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百九十九文，还不到一贯钱，便可将自己的容貌记录下来，挂于堂中，传于后世，供子孙瞻仰……”
一贯钱，相当于一两银子。
但在当前这个时代，绝不是什么人家都可以随随便便拿得出的。
一斗米的价格才不过百文，足够四口之家吃上十天左右的。
一贯，便是四口之家整整三月的口粮了……
祁愿的声音带有丝丝蛊惑，抖了抖这跨时代的肖像作品继续道。
“人活七十古来稀，诸位试想，倘若趁此机会，画下自己此时的模样相貌，待等日后白发迟暮之时，拿出观之，缅怀自己曾经的雄伟英姿，岂不美哉？”
“即便是不为自己作画，哪个家中还没有妻儿老小，高尊高堂？”
“记录下孩童少年时的模样，刻画下父母的苍老相貌，也算是尽了一翻为人子女者的孝道……”
祁愿的嘴里每说出一句，众人的脸上便多了一分心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许是说到了“孝”字，一个头戴纶巾的年轻人顿时眼睛一亮，立马问道：“可为家中老母作画？”
祁愿刚要回答，不想东篱酒肆中冲出一名伙计，正是刚刚夸赞“画得像”的那位，身后还跟着一名胖胖的掌柜，一出来便兴冲冲的指着祁愿嚷道。
“就是他！就是他画的！”
想来是祁愿刚刚画好的那一刻，他便跑进去通风报信了。
胖掌柜第一时间便盯上了祁愿手中的素描画像，又抬眼看了看祁猛，对比了一下，连连点头，当即对祁愿拱手道。
“小郎君，可否为老夫作上一画？”
手掌翻动间，一枚银锭已经出现在了他的掌中。
“可。”
祁愿自然不会拒绝，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当即带着祁猛进了酒肆。
“我先定好了的！”
那名年轻人顿时急了，连连喊道：“是我先要画的！”
祁愿摇头道：“你只是问问，并未决定，如何算的上定好？”
钱都没交，就算定好了？
年轻人知道自己有些无礼，讪讪然道：“等下赵掌柜画完了，便到我，如何？”
祁愿依旧摇头，抖了抖手上的纸道：“你也见到，今日只余下一张纸了。”
说完，便进了东篱酒肆。
即便是说好今日不画了，但众人却依旧不肯离开，纷纷跟进门，准备再亲看一次这个年轻人那神乎其神的丹青妙手。
这种热闹，在咸阳城可并不多得。
让赵掌柜坐好，摊开纸，祁愿认真素描起来。
于此同时，老婆孩子的音容笑貌也开始在脑中回放，再也回不去了……
不多时，画作完毕，赵掌柜的形象跃然纸上，与本人一般无二！
围观众人不由再次忍不住连连喝彩！
“比画圣李青画的还要好哩！”
“绝了，真是绝了！”
“宛如活过来了一般！”
“真……真它娘的像！”
祁愿将炭笔收好，装在袖袋里，而后环顾一周，高声道。
“诸位，这手‘素描’之道，乃是某家祖传的本事，奈何家中尚有幼弟幼妹需要抚养，迫于生计，无奈只能做出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拿出来献丑。
但有一则，每三日，仅作画一幅！
三日后，我会再来这东篱酒肆。
若有哪位想要求画，可在此期间，来这东篱酒肆的赵掌柜处报价，登记……
价高者得！”
此言一出，再场者都有些面面相觑。
先前那个始终不肯离去的年轻人闻言愣了愣，不满道：“一副画而已，又不是青楼里面争花魁，竟然是价高者得？简直有辱斯文！”
旁边同样有人牢骚，“三日，才肯画一幅？太久了吧，一日三幅如何？你若是能答应，我现在便下定钱！”
祁愿只是笑笑，摇头不语，但态度却很坚决。
有辱斯文……
这点事就有辱斯文了？
和后世那些无良商家相比，自己简直纯良的像小绵羊一般好不好？！
说好了三日一幅，就是三日一幅！
“如此，就这样说定了。”
将画递给赵掌柜，祁愿笑道：“在此期间，若是有人求画，就麻烦赵掌柜派伙计帮我登记造册，记录下出价。”
说完，又把那一两银子塞进赵掌柜的怀中，笑眯眯的道：“如此，这幅画我便不收钱了，权当掌柜的辛苦，如何？”
赵掌柜接过了画，却没有接那银子，胖乎乎的圆脸上，一双小小的眼睛眯起，盯着祁愿看了半晌，原本该是憨厚的眼神中，竟出现了一丝狡黠。
“小郎君年纪虽小，却聪慧过人，玲珑心窍，赵某佩服！”
说完，便接过了画，但银子却是说什么都不肯收回去。
祁愿见此，笑得更加开心了，道：“还要麻烦赵掌柜帮忙准备几样菜肴，一壶酒，实不相瞒，我与舍弟，已经两日不曾闻过肉味了……”
“要得！要得！小郎君楼上雅座请，稍后赵某还要亲自上楼，把酒言欢一二。”
说完，赵掌柜便连忙吩咐伙计，催他快点去准备饭菜。
……
哥俩上了搂，在店小二的招待下入了座，祁愿这才有功夫得以休息片刻。
祁猛今天的表现非常好。
虽然祁愿的决定，有好几次他都并不理解，但却几乎是一言不发。
蠢是蠢了点，但好在他还知道自己蠢。
这点就很难得了。
强过了那些明明心眼一般，却总以为自己很聪明的人无数倍。
进了包间，眼见四下再无旁人，祁猛终于再也忍不住，瓮声瓮气的连忙开口道：“哥，你什么时候学会了作画啊？仅仅是一幅画，一幅！就赚了那么多钱！”
祁愿心不在焉的打量着房间内那些古香古色的装饰和物件，随口反问。
“很多么？”
“九百九十九文！一贯钱啊！这还不多？足够爷爷，二叔，和我爹他们打铁一个月，也未必有这么多的进项！”
“手艺！手艺懂吧？当你掌握了一种别人都不会的手艺时，自然便值钱了。打铁打的好，同样值钱的。”
据祁愿所知，那些将作监的名匠，不仅收入不菲，还有可能得到官身！
当然，前提是你读过书。
“既然赚钱，那你为啥不一直画？而是要隔三天才画一幅？”
祁猛牛一样大的眼睛中，满是困惑。
“还有，你为啥要让那些人，到赵掌柜那里登记出价？”
“你怎么知道，赵掌柜就一定会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