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北与钱国只有一条洛河相隔,洛城也正是我大睿国与钱国贸易中枢之一。这钱国是中原最富一国,也是我国第一大贸易伙伴。二公子也知道:自先帝以来,六王爷便总理睿国与钱国的贸易,可谓是富可敌国。而朝中早有流传:六王爷表面上不理政治,安心商贸,然则却一直与三王爷关系甚密。帝国的钱财也便是帝国的命脉,陛下能不担心六王爷与三王爷的关系亲密?陛下之后,无论何人掌管睿国,又岂能不担心六王爷的心思用向哪里?此时陛下西征品川,三王爷频频于京中活动,便是我这般无名之人也成为他拉拢的对象。那么自然有人对此情形心急如焚。如果三王爷势力扩大,加上六王爷的资金支持,怕是陛下也要忌惮三分。”
章琅顿了顿,继续说道:“七王爷之所以被发配东都守灵,便是因为他野心太大且又行事高调。有道是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七王爷即使到了东都也一刻未放弃对权力的争夺。如今三王爷与六王爷势力过盛,七王爷如何能够按耐得住?于是,便有了这一石二鸟的计策:这‘一石’便是‘洛城起义’,这二鸟么:其中之一便是六王爷与三王爷。”
“妙哉妙哉,章公子果然看得透彻。只是这洛城与六王爷和三王爷又有何关系?”
此刻二公子已经变成了一脸兴奋之人。“因为七王爷看透了陛下的想法。洛城对于睿国太过重要,所以洛城起义,七王进言,陛下一定会答应七王建议让八王爷出兵平叛。如果在下猜的不错,八王兵在半路,这起义军便会被七王爷剿灭,而起义之人,必会交代其‘幕后主使’为六王爷……”章琅眯着眼睛,似乎将未来一切已然看得清楚。章琅继续道:“陛下早就苦六王爷久已!此刻得到如此信息,即使心中存疑,也便愿意趁此机会削弱六王爷的势力。到时候左右为难的便是三王爷,如若声援六王爷,便做实了他与六王爷的关系,陛下也定会对他更加提防,如果放弃六王爷,也就断了自己的摇钱树。所以无论如何,三王爷与六王爷的势力都会受打打击。此为一石二鸟之一。”
二公子频频点头称赞,又继续问道:“可是七王爷为何一定要力荐八王出兵平叛呢?章公子所说的一石二鸟其二又是谁呢?”
“这便是七王爷厉害之处!”
章琅习惯地用手去捻那几根稀疏的胡须,才发现一早为了上堂显得自己精神,早被他刮掉了,他顺势摸了摸下巴,说道:“七王爷如果自己剿灭了叛匪,一方面会暴露了自己军事实力,另一方面也会让别人怀疑这次起义可能是他七王爷做的套。但是假若八王爷出兵,七王爷便会说这些叛匪因为害怕八王爷的雄兵天降而作鸟兽散,自己因为近水楼台,便捡了个便宜而已!”
二公子听了,不由得暗吸了一口凉气,即吃惊七王爷的思维缜密,更觉得这章琅神机妙算胜似妖怪,竟然一切都被他看得如此透彻。二公子忍不住继续催问:“章公子快说说这一石二鸟其二又是谁?”
“这一石二鸟其二便是……”章琅话说道一半,却将另一半停在嘴边,看似有些为难。“章公子不会指的是陛下和八王爷吧……”二公子低声道。章琅微笑着摇摇头道:“非也,这其二便是二公子和您背后的势力!”
二公子闻听,只觉得一股冷汗从后颈直流到腰间,比例失调的五官竟因为紧张变得“规整”了一些。“章公子玩笑了吧,我与七王爷的势力天差地别,他怎会把我作为他的假想之敌呢。”
二公子试探地问道。章琅似乎早料到这个情况,只见他将袖子里的茶叶盒又轻轻放回到桌子上道:“二公子送的茶叶虽好,但是我现在有些接得不安了。既然二公子想让在下为您效力,却又不完全信任在下,在下又如何敢安心品尝这茶叶的美味呢?”
二公子心里暗道:这章琅看似年纪轻轻,却果然狡猾老道,难怪刚才收下茶叶时那么爽快,却是现在要自己拿真心和他交代。二公子的智商无法想到更好的解决方案,虽然觉得自己被摆了一刀,眼下也只能顺着章琅的意思来。他忙虚情假意地将茶叶盒推回去道:“既然希望得到章公子的帮助,自然要坦诚相待,只是不知道章公子疑虑在哪里呢?”
