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走出房间,才发现此时已经是深夜了,屋外一片漆黑,不远处依稀有几盏烛灯,浓密的树影遮住了不少光亮,显得有些阴森。
我跟着冉瑾晟一行人向灯光处走去,没走多远,便一阵眩晕,双腿无力不听使唤,若不是那小姑娘一直搀扶着我,恐怕早就跪倒在地了。
“姑娘!再坚持一下,过了游廊就是大厨房了。”许是吃力,她的声音有些发抖。
我心情很沮丧,从小到大我从未受过这样的苦,我不知道我还能熬多久……
我张了张嘴,很想对她说声谢谢,可话到嘴边只有难听的嗯啊声,我心口一紧,默默咬紧了牙关。
冉家的大厨房在游廊的左侧,前头连接外院,北面直通后院,厨房很大,有四五个灶台,此时夜深人静,厨房里只有两个值夜的婆子正窝在灶火旁打瞌睡。
我把药膳单子给了齐大夫示意他去准备食材和药材,然后将双手洗净,开始熟悉厨房的各种调料,我现在口不能言,只能靠自己摸索。
今日一举完全是孤注一掷。我并不懂药膳,只依稀记得兰卓荦为老太爷做的第一道药膳茯苓猪肚汤的做法。
那时候为了显得更专业一些,我认真查过资料,记忆也深刻一些,但也仅仅是这一道药膳而已,好在我厨艺不错,能否蒙混过关,只能听天由命了。
厨房里燃起大烛,我凭着前世的记忆斟酌着药材的用量,开始烹制药膳。天蒙蒙亮的时候,这道攸关性命的药膳终于出锅了。
我用汤匙尝了尝,确保味道鲜美可口,这才盛了半小碗给齐老头过目。
齐老头尝了又尝,来回琢磨了半天,又与刚睡醒的冉瑾晟窃窃私语了一番,这才抱着那个砂锅随冉瑾晟出了厨房。
这期间我完全靠着一口仙气吊着,两人走后,我歪在灶火旁的小椅上睡着了,尽管我心里七上八下,担心老太爷不愿吃,或是吃了又吐出来,但我实在支撑不住了。
每个胖子都有一个魂穿瘦子的梦想,我不仅实现了!而且自从穿越以来,我已经从精神层面上孔武有力的猛女变成了内心脆弱的弱鸡。
再次醒来时,我发现自己睫毛湿漉漉的,枕头上也湿了一片,我不记得我做了什么梦,只觉胸口有一团浊气,久久萦绕,十分难受。
“姑娘终于醒了。”
我费力地睁开眼,见齐老头顶着两个黑眼圈看着我。
“伤口很疼?按理来说不会呀?姑娘的伤口愈合得很好。”
他一边帮我检查伤口,一面疑惑道:“不过短短七日,箭伤已结痂,手臂划伤也几乎痊愈了,老朽从未见过像姑娘这样恢复得如此之快的人。”
我的确感觉身体状态比之前好很多,甚至我可以很轻松地坐起身来。
“这般固然好,不枉费我花了那些个好东西。”齐老头撇撇嘴,似乎有些不情愿。
我动了动唇,心中蓦地涌出一片怅然。
齐老头抚了抚下巴上的山羊胡须,“还是不能说话吗?张嘴看看。”
检查完后他不以为意地道:“嗓子没问题,早晚能恢复,姑娘不必担心。”
他顿了顿接着道:“姑娘那道药膳味道极好,老太爷很享用,可自你上次晕倒,已三日,厨娘照葫芦画瓢做了三日,效果却并不好,如今,能救老太爷的只有姑娘一人了。”
听到这儿,我暗暗松了口气,这条命算是暂时保住了。
齐老头抿了抿嘴,神情有些疲惫,“老朽不知道姑娘与三爷有何恩怨,也不便插嘴,但望姑娘看在老朽救了你一命的份上拉我一把,且把老太爷的身体调理好……”
正说着,冉瑾晟一脚踢开了房门。
他一身月白色绫罗盘领长袍,衣袂处隐隐有细碎的闪光,配上一只温润雅致的白玉发冠,整个人衬得清冷孤傲,望而生畏。
“如何?”
“这位姑娘恢复得很好,身体已无大碍。”说着齐老头背上药箱,退出了房间。
冉瑾晟冷冷地看着我,良久方道:“我很好奇,你到底是谁?”
我抬头看他,忽然觉得哑了也挺好,至少不用费尽心思去应付他。
“差点忘了,你如今一个字也不敢说。”他眼神一滞,语气不善地道:“我不管你是真的不能说,还是不敢说,我统统不在乎。”
“那日你做的药膳,我家老太爷吃着甚好,若你能助我调理好老太爷的身体,我便饶你一命,放你离开。”
我挑眉看向他——空口无凭,我可不傻。
冉瑾晟拍了拍手,之前照顾我的小姑娘应声而入,将一个托盘搁到了我面前,里头是一叠盖有红戳的银票,下头压着一套鹅黄色缎面素花衣衫。
“这有五百两银票,老太爷病情稳定后我另有重赏。”
我心里一阵冷笑,留在他身边,就算有再多的银子也没命花!
我下了床,抓起桌上的毛笔简单写了几个字:
——我要见我哥!
