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流逝,已经过去一周的
“克洛维市民议会”的热度终于稍稍放缓,经历了一轮又一轮动荡的市民们,重新将注意力转回到煤炭的价格,面包的价格,二手旧衬衫的价格还有怎么编新词咒骂自己的老板这些日常琐事上。
乔但这其中并不包括外省的代表们…自从二月底开始,陆陆续续抵达克洛维城的
“代表”数量越来越多,身份也不再局限于最开始的地方权贵,庄园主或者行省总督府里的高官。
小商人,工人团体的话事人,被农民们推举出来的老教士…这些人乘坐马车,甚至徒步从各个行省赶来,忐忑不安的向陆军部安排在克洛维城周边车站,城镇市中心和邮局的接待员自称是本省的代表,也要求参加即将召开的国民议会。
对此得到消息的接待员们通通照收不误,记录下他们的身份和所代表的行省便予以放行,甚至会专门找军队安排马车接送;实在找不到也会帮他们订最近一班蒸汽列车的车票。
当然等到了克洛维城之后的接待肯定就没有了,一方面是因为总理执政厅批的预算差不多快要见底,确实没办法再接待更多的代表,并且后面来的
“代表们”鱼龙混杂,进城的方式五花八门,根本没办法统一安排。而就在这些后来的代表开始游览克洛维城,惊讶于凡人之力所创造的奇迹同时,愈来愈多的外地人也开始引起克洛维城市民们的好奇心。
由于陆军部的专门安排和接待,最早的那批
“代表”们几乎都是在内城区的着名景点,商业街和行政中心,外加索菲娅精心挑选的
“优秀工厂”参观和活动,跟本地市民们之间多少是有些隔阂。当然那些地方权贵出身的代表们,自己也并不想接触所谓的一般市民,他们已经完全沉浸在
“股票”,
“产业经济”,
“新闻传媒”,
“技术革新”这些陆军大臣每天能变着花甩出的成百上千个新词里面去了。
乔倒是克洛维城市民们开始对代表越来越感兴趣,特别是当周围和身边开始出现
“**省代表被骗光路费,于旧墙街沿街乞讨”,
“**省代表混入纺织厂,竟将工人宿舍误认为王宫”,
“**省代表聚众赌博,输钱不认账惨遭毒打,幸被白厅街警察救下”……最开始大家还只是把这些新闻当成闲暇时的谈资,但当类似的情况越来越多,甚至开始变得随处可见的时候,就连最不关心政治的人也开始感觉不对劲了。
像是某种巧合一样,陆军部同时在各大报纸上刊登了截至目前,抵达克洛维城的各省代表人数,竟达到了惊人的五万之众!
全克洛维总计十三个行省,五万多名代表,摊到每个省差不多将近四千人——就连最热衷政治,支持国民议会法案的克洛维城市民,也觉得这个数字过于离谱了。
不过对普通民众只是个乐子,但在最先得到邀请函的代表们眼里那就是不得了的大事了。
众所周知无论什么身份,永远是越稀有越有价值;要是每个行省都有四千多个代表,那他们哪还有什么重要性可言?
