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说书人’的事情，文桢已经和我说过了，他言说你是少有的聪明人，天资聪慧……”
“文桢”是西邪先生王林静的表字，除了他之外，祁愿也想不出来谁还会用这样老套的词汇来夸自己。
祁愿不由对西谢先生感到一阵阵无语。
烂大街了啊！本以为到了这位小说家老祖宗的面前，西邪先生好歹会换些说辞，却没想到竟然还是这些陈词滥调。
台词都不改，这个西邪先生得是多懒啊！
“西邪先生谬赞了。”
祁愿拱了拱手道。
“先前的约定，可还算数？”老人的眼睛炯炯有神，仿佛能洞穿人心。
“自然是作数的。”祁愿略犹豫了一下，笑着道：“只是，如今因为二哈封侯的池鱼之祸，我已经算是被架在火上烤了，朝中衮衮诸公，恐怕已经对我有了看法吧？这种情况下，您还敢让我入小说家就学？”
钱公度深深的看了祁愿一眼，心中暗叹，文桢的话果然不虚，如此小的年纪，立功之后，竟然没有被权势蒙蔽双眼，一眼便看到了自己现在深处于漩涡之中。
单就这份敏锐的嗅觉，便可见一斑。
钱公度淡淡道：“封赏野兽之事，古人早有先例，昔年卫懿公喜鹤，封高爵赐厚禄，连出行都有专门的车架……”
祁愿点点头，这个典故乃春秋旧事，他还是知道的。
后来赤狄来攻打卫国时，卫国的士兵全都造了反，纷纷表示，可以让卫懿公派他封赏的那些鹤去打仗，最后导致卫懿公被狄人所杀。
说实话，这种事在历史上并不算少见。
如果说秦始皇的“五大夫松”，以及后来乾隆跟风弄出来的“遮荫侯”只是玩笑的话，那北齐高纬可就是动真格的了……
卫鹤乘轩，齐鸡开府。
哪一个不比“二哈封侯”的事来的更加不可思议？
但没办法。
不出意外的话，日后朝臣们必定会拿“二哈封侯”和卫懿公的事，来攻讦秦王的……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这世上的事哪有那么两全其美的？”
钱公度笑了笑，道：“陛下因为文狸太子谋反而迁怒朝臣，朝臣又因为忠勇侯的事而迁怒于你。可你不妨想想，若是一定要在陛下和朝臣间做一个选择的话，你选择谁？”
“唯忠君报国耳！”
这还用想么？大腿当然要找粗的来抱！
祁愿毫不犹豫的一口咬定，脸上的表情要多坚定，就有多坚定！
狡猾的小子！
钱公度暗自腹诽了一句，一副你最好以后对谁都这么说的表情，继续道：“你到了国子监，拜入小说家门下，日后刻苦读书，参加科举，高中功名，自然可以入御史台，成为御史！而御史，向来都是独来独往，不被朝臣所喜欢的……”
祁愿若有所思。
也对，御史监察百官，风闻奏事，专喜欢找茬抓人小辫子，到时候进了御史台，也就不在乎是不是会被人孤立了。
这样来看的话，小说家好像真的不错啊……
祁愿从来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眼下的情况，自己确实需要找一条靠谱的出路来，既然小说家抛来了橄榄枝，便不妨先答应下来！
祁愿深施了一礼，道：“既然如此，学生入国子监的事，便拜托老先生了……”
“无妨，无妨……”
钱公度笑眯眯的说了一句，而后慢步离开。
刚出了祁家院子，一名御史便连忙快步跟上，好奇道。
“老师，西邪师弟所言的‘说书人’一事，对我小说家真有那么重要？竟然值得老师您亲自与他搭话？陛下刚刚才为了他与群臣交恶，眼下正是众矢之的，您为何还要将这火引到自身上来？”
钱公度停下脚步，见左右无人，便问道：“陛下年迈已高，你觉得，谁才是日后的秦王？”
秦王的儿子被文狸太子几乎给杀绝了，就剩下了九王子这一根独苗，那还用说？
“当然是……”
御史的话刚要脱口，而后突然醒悟过来，皱眉道：“您的意思是说……”
钱公度笑了笑，不再解释，除了巷子口后便登上了府里人早就准备好的马车，扬长而去。
一门学派想要永久的传承下去，从来都不是一时之得失。
得向后看，向后面的后面看……
……
“愿哥儿。”
等院子里的那些大臣们三三两两的陆续离开，世界清净了下来，小木在一旁小声道：“我该走了，我要回烂柯寺去找金哥儿他们。”
这么多天没有看到小水，也不知道她的病怎么样了。
祁愿望了望一片破败废墟，灰烬和鲜血沁满了每一个角落的祁家院子，觉得自己好像也没什么留在这里的必要了，便点头道：“那走吧。”
“你和我一起去？”小木愣了愣。
“那不然呢？”祁愿诧异的反问。
“额……哈哈哈，走，我带你去找金哥儿他们！”
小木显得非常开心，之前仅存的一点忐忑彻底烟消云散。
是谁说人只能共患难，却不能共富贵的？！
祁愿看着小木的古怪表现，忽然明白了过来，哑然一笑，狠狠的敲了小木一个头栗，小小年纪，哪来的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
小木也不恼，瞪了祁愿一眼后便揉着头开始傻笑。
他明白，祁愿并没有在富贵了之后，就抛弃他们几个小乞丐的意思，地窖里答应小木的面包和牛奶，马上就要有了……
虽然不知道祁愿大哥所谓的“面包”是什么，但祁愿大哥说过，那是一种很甜的食物，很甜很甜，比蜜饯还甜……
二哈现如今不是一般的狗了，而是一条有爵位的狗！
真正的踏入了秦国最上层的勋贵行列，就连咸阳县令见到了，也要恭恭敬敬的叫一声侯爷，不敢有丝毫的造次。
士大夫森严的等级制度下，注定了二哈哪怕只是一条狗，也凌驾在无数的普通百姓和低级官吏的头顶上！
二哈仿佛也知道它现如今的身份不同了，走起路来耀武扬威的，横行霸道，不论到哪都会抬起一条腿哆嗦，以独属于它的尿液气味来圈下好大的一块地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