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第二天早早就起来了,虽然昨夜宿醉,但是心里一直有事终究让她没了睡意。见到师父受伤,一向任性的公主破天荒地责怪起自己来,吓得云溪云桐忙跪在地上跟着认错。灭霸师太有些不高兴道:“公主殿下,我这不好好的么?昨夜云溪云桐一直要叫你,是我不让的,而且我也需要休息。你看看你这样子,若真是昨夜见了,我怕是也休息不好了。”
敢如此和公主说话的也只有灭霸师太了,公主听了这话,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只是更加面露歉意:“师父说的是,如今父王不在京城,师父又为了徒儿受了伤,徒儿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师太叹口气:“我的疏忽大意,怪不得别人。只是可惜了没能抓到那个蒙面的人,如今打草惊蛇,估计以后对方会更加小心了。公主殿下也要告知府上加强防备,那蒙面人虽然没有恶意,但是我们也不得不提防。”
公主点点头,转身吩咐云桐去通知下去。这边云桐刚出了师太房间,门外就传来报信的声音:“启禀公主殿下,出,出大事儿了!”
来报消息的正是八王府大管家,自从八王东征之后,每日早上管家都把王府得到的新消息禀报公主。只是今日管家来得更早,看这语气,也更急了些。公主唤他进来,才见管家早已跑得汗流满面,胸口起伏地喘着粗气。“发生什么事了?”
公主一脸严峻,已经没有了刚才与师父时的手足无措。“启禀公主,昨夜发上了三件大事儿啊!”
管家深吸了口气接着道:“第一件是皇帝八百里加急,急调中都守卫军半数军队出征缅因山。第二件是陛下八百里加急的信使在品川高原遇到了不明人员的袭击,信使受伤,银骑下落不明,好在消息按时送到了京城。第三件是死人谷的负责人李律路被人杀了,尸体还被挂在了死人谷的大门上,打探消息的小子说那样子甚是恐怖,也不知得罪了什么人了。更让人奇怪的是,尸体下还用血写下一首让人不明所以的诗:‘世上有阴阳,时空分四象,人间形与神,皆在此彷徨。’”李律路就是那日接见公主和师太的负责人,也是那晚穿黑衣斩断门拴的人!那晚回来,公主便差云溪打听清了黑衣人的身份,只是同行的那个白衣少年,一时还不知道是谁。杀人还留下一首让人半明不白的诗,所有人都觉得非常奇怪。“把府里机灵些的都派出去打探消息,有任何新消息随时向我汇报。”
公主脸色不太好看,刚要调查海川先生的死因,就出现尸体被毁的事情,然后便是师父受伤,今天又得到李律路的死讯,昨夜宿醉都没有这些消息让她头痛!管家也深知此事与八王府关系密切,不敢怠慢片刻,辞了公主,忙招呼所有男丁,挑些平日里口齿伶俐,面生且会察言观色的几个人,给了不少银子,任务就一个:走群众路线,四处打探消息。八王府当然有自己的情报组织,如今的大睿国,各大势力都努力培养自己的情报网络,形形色色,遍布国内各处。但是群众的力量是伟大的,这点八王府的公主和管家的认知还是很超前的,几个年轻的男丁得知不用干活还能拿着钱去八卦,瞬间打了鸡血一样的兴奋,争先恐后地“夺门而出”,各显神通地去打探情报去了。“师父,孩儿是不是应该休书一封向父王报告这些事情?”
管家走后,公主又变回小女孩一样的娇弱,满眼迷茫地看着灭霸师太。师太微微闭着双眼,缓缓道:“事情越乱,我们越不能乱,王爷东征事大,这些事不必让他劳心,况且八王自有渠道知道这些消息,只是时间可能晚些罢了。京城的事,八王留给你处理,便是相信你有这样的能力。公主殿下也长大了,总要经历些这样的事情的。其实,为师觉得你刚才的处理就非常恰当。”
听了师父的夸赞,公主也多了些自信:“师父,品川的事儿暂且不提。单说李律路被杀一事,徒儿觉得这事儿一定与海川之死,还有师父遇袭有关联,只是李律路得罪了何人,不但被杀,还被悬于死人谷门外,朝廷命官落得如此下场,这样岂不是公然挑衅我大睿国威?”
