一个妃嫔,但谁让之前郑家庶女郑姝与五皇子的事传得人尽皆知呢。梁安帝对五皇子态度忽然转变,又会不会与这件事有关呢。
在后宫有对淑贵妃母子恨之入骨的贤妃,而宫外暗中嫉恨,混水摸鱼的人也不在少数,大皇子二皇子被赶到封地,三皇子四皇子在京中名声不显,平庸无为,但谁知道他们是真的安于现状,什么都不做呢。
淑贵妃和五皇子太张扬了,尤其是前段时间如同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如今忽然出现一道口子,多的是人冲上去噬咬撕裂开来,盼着他们从高处狠狠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