于是乎代表们一边主动向报社投稿,强调因为最近法案的事情,克洛维城出现了不少打着代表名头招摇撞骗,玷污代表身份的
“可疑人士”,一边又请求尊贵的陆军大臣出面澄清,告诉大家那些后来的代表都是骗子,他们才是真的。
乔结果之前相当好说话的索菲娅一反常态,不仅拒绝了他们的请求,还反过来问询王国什么时候限制代表身份了,本来就是谁想自称都可以啊。
你看刚刚结束的克洛维城市民议会,二百三十多个社区每个都可以派代表,我们也没有专门限制代表的人数和身份要求啊。
于是乎代表们当即傻眼,原来还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吗?这时候一些聪明点的代表们立刻改变了策略,提议尽快正式召开议会,最不济也应该尽快整顿克洛维城的乱象,避免因为某些属闲杂琐事和闲散人员,让代表们的身份招致普通市民的误解。
他们的如意算盘是这样的:首先当然是止损,不能再继续让某些牛鬼蛇神把代表身份继续贬值下去了;其次就是作为最早抵达的一批代表,他们这些人对国民议会法案的了解程度最高,远不是后面那些乱七八糟的家伙能比。
只要代表
“扩编”到此为止,他们就能以
“过来人”的身份拉拢那些本省代表,同样可以稳固自己的地位。在尊贵的代表们眼中,自己都已经做出这么大的让步和妥协了,善解人意的陆军大臣也应该会很爽快的答应吧。
乔对此索菲娅微微一笑,用最礼貌,最善解人意的表情予以了回复:“对不起,不行。”
“为什么?!”
“因为这是国民议会,能够决定国民议会究竟有多少代表的只有国王陛下和议会自己;至于我…我也只是区区大臣而已,被陛下授予筹办议会的职责,并不是国民议会的议长或者领袖。”
“我……?!”代表们彻底懵了,但陆军大臣却是十分的严肃:“国民议会乃是陛下亲自授权,代表克洛维王国至高无上地位,拥有立法和监察大权的关键机构,它的代表又怎么能是其他人可以决定的?!”虽然她说的一本正经,可代表们还是郁闷的想问问筹办国民议会的是你,定义代表身份和权力的人也是你,怎么到头来负责和管理的人又不是你了——您这位陆军大臣到底是干什么的?
乔当然这些话肯定只能在心底说说,再怎么郁闷代表们也不是蠢货,他们很清楚眼前的这位少女是拥有对他们的生杀大权的。
至于王室,摄政王太后安妮·赫瑞德对此表示沉默,完全没有干涉的打算。
别说是后来的那些代表,就算是最早来的第一批
“保王党”,在王室眼中也是不折不扣的反贼,反贼跟反贼内讧当然是越乱越好,最好是让国民议会这个鬼玩意儿彻底破产,搞不下去了才最好。
一团乱麻的代表们并不知道,其实从最开始他们和他们所效忠的对象,就已经是形同仇寇了。
而在这边国民议会愈发混乱的同时,克洛维城的市民们依旧在有条不紊的继续他们的日常。
生活开支依旧居高不下,工作虽然好找但挣到的钱却只能勉强糊口,白厅街的警察依然凶恶,街头巷尾的黑帮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持枪的民兵们。
除了一场接一场的热闹,除了报纸上
“平等,自由”的口号,除了街头巷尾越来越多组织宣传和演说的奇怪身影,除了越来越多说着同样奇怪的话的外乡人……乔嗯,自己的生活没有任何变化,除了日子越来越难过之外。八壹中文網
与此同时,艰难的生活和愈发混乱的局势,也催生出了许多异端信仰的小团体——在外城区破败的厂房,地下室和酒馆,在内城区奢华高档的俱乐部沙龙,名为
“虔信宗”的旧神教派开始悄然出现。他们没有教义,没有经典,甚至连最起码的规范仪式都没有,一群人只是在屋内点起蜡烛,围起来虔诚的祈祷,同时向神许愿,最虔诚的信徒就有一定的概率心想事成。
对于究竟是不是真的能心想事成,求真修会首席审判官科尔·多利安不予评价,他只是默默提高了审判官的出勤率,同时任何胆敢在他面前试图反抗的
“虔信宗”异教徒,都能享受到霰弹糊脸的顶级服务。至于愈来愈多的
