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刚刚离开,秦万就迫不及待地揪着章琅的脖领怒道:“亏得我把你当作最好的朋友,你竟然隐瞒我这么多事情。密宗者是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公子是女扮男装,还有那日闹事上的两伙人,你怎么调查到他们的底细的?”
秦万觉得自己被欺骗了,其实欺骗他倒不是让他最生气的,他之所以如此生气,是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此时此刻活像个白痴。大家都在用他能听懂的语言交流,他却如同一只二哈一样只能坐在那里发愣,他觉得自己的自尊心被深深蹂躏了。章琅也不生气,只是笑眯眯地看着秦万道:“我和你说过的啊,要想留在王府,我们就要尽量体现我们的价值,而将这次闹市袭击的幕后黑手查出来是最好的证明我们的办法。”
“你虽然说过,但是却自己偷偷去查,为何不叫我?”
“因为你不适合。”
“哪里不适合?”
“你擅长跟踪么?”
“不擅长。”
“你擅长易容么?”
“不擅长……”“那我叫你和我一起不是在找麻烦么?而且我发现新宅早被人暗中监视着,我自己每次早出晚归时不被发现就已经非常困难了,何况带着你?况且,你头上的绿巾实在也是有些显眼。”
“这不是你给我选的颜色么?”
秦万此刻心里觉得很乱,他原本认为眼前这个人就是个脸皮厚过鞋底,善于推销自己的“江湖混混”。哪知道今天几杯酒下肚,人家转身就成了一个密宗者。密宗者?秦万此时已经松开了揪着章琅的手,皱着眉头,撅着嘴对章琅说:“就算你说的那些我都不擅长,可是你总应该和我说说你的来历还有你的计划吧。我觉得我在你身边不像个书童,而是一个宠物。”
章琅上下打量着秦万疑问道:“宠物为何物啊?啊,我猜是不是男宠的一种委婉说法?嗯……,其实我早就说过你骨骼精奇,与众不同。今日打扮起来又如此俊俏,你要没意见,做我男宠我也同意。”
说完裂开大嘴,露出两颗兔子一样的大门牙,yin贱地笑起来。“我去你的吧。”
秦万觉得浑身每个汗毛都打了个冷颤,有些不满地说道:“我可没心思和你开玩笑,你要是拿我当兄弟,就快快告诉我什么是密宗者,你还知道什么秘密,我觉得被你瞒着很没有安全感。”
秦万嘴上说着,心里却是有些奇怪:这个时代都不养宠物的么,没有宠物倒也罢了,竟然有男宠,而且听章琅的语气似乎主人不一定是女的,男的也不奇怪。这么看来貌似思想颇为开放,有些像自己那个空间里古罗马帝国的时代。章琅见秦万对自己最近行为做事颇有些不满,内心稍微斟酌一番说道:“密宗者我可以解释给你,至于其它的秘密,的确是有的,不过要等到以后时机成熟才能慢慢告诉你。”
“你真狡猾,我难以和你将心比心。”
秦万继续试探道。章琅闻此言,不由得眉头皱了皱道:“按照你这么说,你是不是也应该先和我说说你自己的来历?为何会如此怪异的弹弓射法,而且百发百中。最近又见你内力逐渐恢复,就从刚才按断坐塌的那一指看来,你绝不应该是一个会被一群青楼打手按在地上捶打的人。你看你没有告诉我,我也依然很信任你,也没有像你这样激动啊。”
这话一下子戳到秦万心口窝里了,他并非不想和眼前这位自己穿越后唯一的朋友坦诚相待,只是连他自己也无法搞清楚这些问题,总不能和章琅说自己来自平行宇宙吧?以这个朝代的人的认知水平,如果自己这么说,很可能被当作疯子被大家嘲笑。想到这些,秦万刚刚对章琅的不满顿感释然,自己尚且很多难言之隐,换位思考一下,也便理解了章琅的难处。于是换了更加温和的语气说道:“我要是说我自己都忘记了曾经的很多事情,怕是你打死也不信的。可是偏偏我就把你见我之前的事儿全忘记了,我想我可能被当时揍我的那群人打成了脑震荡,失去记忆了……”秦万这理由连他自己都不信,但是他也没有更好的理由。“脑震荡?你这新词儿虽然我头次听说,到很形象,你现在说话的样子的确像脑子被震荡了。”
