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冯三黝黑粗糙的大手,一把抓住我的后衣领,将我提了起来。
“各位弟兄,齐墨已捉到,死去的兄弟们在天之灵终于可以瞑目了!”
众土匪一个个满脸嗜血,兴奋如魔。
——“杀了齐墨!杀了齐墨!”
我吊着半口气,拿出孤勇者的气概,强撑着站稳。
我是来跟他们谈条件的,不是来等死的。
话虽如此,我也不敢随意插嘴,且看看吧……
冯三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今日召集兄弟们前来,便是商议如何处置这妖女。兄弟们都知道,这妖女诡计多端,不仅害死了我们凤凰桥数百弟兄,而且还盗走了我们十多年来辛辛苦苦积攒下的财富,让咱们的大计一夜之间付之东流,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放过她!”
旁边一个,大概叫迟六儿的土匪迫不及待地补充道:“关键这贼婆娘惯会使那狐媚子手腕,咱们大当家给她迷得晕头转向,这大雪天的竟然还给她去捉鹿进补!简直气死个人。”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一个个怒目圆睁,龇牙咧嘴,恨不得上前一口口将我咬死。
——“这等狐狸精,必须杀掉!”
——“对!铲除妖女!替兄弟们报仇!”
——“就算为了大哥,让他恢复理智,咱们也得杀了这狐狸精!”
这一哄叫,那叫一个震耳欲聋,连屋顶、房梁上的灰尘都应声而落。
我小心肝抖个不停,连连后退,一不小心踩到了一个人的脚背。
那人竟是迟六儿,他眉头打结,怒不可遏,一把便将我搡出去。
我猝不及防,扑倒在地,地上的尘土扑鼻而来,呛得我脑袋疼。
迟六儿尤不解气,欺身而下,揪起我的头发,啪啪几声,抽了我几个耳光。
我应声而倒,发髻散落而下。
披头散发的我忽然觉着自己好像一只狗,一只丧家之犬……
我狼狈地委顿在地,只觉脸颊火辣辣的疼,口中泛出一股浓烈的腥咸。
这一刻,我才真正意识到我面对的是怎样一群人,我将面临的又会是怎样的后果——
……稍有不慎,必将万劫不复……
狗九儿见我挨打,登时便兴奋起来,他也盯上了我的头发。
他揪住我的头发,撑住我的脑袋,许是想让众人看清我挨打的样子。
“各位,妖女已在我们手上,杀她易如反掌,可就这么杀了她,是否太便宜她了?”
众土匪一听,顿时不怀好意地哄笑起来。
有几个胆子大的居然还想上前捏我的脸,吃我豆腐。
我懊悔不已,但身体却弱鸡得很,只能咬着牙苦苦熬着。
只恨当初没让齐老头给我尽快医治,这下好了,竟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可令我没想到的是,那人手一伸过来,却被狗九儿一巴掌扇了回去。
“滚你娘的,大哥看上的女人你也敢动?”
那人手一抖,缩了回去,嘴上却不服输地道:“你说光杀了她,太便宜她了。”
狗九儿吼道:“老子是说,只用她来献祭,那咱们两百多名弟兄岂不是死得太不值当了?”
那人又问:“那你究竟什么意思嘛?”
狗九儿恨铁不成钢,“猪脑子,你就不会想想别的,你可别忘了,这妖女可是江南齐家的女儿。”
那人摆摆手,很是不以为然,“我早就知道了,当初齐稹不还露过面。”
狗九儿顿时跳脚骂道:“说你猪脑子,你还真是母猪屁股里掉出来的蠢货,你不想想,齐家是什么人?齐家乃皇商,家中处处是银子,就是平时屙屎屙尿的恭桶也能换个二三十两银子,这样的人家,咱们岂能白白放过?”
话音刚落,犹如无数石子落入河,人群顿时沸腾起来。
那人恍然大悟:“九哥儿的意思是以妖女做饵,狠狠敲他齐家一笔?”
狗九儿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他。
众土匪早就想明白了,一个个眼冒绿光,纷纷附和道:
——“对!既然他家小姐在咱们手里,索性玩票大的,讹他个百八十万两银子。”
——“钱到手了,再杀了她,也不负弟兄们的在天之灵。”
冯三又抬了抬手,待众人安静下来,他才道:
“怀州一役,门头寨兄弟死伤惨重,我们的山寨也被朝廷清缴了个干净,,凤凰桥一战,更是连最后的口粮银钱都给抢了,咱们现在四分五裂,又身无分文,简直如同丧家之犬。”
丧家之犬,我才是好么!
“有了这笔钱,弟兄们不必挨饿受冻,也不用东躲西藏,咱们重新杀回去,南直隶依旧是咱们的地盘,任他朝廷、长淮卫,统统不是咱们的对手,咱们杀回去!”
众人义愤填膺,纷纷响应——“杀回去!杀回去!”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用这个妖女与齐家谈判,讹他个五百万两?”
众人沸腾开来——“五百万两!五百万两!”
五百万两,你当我是大熊猫呢,当初齐稹来救我,不过也才出了五百两。
看来这些土匪对银钱和齐稹都没什么概念……
耿十三也跟我的头发过不去,他一把抓住,露出了我的耳朵。
“咱这就给那齐大东家送个信物去!”
说着嘿嘿笑了起来,同时大刀抵在了我耳朵上方。
好家伙!这是要用我的耳朵做信物呢!
我一阵惶恐,忙道:“等等小哥儿,我的耳朵上又没有什么标记,你割我耳朵也没用啊!”
狗九儿也说道:“一个残疾,破了相的姑娘,想必不值钱了。”
“对!对!对!我若嫁不了王公贵胄,齐稹还花钱赎我做什么?索性,你用这个吧。”
说着我小心翼翼褪了手腕上,齐稹给我做嫁妆的一对莹白的和田玉手镯。
耿十三一看我身上居然还有这种好东西,顿时两眼放光,丢了大刀,双手笨拙地捧了过去。
他直接捧到了冯三跟前,“三哥,你瞧瞧这值几个钱?”
冯三眼睛一眯,“成色不错,许是挺值钱,他们这样的人家会用便宜货么?”
说罢,冯三又道:“这么值钱的东西,送回去作甚!既要证明她身份,什么不好,何必用这么个值钱的东西,我看她手里捏着的那条帕子就行。”
“三哥好主意!”说着,耿十三一把抢走了我的手绢,摊开来看了看。
手绢却也不寻常,是齐稹给我置办嫁妆时,直接从邑都给我带来的。
不仅用料是时下最昂贵的绢料,而且上头的绣花也出自苏绣,小小一方手绢,也值不少钱。
耿十三摸了摸,嘟囔道:“果然是女人家用的玩意儿,滑不留手,怪舒服的。”
见他收了手绢,我大松了口气,这下总算摸着过河的石头了。
“糊涂!你们怎么又被这妖女牵着鼻子走了!”
忽然,一道熟悉而刺耳的声音响起,我寻声望去——
只见已被钱起赶走的老五竟然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
我刚刚松了的那口气顿时又紧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