“公主说的是啊,李律路之死时间微妙,而且如此做法断然不会是个人恩怨了。此事处理不当,皇权威严何在,此事不能水落石出,后患无穷,做此事者,不但心狠手辣,也必定是深谋远虑之人。”
“师父是说,背后之人,一定是为了太玄街北的那个位置?”
师太苦笑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屠人为寇,屠城为王。只有太玄街北,才会让人如此疯狂!”
公主木然地点点头,转而又疑惑地摇摇头:“徒儿真是想不通,如今本是太平盛世,人民安居乐业,何必为了一己私利,使得天下大乱?比起那些平民百姓,这些帝王家的人出生即为人生巅峰,何苦非要追求那个独一无二的存在?”
师太缓缓睁开眼睛,望着雕梁画柱的八王府公主阁的屋顶,冷冷道:“有多少王公贵族会像公主一样低下头看百姓乐否?大多是趾高气扬惯了,只会抬头追更高的需求,人心不足蛇吞象,大多数人的本性吧。”
“只是李律路这个忠实的仆人,成了这场斗争的一个牺牲品了。”
公主想起那晚,律路身着黑衣,毅然挥剑劈开门锁的样子,忽然意识到,也许在那一刻,白衣人所说的警告并非是无中生有。律路也许知道自己行动意味着不可逆的结果,只是不知他真的因为报恩,还是骨子里的忠诚,或者其它什么原因,让他毅然决然地做出这个抉择:“师父,徒儿真是越想越糊涂,海川尸体被毁,师父遇袭,律路之死三者之间似乎有着某种联系,但是又看不清到底是何种关联,师父是否看出什么端倪?”
“为师倒是有个猜想,如果那日你我二人未去死亡谷查看尸体,这后续的一干事情是否会发生呢?”
这个假设让屋子内的几个人顿时陷入沉思。细思极恐,海川之死绝非简单遇害,就连与八王是父女关系的公主都不得不怀疑父王在这件事上一定对自己隐瞒了什么。八王府虽然势力在几个有争权能力的王爷中最弱,但毕竟深得陛下信任,于朝中如一股清流,影响力也非一般。围绕八王府第一军师海川先生之死,闹到现在竟然让朝中大臣悬尸门楣,如此鱼死网破的做法,似乎预示着这件事已经触动了背后之人的红线。师太继续道:“大家不如换个思路想想,如果我们是那幕后之人,什么情况下才能让我们选择铤而走险,出手杀人。而且还要将所杀之人挂与门楣之上,警示对方?”
公主陷入沉思,这个问题她从未想过。云桐与云溪彼此看了看,撅着小嘴,一脸迷惑不解之神情。“难道是七王叔指使人做的?坊间有传言,七王叔这次叛乱就是自导自演。父王出兵帮助七王叔平定叛乱,是七王叔试探父王的一个手段。父王如果深查背后根源,七王叔很可能对父王发难。如果顺着七王叔的意,那接下来七王叔也许会更加变本加厉试探,并趁这次平定叛乱的借口,居功自傲,以防范刁民再次起义为借口扩充自己的军事实力。所以,这事会不会是七王叔敲打父王的一步棋?”
公主头脑要比两位丫鬟灵活得多,很快有了自己的看法。师太颇为满意地笑道:“小小年纪,看得透彻,真继承了八王爷的聪明头脑。这的确是一种很大的可能,不过却不是唯一的可能。”
公主见师父称赞自己,高兴得像个孩子,忙接着问:“那师父说的另一种可能是?”
“八王爷一心辅佐陛下,试探八王就是试探陛下,如果不是准备万全,这么做并不明智。七王爷性格虽然急躁,但是并非头脑简单之人,为师觉得这背后可能另有隐私……”公主瞪大眼睛:“师父认为背后的势力会是哪一方?”
师太摆摆手:“我只是说说个人浅见,公主殿下且不要过分当真,七王爷还没有逼宫陛下的实力,况且北渡口的二王爷与品川的四王爷都手握重兵,京城又有三王爷势力通天,这些王爷又岂能容他一家独大。此刻过早逼宫,必然导致各路诸侯兴兵勤王,这绝不是七王爷愿意看到的。”
公主有些迷惑地摇着头:“那七王叔为何要在东都洛城演出这么一场‘贼喊做贼’的假戏?”
