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曙光越过中都城高墙,将一座座精美的建筑拉出一条条修长的影。地牢的小窗,也透射出一线暗淡的光,在混乱不堪的杂草堆上投落斑驳的亮框。这道笔直的光,好似一束通往外面世界的梯墙,秦万觉得爬过它应该就能得到自由与希望。秦万虽又困又累,却一夜都没怎么安睡。公主的到来让他内心有过片刻的温暖,但这种“死神来了”的感觉终究让他无法放松一刻。秦万脑海中开始不停回放着这些天来经历的无数画面,这短短十多天,要比前世的生活刺激太多!那感觉就像在坐凌霄飞车,高潮低谷此起彼伏,让他感觉此时此刻的呼吸都变得越来越急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夜没睡而产生了错觉,秦万渐渐感觉到脑海中的这些画面突然放得越来越快,越来越乱,这让他更觉得急躁不安。秦万闭上双眼,眼前却又浮现出地牢小窗透出的那块儿光斑。随之而来的感觉开始向更糟糕的方向发展,他感到脑海中的记忆开始被撕裂成了无数零散的碎片。他开始陷入迷茫,渐渐体会到崩溃,他想不懂为何这些奇怪的事情要围绕自己发生,他本是个喜欢安静的人,而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几乎无法得到片刻安宁。他忽然感到自己既脆弱又孤单,此时此刻他万分期待章琅的到来,就如曾经每次遇到困难时那样,他觉得只要章琅在身边,总会让这一切变得好些。尽管那个人做起事来总爱突破原则,为人也有些奇奇怪怪,但是事到如此,他才发现那样的人才更能适应这个操蛋的世界。秦万也知道公主说过这里是死牢,也许章琅来过,只是没能有机会进来看看自己。总之他没能等来章琅的到来,却等来了另一队人的到来。死牢的房门突然被几个人打开。进来的一队狱卒就像催命的恶鬼,二话不说上来就将秦万拉出牢间,干活的狱卒熟练且又粗鲁地给秦万戴上笨重的枷锁,推推搡搡地押着秦万走出了牢房。八王急令,从严从快侦办此案。刑部当然不敢怠慢,天刚亮就要提审秦万,为首那人一清早就被人从温暖的被窝里拽了出来,所以将一脸怒气发到押送的对象秦万身上。刑部如此匆忙要提审自己,秦万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想起昨天那个嘶哑的声音说过:“只要用了刑,你熬不住了,交代了罪行,就会再回到这死牢里,等着秋后问斩。当然,你还能一个享受蚊虫肆虐、臭味熏天的夏天,让人生最后阶段活得更加丰富一些……”与此同时,太虚街上却是另一副画面。这里依然如往常一般人流穿梭,忙碌的人们已经开始一天的工作和生活。这条帝国的中轴线,随着朝阳升起,重新又变得活力四射,生机盎然。公主带着“灭霸师太”与文溪三人已经从虚雀门进了城,走在太虚街上,远望帝国心脏的巍巍皇城,公主心里有些莫名的无奈:陛下已经出兵品川高原一年,为了睿国西面疆土而身陷重围;如今家中又出现此些变故,让这权力之争变得烈火烹油。这帝国皇城,难道就如此让人疯狂?竟让朝中众人丧失理智与忠诚?公主一行三人从太虚街转入少冲街,正要敲打门环,却见云桐从侧面小巷牵马出来。云桐见公主回来,忙飞奔上前,先向“灭霸师太”问了安,便迫不及待地说道:“公主殿下您可回来了,我正要出门去您师傅那里送信给您呢。昨晚王爷见您没回来,在书房待了一夜,夫人去劝也没有用。本来早上终于让夫人说动要回房休息片刻。哪料到又突然接到陛下飞鸽传递的密旨,王爷看过密旨后脸色难看得很,匆忙带上府中护卫出门了。临走前也给银骑下达了调令,说是即刻就要出城,不知道何时能回来。”
“父王现在已经走了?!”
突入其来的消息让公主大惊失色。“已经走了快半个时辰了,我见银骑是出东门去了,也听得八王说要调东行营的军队,所以要在东门外集结,只是奇怪的是如果是品川那边出什么新状况,应该出西门才更近便些。”
云桐虽然是小姐身边的丫鬟,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但今日说话也难免有些慌张。“父王没有说出了什么事么?”
