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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初见(1 / 1)

茶摊外原本即将“力竭而止”的雨声,又开始淅淅沥沥起来,都说天雨绵绵无绝期,但对于世人而已,久而久时来上一场大旱甘霖,也是不可多得的美事。

莫筠对于眼前这个说教不清的老者,多少有有些摸不清来意,但很显然,暂时还不会威胁到自己的身家性命,可究竟为何会挑到自己?难不成,是东霜厂豢养在南唐的江湖鹰犬?可也不至于为了自己这么一个小小的侍郎,就暴露了这么一颗棋子,朝廷又何时这么重视自己了?

举棋不定,只能先后动应万变,莫筠抬起手中茶杯,轻轻地抿了口,老者却是朝身旁的女子佳人招了招手,亲亲地楼住腰肢,闭目养神。

莫筠唇齿微动,刚想开口之时,老者却是斜靠着女子的玉肩,笑着先开口道:“老夫知道你在担忧些什么,大可以放心,我心中的学问与这类的事情并不契合,也不想掺和这些破事,之所以和你提这些,是觉得可以在你身上,证明我的学问没有错,可惜了……”

莫筠淡淡地问了句:“先生知道我?”

老者抚着胡须,冷冷地笑了笑道:“不知道,不过,一个能知晓我阴阳之学的人,会是普通人?虽说并不是什么晦涩难懂的事情,并不值得炫耀,但若是个胸无大志的人,又岂会理会我这么个絮叨又不相识的老家伙?”

“诺大的南唐,真正有学问的聪明人,不出双手之数,老夫自诩立足阴阳界限,可也曾在人手上吃过大亏,路数不一样罢了。”

莫筠摇了摇头,缓缓地说道:“于理来讲,也实在是难说,我这何尝又不是来此毛遂自荐,引蛇出洞呢……”

“不过,晚辈虽然不是什么聪慧奇才,可也算不上是个蠢蛋,先生的根底我摸不太准,可总归知道自己的底细斤两,到这个地步,也不用藏藏掖掖,不爽快。”

老者也是不再掩饰,点了点头,如果这小子真的一味地藏锋守拙,那根本不用官场巨擎的打压,自己就能把自己葬送,一辈子也就那样,平平无奇。

“对于夏朝现如今的朝堂上位者来讲,你这号人物确实就是鸡肋,可你来到南唐,说好听点是换一个鱼跃之地,好一展心中的鸿鹄之志,说难听点,也算是你在做无形中的让步,如果心境上过不去,也不值得老夫在你身上浪费精力。”

莫筠缓缓放下茶杯,对面的老者便立刻招了招手,一旁的女子佳人,从袖口里掏出一本无封书籍,交给了男子

莫筠刚想翻开这本,还带着女子袖内余香的书籍,却被老者的声音打断。

“先收起来吧,有时间让你去慢慢学。”

莫筠默默地点了点头,将书籍收入怀中,起身对着老者微微作了一揖,又开诚布公道:“先生如此待我,倾诚感激不尽,虽说现如今没有说这话的资本,可事出有因,先生需要我以后为您干些什么?”

老者摆了摆手,淡笑道:“那倒不需要,帮我盯住一个人即可。”

莫筠皱了皱眉,颇有些疑惑,试探性地问道:“先生可否明示?”

可老者并没有解答他的疑虑,而是接过一旁那美艳内贤递过来的茶水,悠悠然地慢饮着,对于眼前这个,已经是称自己为先生的莫姓男子,心里确实是抱着由衷的期望,可有些事情急不得,一切便也尽在不言之中了……

………………………………………

云散风清新雨后,伴着清风而起,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微凉清爽,秋初的闷燥,也缓和了许多。

韵樑城那条小巷内的茶摊,已经没空落落的了,就只剩下原先的老者与其内贤,那个莫氏的男子,也早已拜别离去,而原先的茶摊摊主,却是不知所踪。

老者的双眼,盯着那炭火炉上咕嘟咕嘟作响的热水,有些怔怔入神了,嘴边也呢喃道:“你说我们的现如今的光景,算不算是我所念想的那般呢……”

