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夜深,宴会在一片祥和的商业互捧氛围下愉快地进行着。与此同时,几十里外的十里坡,文治与八王府的几名高手正于林间穿梭。幸得今日月圆,所以即使前方密林一片,也依稀看得清突施冷箭那人。文治脚下生风,此时已经用了十成功力,但却一直与前方那人保持着均等的距离。这不由得让他心里暗惊:要说自己在这中原武林之中虽然不能说是一顶一的绝世高手,但是作为曾经的八王府禁军副统领,他自信自己的功夫也绝非等闲之辈可比,特别是自己入府之前还曾经做过几年山大王,夜里转林子的功夫说起来真没服过谁。可今天貌似是遇到劲敌了,并且前方这人身影迷幻,就像个鬼魂一般窜来窜去,并不似中原人士的轻功。那前面的人貌似也不着急,只要文治几人脚下发力,他便也行得快些,如果文治几人追得慢些,那人也似乎放慢些速度,与追赶他的这一行几人一直保持着差不多的距离,就那么飘啊飘啊的悠然地向远处荡去。文治对此处的地形还算熟悉,追着追着便见前方之人向江边方向飘去,文治心里不由得一喜。这片突兀的小山包连绵十几里,除了向西通到江边是条死路,其它方向都是平原,如果到了平原,以前面这个人的脚力,恐怕自己更是难以追赶上去。而前方的影子偏偏一路向西逃去,那里可是一个悬崖峭壁,峭壁下则是宽阔的玉龙江,绝无逃脱的可能。文治心中暗道:这人武功虽然不错,不过看似对这处环境不算熟悉,偏偏选了一条死路。想到此,他也不再心急,只远远跟着,想着等到将此人逼到悬崖边上,再与手下兄弟一起将他制服。就这样跟了十几里路,眼见着前方已经没有了路。文治几人也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一场恶战似乎马上就要开始,几个人散成扇形,将那个蹦蹦跳跳的逃跑者围在中间。那人停在了悬崖边,却并未回头看一眼。文治多少觉得有些奇怪:难道我们跟了一路他还没发现?这绝不可能的,就凭他这一路的身手,早就应该知悉身后的危险。文治带着几人缓缓靠近,内心升腾起许久不曾出现的紧张感,他甚至感觉到手心有些微微出了汗。此时他与敌人已经近在咫尺间,月光忽然有些昏暗,似乎是因为一片云很不懂事地遮住了月亮的半边。静,很静,非常静,静得能听到风吹过树梢的声音。慢,很慢,非常慢,几个人像蜗牛一般缓缓缩小包围圈。就在文治出手一瞬间,那人头都没回,一个箭步跳入到眼前深渊……文治众人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发展。这是个死士?还是个疯子?那下面黑压压的江水遍布湍流与暗礁,即使在白天,就算是个水性再好的人也万万不敢在如此高崖下跳下去,更何况现在是在一个黑夜?几个人走到悬崖边,月亮又露出了笑脸,只见悬崖下那个鬼魅的身影悄然化身一只雨燕,他身后的斗篷撑起一片帆,像秋天飘落的一片枯叶,缓缓飘向江中的一条小船。小船头上一个红红的灯笼高悬,就像一个灯塔般醒目。那人在离船还有几丈远之时,突然收了斗篷,整个人如一只剑,单腿金鸡独立的姿势,跳向小船。人落入船那刹那间,船却像是没有受到任何外力冲击一般,依然还是稳稳的荡在江中间,就像落下的不是个人,而是一粒灰尘。“蜻蜓点水?!”
文治吃惊得忍不住说道:“是越山派的人?!”
只听得江中一个洪钟般的声音响起:“回去告诉你家八王爷,天下要变!劝他不要以卵击石,否则下次这毒针就会射在他的眉间!”
文治几人听得一声冷汗。小舟上船夫撑起一帆,舟便如离弦箭,直驶向了对岸……“老大,怎么办?”
一下首的汉子问话的声音竟然有些微颤。文治定了定神,语气中没有丝毫慌乱,低声道:“不过一江湖狂人,竟敢叫嚣我大睿国的八王爷,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如果下次见了,定要拿了他项上人头挂在虚鹤门!”