章琅笑道:“二公子既然如此爽快,那我便也直言不讳了。”
“八王公主在集市被十余人围攻之事早已满城风雨,二公子觉得不论八王爷也好,还是其他王爷也罢,怎能不去调查背后指使之人?”
二公子最怕章琅提这件事儿,他有些尴尬地看着章琅,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章琅继续道:“二公子绝不会因为自己得罪八王爷,能从袭击八公主事件中受益最大的,就是身在品川的那位王爷吧。我想二公子也没想伤害公主,而是想绑架公主做筹码,一方面与莫尔国做个交易,一方面让八王投鼠忌器,从而影响陛下在品川谈判的士气。二公子找的都是塞外之人,伪装为莫尔国的刺客也说得过去。二公子,您说在下说的对也不对?”
二公子用一阵狂笑掩饰着自己被戳穿的尴尬:“不愧是人称百变左使的辰国大祭祀院的第一智囊,一切都逃不过章公子的推测。既然章公子早知道这一切,又何必试探于我?”
章琅也毫不示弱的哈哈大笑,声音比二公子的还高。笑毕有些缺氧地扶着冒星星的额头低声说道:“二公子既然知道我是祭祀院的百变左使,看来对在下还真破费了一番心思。二公子也知道我与秦万和八王爷闹僵,八王爷自己选择了沽名钓誉,却又不想让别人得到我们二人的帮助,便借着海川先生之死想置秦万于死地。秦万之后,我章琅自然也不会被放过,所以我必须选择有能力且愿意完全施展能力帮助我和秦万的明主。就算我知道二公子的牌有多厚,只要二公子不想将底牌显露,便是委婉告诉我,会用怎样的程度与我和秦万结交。在下愚笨,不知说得对否?”
章琅再次看透二公子的内心,也击溃了二公子的心里防线。此刻二公子已经对章琅心悦诚服,自然愿意为了得到章琅而全力以赴。只见二公子迅速从坐塌上下来,整理衣冠,恭恭敬敬地向章琅深深施礼道:“章公子料事如神,实乃股肱之臣,如果能得章公子相助,何愁大事不成!章公子休怪我有些谨慎,毕竟三王爷也在全力争取二位公子。今日章公子既然已经将话挑明,我便也在此郑重声明:四王爷一直求才若渴,早就想把二位公子招入麾下,只因常年领兵在外,才不得不让我在这京中代为安排。今后若是能得二位公子相助,加之四王爷在品川势力渐起,共图大业必是指日可待。”
章琅也忙起身还礼,爽朗大笑道:“在下与秦万谢过四王爷厚爱,承蒙四王爷信任,我二人必将竭尽全力!”
二公子忙拉着章琅坐下,亲自斟茶,继续问道:“刚才章公子说四王爷是七王爷第二个目标,不知章公子为何如此说呢?”
章琅回道:“八王爷也查到了袭击公主的人可能与二公子有关,只是没有证据罢了。二公子与四王爷的关系虽然隐密,但是对于七王爷来说也不难看透。陛下三次出兵品川,扩疆千里,四王爷近水楼台,也将自己势力扩编。七王爷自然也想捎带着利用八王爷与二公子的矛盾,将这仇恨之火再添上一添。”
二公子面露忧虑地问:“七王爷会如何去做呢?”
章琅喝了口茶道:“非常简单,七王爷只需说洛城沦陷后,便有几股势力也趁机作乱,这些势力中,便有四王爷与二公子的人。如此云云,不过是一个借口。八王爷早就想替女儿出这口气,自然对这个拙劣的手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陛下也早就想重整品川势力,这借口就如送上门的免费午餐,陛下只需直接笑纳便是。如此这般,七王爷就可以实现这个一石二鸟的计谋了。”
章琅说完,二公子已经因为紧张而流了一脸的汗,他忙不迭地问道:“如此说来,我与四王爷该怎么办?”
章琅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背着手若有所思地在屋子里走着圈。二公子则继续流着汗。章琅走了七八圈终于停下脚步,看着湿乎乎的二公子道:“二公子可知道,前些时日,陛下行营被袭一事?”
二公子转动眼珠子,仔细想了想:“你这么一说,我的确对此有所耳闻。”
“可是四王爷所为?”
“绝不可能!”
