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内,男主外。
从古至今老祖宗这样安排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从前穷困,且都是自家人,大家也就稀里糊涂的凑合着过活,不存在谁管谁的问题。
但现在不行了。
诺大的一家子,连主带仆一共足足四十余号,要是没个人里里外外的操持着,早晚会生乱子。
爷爷是指望不上了。
自打大宅子落成后,老头儿便完全是一副随你们去折腾的无谓态度,祁愿那些官场上的事他管不了,也没办法去管,甚至连问都懒得去问。
他老人家每天最大的乐趣便是盯着自家那几百亩地,扛着锄头早出晚归的在田里转悠,一遍遍的检查界石,看看有没有哪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偷偷移动过,那么大的一片田土,不盯着可不成。
看到那些麦苗在田土上抽出嫩芽,一片片,绿莹莹的,老头儿便觉得欣喜,就连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开来。
没有什么比这些充满了生机的绿色更让人踏实的了……
“爷爷,孙儿准备找个管家的,将家里面这一大摊子事都操持起来,每日的饭食标准啊,宅子的修缮啊,钱粮用度啊……这这那那的,总要有个人说了算的,您觉得如何?”
好不容易趁着午饭后的片刻空闲“捉”到了祁老汉,祁愿忙问了一下他老人家的意见。
尊老爱幼嘛,祁愿现在还不是家主呢。
“嗯……”
祁老汉听完祁愿的话后愣了愣,沉吟了许久,若有所思的开口道:“我孙儿好像确实该娶媳妇了……”
祁愿:???
自己刚刚是这么说的么?这老头的耳朵是怎么长的啊!
“不是,爷爷,孙儿不是这个意思啊!我是说从家里面这些人……”
‘“啥不是?谁的不是?你的不是我的不是?你都十六了,已经到了束发的年纪,学问一路上我不去管你,但总归要成家立业的吧?”
上了年纪的人,对于“子孙”二字总有一种莫名的执念。
家业有了之后,便满脑子都是子嗣繁衍,开枝散叶这些念头,如同烙印进了骨头里一般。
祁老汉碎碎的念叨着:“我像你这个年纪时,早就成亲了,你是家里的长子长孙,你爹走的又早,早点成亲,也好让我早点抱上重孙子……”
祁愿对于自己十六岁就被催婚的疯狂所震慑到了,连反抗的念头都不敢有,只一门心思的想要逃离。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来问爷爷呢?
明知道他老人家是根本不在乎谁来管家的!
既然心里面已经有了人选,直接去找她说就好了啊!
“那什么……爷爷,我突然想起来尚有公文待处理,今天就先到这,改日再聆听您的教诲。”
祁愿随便鬼扯了个理由,便遁去了环境清幽的西院。
这是一处略显偏僻的小院子,房只两间,无甚装饰,主人只在角落点了些花草的种子,因为时间短,所以还不成规模,便显得院子里空空荡荡。
“四婶儿。”
祁愿在门口轻唤着,一个小丫鬟听到后探出头来,见是祁愿,便忙不迭的跑了过来,“大少爷,四夫人正在礼佛。”
“愿儿么?”
四婶的声音从内里传来,等抬头时,人已经到了门口处,正一脸温柔的看着他笑。
那是一个三十左右岁的妇人。
身上没有任何首饰,粗布麻衣,头发仅用一根荆钗固定,皮肤很白,看起来甚是苗条,因为不曾生产过的缘故,所以身材依旧如同少女一般,只是常年的辛苦劳作令她眼角不知何时爬上了几条浅纹……
“愿儿快进来。”
“小环说您在礼佛?”
进了厅堂,祁愿发现所谓的礼佛便只有一尊尺余高的佛像而已,摆放在厅的左侧,红绸神龛,香烛台案,看起来十分的简陋。
“哪里是礼佛,无聊时拜一拜,图个心安罢了。”
粗布荆钗的四婶将手中一串佛珠放到案上,动作轻缓,恬静淡雅,脸上充斥着轻柔和煦的浅笑。
很难想象,自四叔战死后,四婶作为未过门的媳妇,竟十几年如一日的像这般静静守候着,足有十六载矣……
从十四岁至今,自四叔上了战场后,她便以祁家媳妇的身份登门,伺候公婆,照顾幼小,农耕桑蚕,任劳任怨,从不曾落下半分。
在祁家最难的那段时间里,四婶可以说是做到了一个媳妇能做的所有事情!
就连祁愿和祁猛兄弟俩,都几乎是四婶一手拉扯大的,视如己出。
祁愿也一直拿她当做亲生母亲那般尊敬。
“婶婶若喜欢,明日侄儿便让人专门腾出一间房子,作为佛堂,再找人请一尊大些的佛像来供奉。”
四婶摇了摇头,“我拜的是佛,非是那些泥胎土塑,不必求什么金身佛像。”
顿了顿,四婶又笑道:“自从宅子建好后,你可是第一次来我这院子,是有事?”
“这不是一直在忙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大堆。”
祁愿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嬉笑道:“要怪也怪爷爷将这宅子修的太大了一些,十几个院子,我走着走着都会迷路。”
四婶掩嘴轻笑道:“可我怎么听说,图纸是出自你的手笔?我还听你二婶说,当初公爹说用不了那么大的宅子,你却嚷嚷着,家里人多,宅子越大越好?”
“别听他们胡说八道,没有的事。”
祁愿连连摆手,绝不承认,“是爷爷自己想要大宅子,怎么到头来又推到我的头上来。”
“好好好,是公爹的主意。”
四婶满脸笑意,宠溺的答应着,看到昔日的一个小小娃子,成长为现如今的一个有本事的七尺男儿,英俊少年郎,她的心中满是欣慰。
“你来这到底是什么事?”太熟了,四婶毫不客气的追问道。
“这不是嘛,宅子大了,人也多了,难免就有些乱糟糟的,婶婶有所不知,昨日早上,侄儿嫌弃床太咯腰,便让丫鬟找人将卧室的床多铺上两层褥子,交代完我便走了。
可没想到小丫鬟竟然不知道该找谁,于是就把她自己的床褥抱过来给我铺在了下面,她自己却生生冻了一宿,第二天鼻涕流的老长。”
“虽然瓷笨了些,倒是个忠心的小丫鬟。”
四婶听祁愿说的有趣,掩嘴笑个不停,连眼睛都弯成了漂亮的月牙儿状。
祁愿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没办法,家里现在却一个有本事的人来操持,侄儿思前想后,觉得还是婶婶最为合适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