不知过了多久,小巷口外的人声鼎沸嘎然而止,一名身着白衣,腰悬玉佩的男子,缓缓朝小巷内的茶摊走来,衣摆飘飞,鬓角的青丝,也在空中掠动,给人一股遗世独立的味道。

可就坐于茶摊的老者,此时此刻却是视若无睹,一旁的那位绝美佳人,更是紧紧地合上了双眸,眉眼间好似夹带了些许阴云,多有伤感之情。

那位白衣男子跨步而来,径直落座于老者的对面,双臂环抱于胸前,瞳孔所倒映的,便是老者的身影,眼神带着许多复杂的情绪,但更多的是孤傲讥讽,这一行动作,行云流水,说是一气呵成也不为过。

奇怪的是,白衣男子并没有吆喝掌柜的去向,而是朝那紧闭着眸子的女子佳人,呵呵地笑了笑,轻声问道:“我可以喝口茶么?”

可却并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男子却是一点都不见外,还没得到答复,便拿起在小火炉上咕嘟作响的滚烫沸水,在茶杯上浇了一圈,大致冲洗一遍之后,便依次冲茶入杯,自己面前的茶杯冲倒近七成左右,而老者面前的茶杯,却是十成十的溢满。

白衣男子像是邀功般的,朝一旁的女子佳人笑了笑,又对老者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嘴里念叨着:“老人家,多喝点多喝点。”

老者闭着的双目缓缓睁开,眼中有了些许怒意:“古书有言,人无礼则不生,事无礼则不成,国家无礼则不宁,老夫自诩阅世一生,还不知道,这畜牲无礼于人,是何后果。”

白衣男子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冷漠,白衣男子讥讽道:“畜牲么?那小生就不知道了,畜牲想要知道,自然需要去问畜牲嘛。”

一旁的女子佳人睁开双眸,脸上多了些嗔怒,老者更是一手拍在茶桌上,茶杯内的茶水飞溅,老者怒喝道:“我什么身份,你什么地位!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

白衣男子冷冷地笑了笑,理了理胸口的衣领,叹了口气道:“确实,我这小小的一城之主,又哪里入的了您老的法眼,可不要忘了,您自诩清高于世,可说到底,比我还要一无所有,你又有什么底气叫嚣?也对,倚老卖老可是你的强项。”

“还有,别以为扯着斤两,就真以为能骗过自己了,你自己真的眼瞎,我可没功夫陪着你眼瞎,堂堂阴阳大家,还真以为能够超脱阴阳啦?死物总归是死物!”

“白许行!大逆不道!你以为仗着陈年旧事的情分,就真以为老夫不敢杀你吗?!”

“呵呵,敢,当然敢,对于你来说,还有什么不敢的,当年师娘是怎么死的?不也是这样的光景,师娘都走了!你身边还留着这死物!可话又说回来,到如今这个份上,你还有什么资格说我大逆不道,当初赶我走的,不也是你吗?不论什么事,自始至终都有你的影子,你不累吗?就算你不累,别人想歇息歇息也是一种奢侈?”

白衣男子,不对,应该说是辗转两朝的白鸦白许行,此时手臂青筋暴起,脸色也是发红滚烫,不过片刻,又是闭上眼揉了揉眉心,缓缓道:“别妨碍我,你不是要对世人证明,你那套阴阳共存的鬼神理念么?你不是自信满满吗?怎么?开始怕了?我的布局可还没开始落子呢……”

老者此时,一边帮一旁那个,被称之为“死物”的绝美佳人,轻轻地抹去眼角的泪花,一边又沙哑地说道:“天地周转有五行,既相生也相克,你这样如此莽撞地布局,终究会自食其果的,天下黎民的安宁,也会随之支离而破碎,你的棋力太差……”

“是么?我的棋力的确很差,这我自己清楚,可这又如何?你可没教过我下棋落子吧?怎么?您这心如铁石的仙人,也会想起我那位筱孺院女九段的师娘了?”