章琅一脸平静的看着秦万道:“我虽然也很想听你和我讲讲你自己,但是作为密宗者,我更看重自己的感觉和判断,所以你不说,我也不会逼问。我修炼的内修观感告诉我你是一个可信赖的人,这便够了。”
秦万没有想到对方寥寥数言便将自己的尴尬化去。人呀,大多数时候,总是对别人要求高,对自己要求低,而换位思考这么简单的道理,说起来容易,能做到的人绝对凤毛麟角。且不说章琅的密宗修为的内容有哪些,单说这点,秦万已经很佩服眼前这位兄弟。章琅见秦万面色由最初的激动转为有些歉意,也便不再说下去,只是静静地看着秦万,在他心里,眼前这个英俊少年的确有很多奇怪的地方,但就是这些与众不同的点,让他坚信自己将来会与他做成一些事情。“你刚刚说,你会和我说说什么是密宗者?”
秦万还是忍不住问起这个问题。章琅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个小七,看起来傻乎乎的,但是心里一直很有想法么。我刚才说过,除了那几个现在还不能和你说的秘密,我对你没什么可隐瞒的。好,那我就先和你说说密宗者吧。”
“众所周知,这中原诸侯国中,辰国最弱,但是却是存在最久的,你知道为何么?”
秦万心道:我来到这个世界才几天啊,我哪知道你们这个时代里这几百上千年的事儿?他木讷地摇摇头。章琅也不意外,便接着说道:“辰国虽然国小人少、兵不强、财不多,但却历史悠久,这看似矛盾的前因后果其实都源于同样的原因:辰国的地理位置非常特别。”
说着伸手指向窗外罗松河的方向,秦万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那里江阔无边,远远望去只见对岸绿树蓝天融合成了一条蜿蜒的曲线。“从中都向南两千余里,便是辰睿两国的交界,在此两千余里之间,便是睿国的汉泽平原。两国的交界是高耸入云的云岚山脉,上天给与睿国的是沃野千里,给予我们辰国的却是群山峻岭。云岚山脉从辰国东北侧像一道弯弓绵延至东南,东北与贵国形成国界,东南与钱国形成疆界。辰国西北是与莫尔国的国界,这条国界是一条更加高大的山脉——南天山山脉,这山脉北侧就是贵国与莫尔国常年争夺的品川高原。辰国西南,就是刚刚吞拼了辰国的萨拉国,辰国与萨拉国之间也有一条险峻的山脉,我们称之为缅因山脉。”
“辰国四周被这三条高耸入云的山脉团团围住,连一条狭窄的通道都没有,且山之高,峰顶终年积雪,因此四周虽然都是比自己强大许多的邻国,却很难有敌国军队能够翻山越岭入侵辰国,就算翻过四周山脉,辰国内部也是山峦重叠,军队几乎无法补给,这也是为何几千年来,辰国虽小,却一直存在着。”
秦万闻此言,觉得这辰国很有些像陶渊明所描绘的世外桃源。任由外面世事变迁,都能独善其身。章琅接着道:“密宗有句话:万物一分为二,有好就有坏。这辰国也是如此,虽然千年不曾灭国,但是天然条件恶劣,可种植的食物有限,因此人口也是诸侯国中最少。而且因为天灾不断,人们的危机意识从小到大已经深入心间。慢慢下来,信仰成为支持这个国家人民生存下去的最重要的力量源泉。这种信仰最后成为了这个国家的治国理念,我们称其为密宗。然而,密宗与密宗者虽然一字之差,却完全是不同的概念。密宗是全部辰国人内心中的信仰与修行,而密宗者可以认为是守护这个国家的一群特殊的修行者。辰国这几千年,虽然直到近日才被灭了国,但是几千年里,也少不了与各种国家明争暗斗,密宗者作为保护这个国家的特殊修行者,他们除了更加坚定密宗理念,还要掌握至少一种密宗技能,也便是刚刚所说的三绝一籍:无影踪,密宗药,易容装和兵法秘籍。