说罢转过头吩咐众人道:“人是一定追不上了,现在回中都城也进不得城门了,大家先回西驿亭,明天一早天亮进城吧。”
干活最需要精气神儿,文治虽然是个粗汉,到底做过几年山大王,稳定军心的重要性还是知道的。对面那人的身手远在众人之上,甚至真若交手可能自己都会命丧黄泉,但是下面这群跟着自己干的人全看着自己的表现,此时怂了那一定玩完。因此一顿大话豪气冲天,竟也让大家觉得心里舒服得很。一行人没了刚才的垂头丧气,抄着近路,直奔西驿亭的客栈。八王府内,正在夜宴,因为三首诗的大放异彩,秦万被频频敬酒,俨然主角一般。秦万此刻体会了一次屌丝逆转,无意中还不忘眉宇间向公主送上几次秋天的菠菜……等到宴会结束时,秦万已经酩酊大醉,回到房间时已经昏昏呼呼,索性倒头便睡。第二天日上三竿,秦万才揉着惺忪睡眼,摇摇晃晃地走出屋门来到中厅。只见一幕熟悉的场面又出现在眼前:一个木桶,一地水,一个男人,在开心的戏水……这画面比醒酒药来的猛些,只是这画面比上次唯美,因为水桶旁边站着的不再是两个木讷的面孔,而是昨晚留在屋里服侍二人的两名丫鬟。“早啊,秦万,我马上洗完,水还热,你也洗洗,解酒又解乏。”
章琅见秦万出来,高兴地招呼道。秦万对这位搭档也是无语了,不过他真的想洗个澡舒服一下。站在门口的杨子丫鬟像是看透了秦万的心思,轻轻走过来对秦万说道:“公子,奴婢早已备好一桶水在外间屋子里,要不奴婢让下人们搬到您屋子里,您也洗个澡,解解乏?”
这种心有灵犀的感觉是最舒服最美妙的,秦万毫不犹疑地点头道:“那太好了,稍微热点,我发发汗,这几天真有点乏呢。”
杨子丫鬟见秦万这么说,连忙飞奔出屋子,找人去打水去了。留下章琅抻着脖子喊着:“诶,你得留下给我擦擦背啊,怎么还走了呢?”
“公子不要叫,有奴婢给您擦背。”
剩下的那个年老的丫鬟福了一下身子道。章琅斜眼瞄了一下丫鬟有些沧桑的脸,和脸上厚厚的粉,咽了口吐沫说道:“我才想起来,我后背拉伤了,经不住擦了。”
“奴婢可以给公子揉一揉。”
“不能揉,是内伤,越揉越严重。”
“拉伤还能拉出内伤么?”
“我说能就能,我是拉屎拉的……”章琅说完,从桶里一跃而起,光着屁股逃到自己屋子里去了。就在章琅跑进屋子的一刻钟后,秦万已经舒服地泡在自己房间的洗澡桶里。这王府的洗澡水都比外边的好:里面放了好多香料,甚至还有花瓣。对于秦万一个钢铁直男,躺在一堆花瓣中多少还有些羞涩难堪。但是花香已经让他舒服到了极点,驱散了一身的疲倦。一双柔软细腻的手扶在秦万的双肩,开始轻轻的给他按摩着。秦万只觉得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天上人间”。他正无尽畅想着,忽然一个激灵反应过来,猛地回过头,但见杨子正满脸红润地张开小手看着他。“你什么时候进来的?你是猫么,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秦万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明明是一个人在洗澡的啊。杨子有些面露委屈地说道:“奴婢是您的丫鬟啊,就是要服侍您的啊,公子刚才那么陶醉,所以才没有听见奴婢进来吧。奴婢是不是吓到公子了?”
秦万满脸涨得通红:“不是,你们这个朝代没有‘男女授受不亲’的说法么?”
杨子娇滴滴地笑道:“那是对主子们说的,我一个丫鬟,服侍主子,要是授受不亲,还怎么服侍呀。来,快坐起来,奴婢给您搓搓背。”
秦万前世曾经无数次梦想如此刺激的画面,但是真的发生时忽然怂了下来,这也太刺激了,他忽然觉得场面面临着失控的风险……杨子见秦万的表情有些古怪,自己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忙低头避开秦万惊惧的目光,不想却看到了更加惊悚的画面:“呀!好大!”
“什么?”
屋外传来章琅的声音:“屋里有老鼠么?不要怕,我去抓它。”
秦万与杨子一对红苹果一样的脸。“你别进来!”