老者的手掌摩挲着那绝美佳人的玉手,声音低沉道:“我知道你在跟谁合作,更知道你沾染了多大的因果,要想全身而退,又谈何容易?你身后的那个靠山,不也照样是个入局而不得出局之人,为了这种赌气,真的没有必要……”

白许行脸色平静,眼神却死死地盯着老头:“赌气?怎么,你活这么久的年岁了,脑子何时也跟着返璞归真了?不就是掷子出局嘛,我有我自己的打算,你要是真为我想,那今天就不可能出现在此处了,不用如此假惺惺地当个假好人,我嫌恶心。”

老者双眉往上提了提,轻轻地从口鼻中呼出一口气,右手放在了大腿上,大拇指缓缓地抽动了两下。

白许行嗤笑一声,拿起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而后又环臂在胸笑着说道:“在自己的小天地里杀个人,确实不奇怪,这个理由足够说服你自己了吧?那就少磨蹭,尽管动手吧。”

白许行看着面前这个闭上眼睛,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老者,冷冷地说道:“怎么?不动手么?利益之前尚且手足相残,你不杀我,我可恨不得把你大卸八块,哪怕是在你的小天地之内,可你也清楚,我可不是什么待宰羔羊……”

老者摇了摇头,双手缓缓地垂直而下,淡淡地叹息道:“你或许从来都不曾认可过为师,不说通晓什么阴阳事理,你是此等大才,哪怕为百姓谋个太平,也算是广积厚德,你就从来没有想过,当你这盘棋开始走时,会有多少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么?”

“当年唐灭乱世,易子而食,阴阳倒逆,沙场上杀疯了的莽夫,朝堂上贪念权柄的巨擎,这些人不懂,你也该懂,你治下那座城池,如今风调雨顺夜不闭户,多少人在爱戴着你,你就忍心在战火之下,让其化为乌有?”

白许行的面色阴沉如水,目光移到茶摊之外,周围的环境,从小巷的巷口开始,多了如水面一样的涟漪,白许行伸出食指,轻轻地往腰间的玉佩敲了两下,周围如同“水幕”般的涟漪,这才缓缓淡去,趋于无形。

白许行冷嘲热讽道:“别自个感动自个,我该怎么做,早就不需要别人来我面前指指点点了,世上人心反复无常,各有各的猜忌,天上天人超脱世外,山上仙人也是避世远俗,庙堂之高,江湖之远,都有人由衷地生出高山仰止的念头,可即便将其奉为圭臬,如敬鬼神,又有什么用?能够避祸裹腹么?”

“虽说这是蠢人所为,但与此相比,你那套阴阳之论就更加可笑了,夏朝和南唐何时开始,是你认为可以和平共处的?一山不容二虎这种再浅显的道理,你也不懂?阴阳五行,用在生老病死还好,依此来揣测庙堂人心,只能自寻死路。”

老者此时颓然皱眉,瞳孔气色颇有些混浊……

“你不是不懂,只不过骗自己……骗得很开心罢了……不过也好,多骗自己,憨傻也是福气。”白许行看着这个气势全无的老者,漠然地说道。

白许行起身将行,又将茶杯和茶壶里的茶水,尽数倾倒在茶盘上,做完这些,便转身往巷口移步而去。

到了小巷的巷口处,白许行留给老者一个背影,淡淡地说道:“以后别自己踩进来了,我别以为我真不舍得动你,该死还是给我去死,不过,您老还是惜命些,再多活几年,可别死太早了,我不想你下去见她,她会心烦的,况且……”

白许行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那位静若处子般,坐在老者身旁的女子佳人,再也没了话语,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老者则是闭上了混浊的双目,再没说一句话,而那位女子佳人,则是将其轻轻地搂在怀内,秀美的眼眸里,多了些许忧伤。

人即初见时,命运往往早已安排好了一切,我们所需要做的,就是自己给自己画圈,这还不够,圈里圈外都得看得周全,否则一辈子,都跳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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