师太坐直了身体,显然伤势感觉好了许多:“品川势力过盛,七王爷感到危机,此为原因一;东都近钱国,但与钱国商贸全部控制在六王爷手中,养兵便是烧钱,借此机会分得部分钱国商贸利润则为原因之二。所以为师觉得,这两点才是七王爷目前最关心的事情,介于此,七王爷眼下应该并不想与八王爷闹僵。”
云溪和云桐忙附身上前扶在左右,避免师太自己用力再伤了伤口。云溪道:“属下不才,属下记得有句古话说得好:‘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师太是不是觉得,策划这些事情的,会是得利的第三方呢?”
“哈哈哈!”
师太朗笑道,夸赞道:“公主殿下门下人才济济,云溪之言极是,比起怀疑七王爷,我们还是把精力放在潜在受益者上更明智些。”
公主茅塞顿开,忙吩咐云桐将管家找来,详细吩咐下去,京城中的二公子和三王爷自然成了重点关照的对象。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公主八王府的势力刚刚开始重点监视二公子和三王爷不久,一封来自刑部尚书历步筑的亲笔书信被送到了八王府上。历步筑虽然看起来酒囊饭袋一样,但是关键机会却把握得很准。上次庭审秦万之时,秦万腰带上那枚公主送的女性化的玉佩只经过他贼眼一瞥就看透端倪。再加上回府睡醒了酒之后,回想公主殿下在刑部大堂的表现,他更觉得秦万这案子绝不是表面那么单纯。他想到自己那天早些时候押入大牢的韩国仁,马上打起了精神。于是,这些天来,他主动放弃休息时间,深入田间地头打探,任劳任怨。几次夜深人静,他抵御住翠仙楼无数次的灵魂勾引,坐镇刑部大牢,总算在韩国仁口中得到了想要的情报。韩国仁的背后,有一名富贾一方的商人资助,那商人因为名气不小,还与历步筑一同抢过翠仙楼内的一名女优。而那商人背后,则是二公子在撑腰。“好!好!好!”
历步筑拿着韩国仁签字画押的卷案,嘴里忍不住连连叫好。二公子与八王爷做取舍,他自然要对八王爷投怀送抱;更何况还有那商人与他抢美女的旧仇。卖了人情,报了旧仇。历步筑几乎毫不犹豫的选择将这个结果禀告八王府。他洋洋洒洒修书两封,狠狠赞美了一番自己的功劳。一封给八王,一封给了公主。邀功请赏之事,自然是让越多的老板知道越好。灭霸师太看着历步筑送来的信笑道:“别看此人一直不着调,关键时刻做事却比大多数人都高。所以平步青云做到尚书也不单单是家里的功劳。”
公主对这位尚书倒是没什么好印象:“我看是投机取巧。我听说他几乎常住在翠仙楼。虽然朝廷不禁止这事儿,但一个朝廷大员天天在那种地方‘操劳’,也太不像个样子!”
云彤和云溪听公主用“操劳”二字都忍不住笑。灭霸师太也红着脸道:“你这丫头,说话哪里有个公主的样子。这张嘴能把死人说活,活人说上吊。”
情报的最大作用就是大大减低了猜测的烦躁。虽然一直知道二公子对八王府应该少不了渗透,但是到哪种程度,用了哪些渠道,八王和公主还是心理没有底的。而这位历步筑大人,不但将韩国仁联系的丫鬟侦查清楚,还顺藤摸瓜将二公子在八王府的一条线来了个一锅端。当然他除了为了好好表现,更多的是公报私仇。这条线的断裂,必然让那个和自己争夺女友的商人在二公子那里吃不了兜着走。如此一箭双雕,历步筑不禁感慨自己的才华无限。八王的密信很快到来。八公主雷厉风行的将内奸抓获审判。这是对八公主的历练,也是对八王府的一次锤炼。历步筑拿着八王府给的赏银,在翠仙楼特意点了那位商人与他争抢的女友庆祝。人心黑暗,在很多不明所以的人看来似乎很平淡。人心黑暗,在真相面前真让人觉得心惊胆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