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这就是所谓的花有白样红,人和人不同了。
有的人可以从书中听出礼义廉耻来,有的人则听出了热闹通俗,还有的人就更厉害了,可以看见“吃人”!
祁愿面无表情的道:“我曾听人说过,类似这种奸情人命的故事,听后而生怜悯心者,菩萨也;生畏惧心者,君子也;生欢喜心者,小人也。”
“那我是什么心?欢喜心?小人?”祁猛若有所思的问。
“你是噙兽!”祁愿满脸鄙夷的看着他,不屑道:“生效法心者,乃噙兽耳!”
酒肆内嘈杂的声音在持续着。
那些刚刚听罢了故事食客们,明显尚未从这场精彩的大型八卦联欢现场中清醒出来,还在激烈的讨论着书中人物的可叹命运。
七嘴八舌的,说什么的都有。
很热闹。
说书的时间持续了大约一个半时辰。
祁愿早已经是口干舌燥,赵掌柜很适时的端来了茶水,贴心道:“小郎君请润润喉。”
祁愿也不客气,接过来灌了几口,擦擦嘴角的水渍,“赵掌柜,效果如何?”
“着实精彩!着实精彩啊哈哈哈!”
赵掌柜连声大笑,看起来非常满意,刚刚就连他都听的沉浸入迷了进去。
“自小郎君说书开始,便再无一个食客舍得离开!后面来的那些客人,即便是不知故事的前因,也舍不得走了,全都聚精会神的听完了。”
赵掌柜竖起大拇指,称赞道:“小说家的手段,老汉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尽管祁愿再三解释过,自己和小说家没有任何关系,但赵掌柜却还是固执的认为,祁愿就是小说家的弟子。
否则的话。
如何能够仅凭一张铁齿铜牙便拉拢了如此多的客人留下?
祁愿又问,“收益呢?”
聚拢客人只是手段,赚钱才是说书的本质,钱没弄到,再多夸赞也是无用。
赵老板乐呵呵的道:“刚刚问过账房了,比起昨日的这个时候,足足多出了两成银钱!”
看的出来,赵老板对此非常满意。
“才两成?”
祁愿的眉头皱起。
祁猛在旁提醒道:“哥,我偷偷看过了,许多客人听你说书入了迷,连吃酒都停了下来,全神贯注的只顾着听书。”
先来的客人,迟迟不肯离开。
而后来的客人,又挤不上座位,但听祁愿故事说的精彩,便一个个站着听。
因此,客人虽然很多,但却并没有增加多少酒肆的收入。
这不行啊。
祁愿忙活了半天,嘴皮子都磨薄了,到头来汤圆不是汤圆,整个儿一白丸(玩)儿?
赵掌柜宽慰道:“万事开头难,这不是头一日嘛,况且又是头一场,等小郎君的名声散出去,自然会越来越好。
实不相瞒,若没有小郎君的相助,老汉这酒肆,已经有了关门歇业的打算……”
祁愿摇头道:“不行,打开名气固然重要,但也不能让人白听。花钱听书,天经地义的事,我还指着它吃饭呢。”
祁愿想了想,又道:“赵掌柜,我们搞最低消费吧。”
“啥?最低消……消费?”
赵掌柜有些傻眼,没听懂祁愿的意思。
祁愿解释道:“就是来的客人,如果想要堂食,则必须在这酒肆内,花掉一个最低的数额,如此,方可听书。
否则的话,他就只能将酒菜带回家吃。”
赵掌柜有些踌躇。“这样一来,会惹客人不满吧?”
祁愿笑道:“店大了欺客,客大了欺店,自古如此。”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历史上每次闹饥荒的时候,如果短缺了三成的粮食,那么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将粮价涨到有三成的人吃不起!
等那三成的人饿死了,粮荒自然也就解决了。
道理相同,酒肆内的场地有限,只有那固定的座位一百二十席……
赵掌柜沉思了许久。
半晌才琢磨明白了祁愿话中的道理,小心的问:“如此,数额定在多少合适?”
祁愿想了想,道:“两百文吧。消费内容不限,喝酒啊,吃饭啊,都无所谓,但每人必须要消费两百文以上。”
赵掌柜听罢有些傻眼,一脸惊骇道:“这么高?”
咸阳王城九十九坊之中,庆康坊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聚集的地方,生活在这的,大多都是些平头百姓。
东篱酒肆虽然是庆康坊内最大的酒肆,但一坛最便宜的绿蚁酒不过三十文而已,如果敢将数额定到两百文?
“这就需要赵掌柜的来操心了,想办法弄些上好的食材,高档些的好酒,重新聘请几位大厨,一定要舍得花钱,让客人觉得,酒菜、服务、对得起那个价位才成。”
毕竟,客人也不是傻子。
最低消费可以理解,但你好歹得对得起那个价钱吧?
虽是九月,已经入秋,但赵掌柜的汗却从额头渗了出来。
看得出,于他而言,这是个极艰难的决定。
半晌,赵掌柜咬牙道:“赌了,就依小郎君所言,一切按你说的来办!”
“这就对了嘛,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祁愿满意的点点头,“放心,我绝对会让老赵你这东篱酒肆,成为咸阳城内数一数二的酒楼!”
赵掌柜陪笑,但却笑的十分勉强,比哭都瘆人。
如果说先前还一直以为祁愿是小说家的弟子,现在的赵掌柜则在心里泛起了嘀咕。
难道是商家的学生?
诸子百家中,也只有牢牢把持户部的那些商家弟子,才能有如此多关于经商的奇思妙想吧?
擅长丹青之道,这是一定和画家有些联系的,此家虽不入流,也无甚治政主张,只一心沉醉于丹青,却依旧不可小觑。
擅长经商,便又很可能与商家扯上了关系。
同时他还擅长说书,奇闻怪谈信手拈来,演绎得引人入胜,精彩纷呈,很容易又会让人怀疑他和小说家的关联……
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郎而已,怎么便会精通如此多庞杂的学问?
恐怕,只有那些家学深厚的豪门望族,才能培育出如此优秀的年轻弟子来吧?
难道是那些大家族的弟子,经常喜欢玩的把戏。
出世,历练?
想到这,赵掌柜偷瞟了祁愿一眼。
只感觉祁愿那张随和微笑的年轻脸庞,竟变得愈发有些深不可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