秦万忙喊道,声音尖细,像一只被夹住尾巴的老猫在声嘶力竭地喊。杨子还是个单纯的丫鬟,此刻红着脸,再不好说别的,扭头就跑出了屋子,留着秦万呆呆坐在桶里,心里有些懊恼地想着:我是不是应该买个游泳的裤头来?秦万洗漱完毕出来时,章琅已经出门了,听那位年长的丫鬟说是王爷召见。秦万不觉得王爷没有找自己有啥遗憾,他就想做个快乐的二混子。这王府里有那么美的公主,身边小丫鬟也很俊俏,这些就足够让他满意了。秦万又想到刚才有些刺激的经历,双眼竟然兴奋得有些离散。八王府的议事厅就在昨天酒宴前的那一排建筑,此刻左侧房间里坐着三个人,八王爷斜躺在半米高的一个宽大床榻上,下首章琅与海川先生则是坐在两个小马扎上,就像两个幼儿园小朋友在听着老师讲故事。八王爷慈祥地说道:“今日叫二位前来,是有一件要紧之事……”小板凳上的两个人仰着头,等着下半句,可八王爷就这么停在这里,就如录音机突然卡带了一样只看着章琅。章琅马上明白过来,自己不是王爷心腹之人,此次突然被唤来,一定是王爷有自己的难言之隐,但是王爷需要一个说服自己相信章琅的理由,而这种事儿,一般都不是领导要做的,而是考验属下的最重要时刻。章琅脑子飞速旋转,心里开始权衡是否真的要孤注一掷依靠八王实现自己的梦想。他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要将自己守护的那件最重要的东西交与眼前这位新主子。作为一个密宗者,他相信多年修炼的判断。于是,章琅并没有接着王爷的话说下去,而是郑重其事地整理一下衣衫,在小板凳上坐直身体,语气平静而又郑重地说道:“王爷,在下幸得王爷信任,投身王府。在下不才,却有一件重要的宝贝,愿意投桃报李,献与王爷。”
果见王爷微微一笑:“章公子过谦了,能得到章公子这等人才便已是本王之大幸,不知章公子所说的宝物又是何物呢?”
八王爷是明知故问,公主早将章琅密宗者的身份告知八王爷,八王爷自然知道这个宝物就是神秘的兵法秘籍。今早天刚亮,文治便进府禀报,越山派的突然出现着实让八王爷始料未及。大辽国在睿国的北疆。国家虽然没有睿国富裕,但是兵强马壮,大辽轻骑更是天下第一快骑,得益于此,大辽皇帝所向披靡,将梁山以北的大片土地收归麾下。若不是大梁山脉这个天然屏障,那辽国皇帝早就挥鞭南下,占据这富饶的汉泽平原。而这越山则是大辽东北的一座山峰,位置偏远,地处苦寒。越山派在那里有几百年的历史,自从建立以来,便是个神秘的存在。江湖中人流传着关于越山派的无数传说,其中就包括“蜻蜓点水”这样的武学奇闻。但是越山派很少参与江湖上的事情,那些传说也都是几年才能出现一次且又无处考证的事件。所以在很多人看来,这个门派,功夫了得,又有些神秘莫测。越山离睿国十万八千里远,越山派又向来低调行事,此刻却突然出现在十里坡,还留下警示八王爷的话。这的确不能不让八王如坐针毡一般。文治退下后,八王思量许久,才决定孤注一掷,叫来才见一面的章琅和自己的得意谋士海川先生为他共同出谋划策。章琅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将一本羊皮卷捧了出来。这羊皮卷油光锃亮,不知道是吸收了章琅身上的油腻还是因为时间的沉淀才如此破旧。八王故作糊涂地问道:“这是何物?”
“辰国大祭祀院院藏兵法秘籍是也!”
“辰国国宝,本王岂可私占?”
“辰国被灭,萨拉国野蛮凶残,烧杀抢掠,生灵涂炭。在下虽不想苟且偷生,然则,仅凭在下一人之力,如何能对抗的了强大的萨拉国?因而唯有投一明主,但求能在有生之年,帮助辰国人民推翻萨拉国,让他们不再受压迫。八王英明,未来必成大业,在下愿至死追随八王,若八王大业可成,只望兴兵萨拉国,解放辰国百姓于苦难,这辰国宝物,就是在下对八王肝胆赤诚的一份证鉴。”
八王早闻得辰国的兵法秘籍虽看似简单,实则是辰国密探多年潜伏敌国得到的最核心秘密以及无数以少胜多战术的计谋精华。如今的自己,却正好是这个弱小的角色,因此心中难掩喜悦。八王心里虽是一直在告诫自己要装着再推托一下,但是身体已经不诚实地微微向前,有些迫不及待地要看看这传说中的秘籍到底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