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我感觉自己身子一轻,跌入了一片火光,刺得我睁不开眼睛。我仿佛坠入了地狱一般,在灼热滚烫的火浪中浮浮沉沉,热浪烧得我嗓子干哑疼痛,我想大声呼救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高耸弯曲的墙壁,遥不可及的天窗,我仿佛一只困兽,在这火海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一条条气焰嚣张的火龙向我袭来,我瑟缩在墙角费力地喘着粗气。恍惚间,火龙被人砍了四足,变得张牙舞爪,四分五裂,最后化为一缕青烟。
熊熊烈火间,那人难得露出惶惶不安之色,向我疾步走来。
他身材伟岸,长发如墨,漆黑的眸子里是以往不见的惊惧和痛惜,原来是冉瑾晟,他来救我了……
“兰卓荦,听得到我说话吗?”
我费力地向他眨了眨眼,虽然我呼吸困难,意识也不清楚,但是此刻,我仿佛又看到了生的希望。
“云初,快醒醒,快醒醒啊!”临别前老妈泪眼婆娑的模样记忆犹新,再世为人,我绝不能放弃!
我的意识很涣散,耳边是木材熊熊燃烧的噼啪声,冉瑾晟将我抱了起来,健壮有力的手臂让我感觉很安心,这让我想起了孩童时期的父亲,他力气很大,总是将我抱在他的手臂间,或是把我举过头顶坐在他的肩膀上,每当这时候我都觉得无比骄傲,无比安心……
灼灼燃烧的火光将冉瑾晟的脸颊投射出不同的阴影,冷硬的侧脸,在火光下竟也柔和了不少。
我不知道那是怎么发生的,当我意识到时,那根烧得通红的房梁已经砸在了他的背上,他脸上依旧没有多少表情,只是下颚蹦得越发紧,额上也多了许多细细密密的汗珠。火光下那汗珠就像一粒粒火星子,摇摇欲坠,忽然啪的一声砸到了我脸上,激起一阵灼痛……
他越发抱紧了我,将我的脸护在了他的胸前,熟悉的味道驱散了刺鼻的烟熏味,我贪婪地往他怀里蹭了蹭,寻求着这片刻的庇护……
也不知过了多久,温度降了下来,火龙渐渐熄灭,朦胧间,冉瑾晟好像在呼唤我,可我什么也听不见,只觉周围越来越暗,他离我越来越远,漫天的黑幕将我逼得喘不过气,我心里越来越慌,无比的恐惧和后怕从心底泛起。
冉瑾晟!你在哪?
冉瑾晟——
我醒了……
梦中那令人窒息的恐惧却始终挥散不去,我喘着粗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发现我躺在一张漂亮的雕花架子床上,冉瑾晟靠坐在床尾双手环胸,紧闭双眼,像是睡着了。
这里是哪?冉瑾晟怎么会在这里?
我摸了摸额头,已经退烧了……我看着不远处熟睡的冉瑾晟,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
原来那日我被困在粮仓,是冉瑾晟冲进大火里救了我,齐大夫说他受了伤,是烫伤,想必就是被那通红的房梁烫伤的吧?李大娘说他好强,做了好事不留名,难道说的就是这件事。
可是,他为什么不说呢?我问过雨生,她支支吾吾说火灭了我就得救了,我问过李大娘,她模棱两可说我吉人自有天相……
我心里堵得慌,我向来不喜欢欠人人情。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多了不起的烫伤!
我慢慢挪到了冉瑾晟面前,他闭着眼,呼吸低浅,长而浓密的睫毛洒在眼睑处,微微颤动着。熟睡中的他褪尽了所有的凌厉和锋芒,像个温文尔雅的翩翩佳公子,和煦而温暖。
我犹豫再三还是把手伸了过去,我不想稀里糊涂地受人恩惠,尤其是他。
冉瑾晟的警觉性极高,他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待看清是我,浑身的凌厉收敛了不少,“你醒了?”
