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看着车前那不断左右摇摆的雨刷器,黎晚晚的心也随之不断飘摇着。她有些害怕。不仅仅是怕看到自己母亲的骨灰盒和遗像,还害怕看到父亲那贪婪的嘴脸。那天黎昌广在她病房门口大闹一场的画面,即使是现在,都还时常会出现在黎晚晚的脑海之中。那么的狰狞,可怖。虽然平日里的黎昌广也不是什么慈眉善目的形象,但却也从来没有那样凶神恶煞过。以至于她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彻底缓过神来。“没事,晚晚,你放心,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的。”
苏黛兮一眼就看穿了黎晚晚的顾虑,上前倾身抱了抱她有些颤抖的肩膀,安慰道。“还有我!”
莫凌月在前面开着车,闻言立刻抽了个空转头插嘴。突然间,一道闪电刺破乌云密布的天空,伴随着轰鸣的雷声挑战所有人的感官和心脏,吓得莫凌月赶紧转回身继续认真开车。黎晚晚扯出一个淡淡的微笑,点了点头说:“好,有你们在,我不会害怕的。”
就像是在沙漠中几近枯槁的旅人终于发现了一片绿洲,苍凉的心也找到了慰藉。黎晚晚深呼了一口气,感觉心间不断有阵阵暖流缓缓淌过,那么温暖,又感动。都说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很难,而苏黛兮和莫凌月,是她在这段灰暗的时光中,为数不多会给她带来温暖和感动的人。上一个让她有如此感受的,还是沈阡御。一想起这个名字,黎晚晚那颗羸弱的心便又不受控制地悸动了起来。为什么同样姓沈,同样都是沈誉国的儿子,但沈靖安和沈阡御的差别却那么大?不过她似乎也没有资格这样去比较,因为她从某个方面来说,处境其实和沈阡御一模一样,沈阡御有沈靖安,而她有黎薇。都是让人头疼的角色。大雨依旧在不知疲倦地下着,莫凌月驾驶着车子在雨中艰难穿行,苏黛兮拧着眉有些担心,忍不住抱怨了一句:“怎么会突然下这么大的雨?”
但黎晚晚却完全在状况之外。她双眼无神地看着外面瓢泼般的大雨,突然问道:“黛兮,你看着黎薇,觉得她像不像一个怀孕的人?”
苏黛兮一愣,没想明白黎晚晚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但还是如实回答到:“不知道啊,我从来不观察她。”
“那一会儿看见她,你帮我看看好不好?”
黎晚晚央求道。“怎么了?”
苏黛兮疑惑地问,“难道她怀孕了吗?是谁的,沈靖安?”
黎晚晚脸色白了白,摇了摇头说道:“之前有一次,黎薇她跑到我的面前跪着求我,说让我给她和她的孩子一条生路,但是我没有答应。”
“后来我母亲出事,父亲竟然一口咬定是黎薇刺激到了她,才导致事情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但黎薇在我面前却不承认,还说自己其实根本没有怀孕……”“什么玩意儿?”
苏黛兮听得一头雾水,“所以她到底怀了没有?”
“我现在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黎晚晚看着窗外的雨点,悠悠然说道,“只要搞清楚这件事情,我想……我大概就能知道到底是谁在撒谎了。”
“那还不简单?”
苏黛兮说道,“只要让黎薇去医院做个检查,不就知道了么?”
黎晚晚抿了抿唇沉思半晌,最后点头同意道:“好,等葬礼结束之后,我们就找个机会让黎薇去医院做个检查,这次的检查结果,我一定要亲眼看见。”
苏黛兮“嗯”了一声,又问道:“不过……晚晚,那万一黎薇真的怀了沈靖安的孩子,那你该怎么办,不会是要逼着她去把孩子打掉吧?”
黎晚晚迟缓地转过脸,看着苏黛兮,面无表情地开口道:“对啊,我就是想让她去把孩子打掉。”
这样的黎晚晚,饶是苏黛兮都不曾见过。她嘴上说着最狠绝的话,眼底一片冰凉,表情冷漠如斯。苏黛兮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硬生生是把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其实她想说,孩子是无辜的,她们不应该剥夺掉一个孩子要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权利。但仔细一想,其实这样也好。倘若黎薇真的怀孕了,并且坚持把这个孩子生了下来,但她会得到什么,孩子又会有一个怎样的人生和家庭环境呢?这些事情,真的不好说。所谓未经他人苦莫劝人大度,这一点,苏黛兮深有感触。于是她便也就没有再多说话,一手揽着黎晚晚的肩膀,另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她,俨然一副慈母的样子。莫约半小时之后,莫凌月把车子停在一处灰色的大门前,说了一句:“到了。”
苏黛兮推开车门,轻轻摇醒了正在浅眠中的黎晚晚,三人前前后后走进了那气氛一片肃穆总的哀悼馆。悲戚的哀乐声穿过房梁飘荡在雨帘之中,凄凉而催人泪下。黎晚晚在门口深呼了一口气,才在苏黛兮和莫凌月的陪伴下慢慢推开门走了进去。灵堂正中央,摆放着个巨大的相框。相片上的蓝婷芳还是风华正茂时候的模样,嘴角勾着一抹自信的笑容,即便处在一对白色和黄色的花中,也仍旧美艳动人。黎晚晚闭了闭眼将泪意压下去,再睁开的时候,就在旁边的角落处发现了她父亲黎昌广的身影,还有站在黎昌广身后的沈靖安和黎薇。乍一看,竟然好像他们才是一家人,而黎晚晚,不过是一个来悼念的远方亲戚罢了。并且黎昌广和沈靖安两个人还不知道在交谈着些什么,表情都十分严肃。黎晚晚心不由地往下沉了沉。明明她才是长女,但这场葬礼举办的时间、地点以及整个流程,他们都没有问过她的任何意见,甚至来参加,都只是差遣了一个仆人临时通知。本来她就因为自己的原因没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很自责了,他们现在还就这么仓促地完成了葬礼所有的事情。那黎晚晚在这个家里面,到底算什么?她紧咬着下唇,深呼了一口气。说不伤心,那是不可能的。但这些年来他们一家人的关系本来就不怎么亲密,会出现这样的场面其实也在意料之中。黎晚晚在心里冷笑着,迈开步子走过去,但却并没有向他们打招呼,而是自顾自走到正中间,跪在地上给蓝婷芳磕了重重的三个响头。再起身的时候,她额头上赫然出现了一个令人触目惊心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