冉瑾晟皱了皱眉,冷笑道,“兰卓凡可是偷盗贡银的朝廷要犯,岂是你说见就能见。”
他语带戏谑,“往小了说,他偷了二十万两金子,折合两百五十多万两白银,就是杀他十次也不为过;往大了说,偷盗贡银,挑起两国争端,可就是灭九族的大罪了!”
抱歉,这锅不背,再说了,“挑起两国争端”你确定不是你冉瑾晟的原创?
——他的伤势如何?
剧情一次次被我改变,兰卓凡替我挡了一箭,若他死了,支线剧情怎么开展,关键他是我在这破书里唯一能依靠的人。
他盯着我,阴鸷地笑了笑,“他比你强多了,你大可不必操这份闲心。”
我忍住抽他耳光的冲动,咬了咬牙,写到:
——我要见朱嘉赟。
冉瑾晟猛地抬头,目露凶光,一把擒住我的喉咙,“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别以为我非你不可!”
他的手劲很大,森冷的眉眼像是地狱里前来索命的阴差,让人不寒而栗。
“不过是碰巧做了个不让人讨厌的吃食罢了,还真拿自己当人物了?凭你,也配和我谈条件!”
颈部强烈的压迫感让我一阵窒息,滚烫的泪水刺痛了我的眼睛,我去掰他的手,却发现双手无力,我死命挣扎,却发现根本无济于事,这根本不像是在吓唬我,逼我就范,而是真心想置我于死地。
我怕了……
冉瑾晟如人间修罗,青面獠牙,捏着我的脖颈将我按在了桌子上,后背传来浓浓的墨香,我下意识抓起桌上的砚台,狠狠朝冉瑾晟脑袋砸去!
“王八蛋——”
冉瑾晟单手截住了砚台,狠绝的眼眸怒不可遏,“你……”
我瘫倒在地,瑟缩在桌子底下,急促地喘息着。
“竟敢戏弄我!”他怒火中烧,爆满青筋的大手一把将我从地上提了起来,“你不是哑了吗?怎么?装不下去了?”
我这才意识到我竟然又能说话了,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冉瑾晟的大手如鬼魅般再次缠上我的脖颈,我眼疾手快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妥协道:“我若真的死了,老太爷就没救了。”
我费力地解释道:“我只想给我哥报个平安……如果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他眸中染血,如一头嗜血的狼,恶狠狠地盯着我,“你怎么会知道老太爷重病?”
我心里忐忑,手心里冒了一层薄汗。
这是一个生死攸关的问题,我必须慎之又慎!
“冉家祖产宗祠都在青和,又是青和的一大高官富户,冉家老太爷病重、从宫里请太医、急病乱投医、四处寻药等,坊间可是传得沸沸扬扬,要想不知道还真不容易。”我喉咙发干,说话有些费力,但我心头敞亮,至少我能说话了。
他明显一怔,细长而浓密的眉微微拧起,“这么说你知道我的身份?”
我回顾那日的情形,胡诌道:“那日那些抓我的赌徒说你是冉家三公子。”
他忽而冷笑一声,手上的力道加了几分:“青和能连名带姓说出我名字的人可不多,即便是当地几个富贾也只唤我冉三爷,你怎么张口就连名带姓地骂人?你到底是什么人?”
剧情被我贪生怕死改变了,那个时候的兰卓荦根本不认识冉瑾晟,而且我身上有个防作弊系统,按理来说,我绝对说不出“冉、瑾、晟”三个字,可为什么那日滚落马背后我竟然就脱口而出了呢?
他危险地眯起了眼睛,试探道:“你哥在调查我什么?还是说是朱嘉赟在调查我?”
他的怀疑不无道理,所以小说里为了牵制兰卓凡,他才会千方百计将兰卓荦困在身边,我不能重蹈兰卓荦的覆辙,我得破局。
我舔了舔舌头,装模作样地反问道:“这事与我哥有什么关系?”
他好像没耐心了,捏着我的脖颈将我拉近几分,“你我素未谋面,你怎么知道我姓谁名谁?”
“因为……因为……”我没办法装傻充愣下去,总不能告诉他,他是我笔下的反派男一吧!
他步步紧逼,“为什么!”
熟悉的压迫感如万军压境,我心里一慌,语无伦次地道:
“因为……我仰慕你……”
我硬着头皮道:“咱们青和最有名望的就是冉家,冉家三郎从京城归来,谁不想瞧瞧你的风采。那日你打街上过,我便记住你了,然后我就到处去打听,好不容易才得知你叫冉瑾晟,官居……官居……”
我一阵窘迫,差点忘了我面前有个防作弊系统,但凡女主不知道的事,我这个作者都开不了口!
“官阶不低,而且至今未婚。”我心里怦怦乱跳,偷眼看了看冉瑾晟。
他大概没想到会等来这样一个回答,他有些困惑,缓缓松开了我的脖颈,却依旧紧攥着我的衣领,“也就是说你一早便认出了我?”
我胡乱地点了点头,心里很慌,我一面要编瞎话应付对方,一面又得操心措辞和分寸,要是一个不注意透露了剧情,又会变成小结巴,那样岂不更心虚……
等等……透露了剧情……小结巴……小哑巴……
!!!
该不会我是因为这样才突然间说不出话来的?
防作弊系统给我下了禁言令?!