我清楚地看到了他眼底的欣喜和疲倦,我心里一紧,那股异样的感觉越发压得我透不过气。
我觉得我不能退缩,我咬咬牙问道:“那日粮仓失火,是你将我从大火里救出来的吗?”
他面无表情看了我半晌,终是点了点头。
“我要看你后背的伤口。”我挣开他的手,再次将手伸到他领口处。
他宽大的手掌轻轻搭在我的手背上,眼中有了些动容,“还缠着纱布。”
“我不管!”我拍落了他的手,就去扯他的领子,既然已经欠了他人情,那就得知道这人情有多大,将来也好酌情偿还……
他的衣袍做得很精良,鸦青色银丝织锦盘领袍,腋下一排暗扣,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它扣开,还好里头是件简便的内衫,不怎么费力便解开了。
然后……看到纱布下那蛊惑人心的蜜色胸肌时,我才发现自己行为……有失……
嗯……检点。
我尴尬地愣住了,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冉瑾晟身材贼好,紧致的肌肤,结实的肌肉,象征成长的伤疤,以及那性感的腹肌,即便是靠坐着,也没有半分赘肉,我甚至能清楚地看到腹肌那整整齐齐的轮廓,再往下是……我咽了口口水,感觉自己快流鼻血了。
我饱含歉意地看向他,却见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我,我猜他此刻一定想把我这个恬不知耻的心机婊一脚踢飞。
我手心里顿时出了一层汗,可现在不是怂的时候,否则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思及此,我挺了挺胸膛,装作没事人一般绕到了一侧。
他却很配合,将后背整个袒露在了我面前,衣服一撩下来,浓烈的药香味便扑鼻而来。他的后背也有许多伤疤,间或藏在纱布里头。
纱布覆盖的面积颇大,几乎占了他后背的三分之一,纱布洁白,像是每天都有更换,可与他相处那么久,我愣是一回都没发现。
微微凸起的笔直脊梁忽然闯进了我的视野,那伤口就在脊梁正中……
我的手忽然抖了起来,不听使唤。
我捏了捏拳头,终究没有勇气去揭那纱布。
不管了不管了,就当是欠他一个大大的人情好了,大不了我五百两银子分他二百五。
我帮他将衣服拉好,斟酌着说道:“我很抱歉,害你变成这样,这些天一定很难受吧?”我竟然连他拧眉喊疼都没见过一回。
他没有吭声,眼神忽明忽暗,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心里越发自责,“对不起,虽然无法为你承担疼痛,但是我会补偿你的。这次烫伤所有的医疗费,精神损失费都我掏。”我拍拍胸脯保证道。
他忽而冷笑一声,慵懒地往后靠了靠,移开视线,语气凉薄地道:“那你打算掏多少?”
“一百两。”
见他沉着脸不搭话,我又道:“一百五十两?”
……
“二百两?”
……
我咬咬牙,不满地道:“二百五十两不能再多了!”
屋子里一灯如豆,昏暗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一层阴影,他定定地看着我,漆黑的眸子仿佛淬了寒冰,森冷蚀骨,却又莫名地令人动容。
“两百五十两不少了,兰姑娘挺大方。”他的声音低冷,眉宇间似乎有种隐忍的薄怒。
可不是么,我在他手里受了那么多苦,如今还肯掏两百五十两银子赔偿,已经很大方了!
“既然这样,咱们就前前后后一并算个清楚,你误闯荒岭坏了我的计划,耽误了老太爷的治疗(书中两人的第一次交锋,在我穿书之前发生的事,现在算到我头上了……),这笔账怎么算?这段时间你在冉家的吃穿用度怎么算?你三天两头生病,每回不都是齐大夫给你瞧病,这又怎么算?”
这分明就是倒打一耙,简直无耻!哪有这般算账的?
“那、那都非我自愿,而且你还射了我两箭呢!这、这怎么算?”我气得咬牙切齿。
“你也知道?”他眼角微红,定定地看着我,忽而揽腰一带,将我拥到了他胸前——“我们之间早已算不清楚了。”
他盯着我的眼睛,眸光微闪,下一秒吻住了我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