无影踪是上等轻功,修得此功得益于辰国特有的险峻地形;密宗药是下毒与解毒,修得此功得益于只有辰国恶劣环境下才有的各种有毒动植物;易容装则是举世无双的易容术,修得此功得益于辰国对周围各国秘密渗入时慢慢积累的隐藏技巧。而兵法秘籍包括两部分:各邻国的情报,以及作为一个弱国、千年以来以弱胜强的经验总结和战术技巧。掌握这些技能的人虽然不多却是辰国在数次对外战争中取胜的关键。只是知道密宗者的人世上极少,我们是秘密的存在,直接归密宗大祭祀院调度,而密宗大祭祀院首座大祭司与国王是国家的两个实际领导者,大祭司负责人民的信仰修行和利用密宗者对外收集情报和作战,国王负责管理国家和除了密宗者之外的武装力量。”
秦万听得入神,忽然觉得这个神秘的国度并不像陶渊明的世外桃源,因为那里应该是犹如仙境般的怡然;它更像自己世界的埃及金字塔,有神秘而又漫长的历史,那立方锥型的外表就像辰国耸入天际的连绵山脉,将谜一样的内在隔离于世人面前。“我很好奇萨拉国如何能够突然覆灭了如此神秘的辰国呢?”
秦万忍不住问道。章琅摇摇头:“我已经很多年不在辰国了,所以并不清楚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辰国内这几乎保持了上千年的平衡仿佛一夜间就被突然打破,大祭祀院内的密宗者被大量秘密暗杀,萨拉国最神秘的墨忍者通过只有几个人知道的秘密通道潜入王宫,王宫惨遭血洗,国王陛下下落不明,辰国从来没有经历如此突然的变故,一时间群龙无首,被趁虚而入的萨拉国颠覆。”
章琅说到这里,表情变得非常痛苦。秦万懂得一个有信仰的人,忽然失去自己的国家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他想试着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他忽然想起自己那个世界里的祖国,虽然也曾被外族占领过,但是强大的文化与信仰反而融合了占领者,国家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汲取各族所长,变得越来越强大。他借用自己那个时代常用的一句话劝慰道:“起码你还在,辰国人民还在,那么辰国也还在,有句老话说的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材烧。只要辰国人民的信仰还在他们心里,早晚有一天,辰国还会回来。”
章琅有些惊讶的看着秦万,对于他这个时代的人,对人民还没有秦万这个时代那么重视,对国家也还停留在对国王有些愚忠的理解,秦万一席话让他忽然意识到国家的实质并非那三条高耸入云的山脉围起的一方水土,也并非那个高坐金銮殿的国王陛下的存在,而是扎根于人民心中的认知,只要人民还在,信仰还在,国家总会回来。章琅突然有些感动,竟然抱拳深施一礼道:“我以辰国一民之躯,感谢小七兄这一番话,你让我对辰国又有了希望,对我要做的事又有了希望。我,我真的感激不尽!”
其实对任何人,最重要的便是希望,秦万的话并不是多么高深莫测的大道理,却让章琅看到了希望,这就是最重要的!秦万也很感慨,他想到自己这突如其来的穿越,内心冉冉升起阵阵孤独感,不由得叹气道:“既然我也暂时忘记了自己曾记是谁,那我就还作你的书童,辰国也是我的半个故国。所以水桶兄,今后如果有需要,秦万也会尽力而为。”
说完也深施一礼。两个平日里打闹的小兄弟,此刻更成了交心的朋友。此刻夕阳已经渐渐向天边垂去,从品川高原之上用万丈余晖照耀着汉泽平原。玉龙江上泛起波光涟漪,亭上台前,二人酒意渐散,却是真情更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