“外省代表”们…如果说克洛维城除了繁华,宏伟之外给他们最大的感受,那就是这座城市简直是黄金的魔窟,源源不断的从每个人身上吸取金钱。
是的,这个时代有一个非克洛维城这种大城市的市民都知道的常理:绝大多数情况下,你手里的钱币其实没什么用处。
乡下的农民们自给自足,缴纳给领主老爷的也是粮食而非金钱;城内的普通工匠多数也是包吃包住,生活所需基本以物易物为主,平时就根本没多少接触金钱的机会,而现在他们却到了一个做什么都要钱的城市。
乔当花光了身上本就不多的路费之后,这些
“自掏腰包”的代表们要么只能沿街乞讨,要么选择像那些失地农民和流浪汉一样,到某个工厂外应聘,然后在同事们麻木的眼光中为午餐的腌猪肉或者牛肉罐头兴奋不已。
…………………………外城区,旧墙街。一辆辆满载的重型马车缓缓驶入人山人海的街道,在无数双目光的注视中停在了
“克洛维城市民议会”的大门外。虽然马车上盖着帆布,并且看起来车上的东西都包裹的很好,但已经提前看到过报纸,又在邻居那里听到过小道消息的市民们,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车上装着的是什么。
很快,一个穿着笔挺大衣,身手不太灵活的中年人拄着手杖从马车上走下来;面对着眼前的人山人海他明显有些害怕,但还是强装傲气的清了清嗓子,尽可能镇定自若的环顾四周:“请问…在场谁是市民议会目前的负责人?”乔一片死寂。
或许是出于对贵族本能的畏惧,或许是自惭形秽,不配成为
“市民议会”的代表,非但没有谁主动站出来,人群还默默的向后缩了缩。
“我就是。”眼见着气氛有要僵住的风险,站在靠前排的埃里希教员举起了右手,微微蹙眉的看向眼前这个熟悉的身影:“你、我记得你好像……”
“前军需仓库委员会的成员,艾里克,目前正在总理执政厅担任外派。”那人主动靠近和他握了握手:“我认识您,委员会还没有解散的时候,我们也和王家军事学院打过交道,那个……您刚刚说您是议会的负责人?”
“算是吧,目前议会还没有选出专门的议长……”乔埃里希目光闪烁,他原本想说
“安森·巴赫中将就是我们的议长”,但仔细想想时机还不够成熟,至少现在恐怕不行:“但我确实是议会的主持者,算是拥有代表议会对外交涉的资格。”
“啊…那真是太好了!”自称艾里克的执政厅高官如蒙大赦,很是松了口气:“说实话,我刚刚还在想要是找不到人的话该怎么办呢,您真是帮了大忙啊!”
“请看,这里是总理执政厅批复的文书,上面已经盖了执政大人本人的印章。”他把一份文件递给埃里希:“按照之前商量好的流程,总理执政厅在批复执行议会的文件之前,还要专门向议会呈阅,公开,以表示完全遵循议会的意愿。”
“啊,那真是多谢了。”埃里希微微颔首,但很快意识到了什么:“您是说,现在文件已经执行,只需要公开就能生效?”乔
“是的。”
“无论在何时何地,只要公开了就可以?”
“呃…只要您能确保它可以被议会知晓,应该就没问题。”艾里克笑了笑:“毕竟市民议会也才刚刚出现不久,我们这边并不清楚贵方的具体流程是什么。”看着对方那苦笑的表情,愣了愣神的埃里希又转而扭头看向身后的人群,看到了那一双双充满殷切和期待的目光。
于是他深吸口气,猛地张开了手中的文件,冲着面前的人群大声道:“奉吾王钧旨——依照克洛维城市民议会最终决议,由国家专门批准预算,采购黄油,面包,煤炭等日常必需品,按低于市成本价百分之十的价格,向外城区按人限购,以保障民众正常生活;乔此决议已取得市民议会集体通过表决,全票通过,立即执行,不得延误——克洛维王国总理执政厅!”铿锵有力的话语声,回荡在人山人海的街道上。
虽然已经有所预料和准备,但当这一切真正发生的时候,埃里希教员还是感到阵阵的恍惚。
下一秒,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他突然绷紧身体,将死死攥在手中的文件……高举过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