二公子紧张的答道:“四王爷再有野心,也绝不会对陛下有任何二心!而且事发在四王爷的品川高原,本就让四王爷备受怀疑,此事让四王爷也非常郁闷,只是苦于一直没有查明嫌犯。”
“千真万确?”
章琅冷眼再问。“千真万确!”
二公子指天发誓。“如此便有办法了。”
章琅长吁了了口气:“七王爷此计谋是要陛下将最有威胁的三王爷与四王爷各打五十大板。此计最厉害的地方便是合了陛下的心愿。但是如果其中一方过了底线,那么陛下便一定会改变策略,须得杀一儆百,以儆效尤。两害相权取其轻,为了避免打击面过大,较轻的一方便能得到保全。”
二公子闻听此言,汗总算渐渐止住。他也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智商突然再次离线的问道:“章公子言之有理,可是我还是没有想到该如何做才好。”
“……”章琅言简意赅回道:“二公子需得速速让四王爷找个替死鬼,招认上次袭击为三王爷所为。做实三王爷意图刺杀陛下谋反!审完便杀之,以绝后患。”
“陛下会相信么?”
“陛下信不信不重要,只要怀疑了三王爷,便不会同时再动四王爷,否则逼急了两位王爷,再加上那位一直野心勃勃的七王爷,岂不是天下大乱了!”
二公子思虑片刻,仍觉得有些担心的问:“如果这样安排,陛下还会派遣刘锦旗将军南下守边么?”
章琅自信满满地点头道:“如果没有得到三王爷谋反的消息,陛下对咱们的那条萨拉国的假消息也许还有些犹豫,若是再加上三王爷谋反的消息,那陛下便是非要调走锦旗将军不可了。”
二公子只觉得也许是因为刚才汗流的太多,脑子有些干涸,此刻思考一多,便感觉脑子烧得似乎要着火。“这是为何呢?”
二公子一脸懵逼地问道。“原因有二:其一,中都城是三王爷大本营,这一年陛下不在中都,不知此刻京中详情,调走自己心腹,一方面防止被三王爷突然偷袭,而至损失惨重;另一方面南疆距离陛下品川更近,锦旗将军也可在陛下需要时更快地支援品川。其二,陛下也要看看三王爷是否狗急跳墙。陛下突然大兵移动,如果三王爷心虚,必然也会行动,这样陛下也便可以号召各地方勤王,来个先下手为强。”
二公子又在屋子里拉磨一样转了几圈,纠结的五官渐渐变得放松,虽然依然是比例失调的模样,但是看得出心情已经非常舒畅:“章公子果然奇才,我搞懂了。如今事不宜迟,我这就按照公子安排去办。”
说罢刚要告辞离开,却被章琅拉了回来。“二公子且慢。”
章琅忽现一脸堆笑:“我还有一事相求。”
“章公子不要客气,但说无妨。”
“二公子一定要动用一切资源,尽快将秦万解救出刑部死牢。三王爷从秦万入手,也在争取我二人。且三王爷在京中势力颇大,特别是文官势力,如果三王爷先将秦万救回王府,可就让我左右为难了。”
章琅虽然说这些时笑容满面,却给了二公子十足的压迫感。二公子只觉得身子上一下子压上了千金重担,便一刻不敢再耽搁,拜别了章公子,匆匆回府而去。回到府上的二公子,忽然变了一番嘴脸。基因里的隐忍让他一直戴着面具做人,因为生母贫贱的出身,他从小就学会将自己隐藏得很深。他就像是一个高超的演员,很多时候因为入戏太深,不但让周围的人分不清哪个二公子是假哪个二公子是真,甚至他自己都有些迷离在各个角色之间。此刻他完全没有刚刚憨傻的模样,冷峻的脸上若隐若现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气。“今日与岁佟密议,品川方向之分析可谓英雄所见略同:一、品川陛下遇袭之事尽量嫁祸三王;二、天赐良机,锦旗将军或被调离京城。三、七王叛乱一石二鸟,剑指三王与四王。另有一点需指示定夺:救肖奇一事,岁佟暗里大有考察我方底牌的想法。岁佟二人真心依然难测,是否值得为此赌上一次,而暴露真实实力去全力营救?”
二公子快速将这些内容用一种奇怪的文字写到一张特殊的锦帛之上,又将它蜡封起来,交给等在身旁的一名军士手中:“快去快回,不得有误!”
那军士得令离开。二公子则一个人坐在坐塌之上,思索着下一步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