公主闻此,内心早已难掩焦急。云桐摇摇头:“王爷看完密旨就将它烧掉了,并没说什么事情。不过王爷走前找了李总管交代了些事情才匆匆离开的。”
云桐继续说道:“八王爷刚走,李总管就唤我过去,说八王交代要送口信儿给您,叫你速速回府照应府内一切事务。李总管还派了文治去刑部那里,说是务必让刑部从严从快结案,听说今早就要庭审秦万。奴婢知道的就这些了。”
公主点头道:“我晓得了,快与我先去见见李总管吧。”
此刻公主也顾不得其它,自己率先叩开了大门,几个人急匆匆穿过二道门,直奔李总管的房间。只一夜未归,八王府又发生了大变故,公主又怎能不心急如焚。此刻李总管正在房间内和一年轻的男子交代着什么,公主自然认得那是李总管的得力助手,侯副总管。李总管见公主回来,顿时脸上愁云变淡,忙迎上前来行礼道:“公主总算回来了,出大事儿了!属下忙了一早上,才将八王留下的事情交代清楚。容我借一步说话,向公主汇报一下。”
其他人自然深谙府上规则,听李总管如此说,便都行了礼,纷纷告退。屋子里只留下李总管与公主二人。“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公主强掩着不安的情绪小声问道。李总管用宽大的衣袖擦了擦额头的虚汗,有些疲惫地说道:“昨夜王爷一宿未睡,除了处理公务,就是在书房里不停地踱步。夫人和属下劝了好多次,也没能让王爷回去休息。本以为天快亮了,王爷能小睡一会儿,谁知道品川那边突然飞鸽来信,八王见过信就一脸惶恐不安,全无了睡意。”
“王爷可和你说了信中内容?”
李总管不知公主已经在云桐那里大概了解些情况,所以又将昨晚情景墨迹了一遍,公主不免有些着急,忙催问信中之事。“王爷大概和属下说了些:信中说洛北省突发起义,起义军围住了省府洛城,守城的知府畏战而逃,不知去向。仅一夜之间,洛城失守,那起义的人数本来不多,但是洛城一失,洛北省各地方的一群乌合之众便从四面八方迎合起来。前方八百里加急战报送到品川高原,据说是洛北省已经有十余处乡镇也相继起义了。”
李总管说到此,又用大衣襟拂了一下脸颊的汗。不知是因为一早的忙碌还是这时局紧张所致,一向沉稳的李总管,今日一直汗如雨下。公主听到此,也感到事态严重,品川未稳,洛北又出事,难怪父王会慌张。不过转念一想,又疑问道:“七皇叔不是一直在东都守陵?那里南邻洛北,为何不出兵平叛?而且我大睿国十三行省都有一定的武装力量,为何需要父王千里迢迢派兵支援?”
李总管面露难色道:“属下不知,属下只听王爷说,是七王爷特意向陛下请示,希望八王爷出兵平叛,说是洛北为我大睿国粮仓,如果不能将这星星之火于萌芽时扑灭,一旦成燎原之势,大睿国便危在旦夕。”
公主有些不满道:“七王叔一直怨恨先王将他发配到东都守灵,他心有怨气,便借此机会让陛下知道不将他重用便不能在关键时刻效命。七皇叔当年就是太急于表露而遭先帝所嫌,如今国难当头,依然还想着自己的得失在前,真是可恨!”
李总管惶恐地睁大眼睛道:“公主慎言,公主慎言!一切陛下自有决断。”
接着马上转换话题道:“八王走前,还特意嘱托属下做三件事。”
“哪三件事?”
“一件是找公主回来。一件是找人去刑部传话,要从严从快审判秦公子,此事我已经派文治去办。最后一件是送一封信给章公子,公主殿下刚刚进来时,我便是正在交代侯副总管去办此事。”
李总管一五一十地交代完毕,便看着公主的反应,似乎主人回来了,他总算有了个靠山。公主被李总管一提醒,突然想起秦万竟然今早就要被提审,不由得又心急如焚,她要去见秦万。公主匆匆将府内事务与李总管交代几句,又让云桐先安排师父休息,自己则带着云溪急忙出府,一刻不停向刑部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